镜面

他直视我，慢慢道：“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无论是什么，我现在要知道。”
  
  我不敢看他的脸，挣脱他的手，走到桌旁坐下。
  
  他一直催我：“到底是什么事？我要现在知道，你现在说。”
  
  我摇头，还是不肯面对他。
  
  外间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人道：“小王爷，该吃药了。”
  
  屋里屋外是短暂的安静，然后他怒吼：“滚！”声音嘶哑干涩，可是声音里的怒气却丝毫未减弱。
  
  我站起来出去接过药，进来端到他面前，看着药碗道：“先喝药吧。”
  
  他盯着我拒绝：“除非你先说是什么事，否则我一滴药也不会喝。”
  
  也许这个时候我应该装作不在意，对他说：“你喝不喝关我什么事？”但我说不出口，因为我在乎，在乎他的伤，在乎他的痛，即使是他忍耐疼痛时微微皱起的眉也会让我心痛不已。
  
  吸了口气，我道：“好，我会说，你先喝了药，一会凉了。”
  
  他还是摇头，很坚决地告诉我：“不行，我要先知道。”
  
  沉默片刻，我点头：“好。”借着放药碗我又回到桌边。
  
  我承认此时的自己太懦弱，可是，我真的不敢面对他，垂下眼看着地，我艰难地说出心里藏了很久的真相：“我，不是雕翠。”
  
第24章
  没有听到他愤怒的声音，甚至也听不到他因为受伤而略显沉重的呼吸，也许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过震撼，需要时间消化。
  
  闭了闭眼，我一鼓作气将憋在心里的话全部念了出来：“我知道这件事情听上去很荒谬但我的确不是你要找的雕翠，我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已经出现在这具身体里，然后，大家都告诉我我是雕翠本来我想摆脱的可是没有成功大家仍然当我是，事实上我根本不是这里的人我来自另一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
  
  停下来缓了口气，我又继续道：“所以，我不是你的雕翠，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很抱歉，我的到来让你等待的人消失了，如果你觉得我之前是在欺骗你，现在想怎么处置我都接受。”
  
  在我述说的过程中，他慢慢从床上下来走到我身旁，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些不肯来见我？”
  
  我点点头。
  
  他艰难地拉过旁边的椅子在我对面坐下，我抬头看到他额头已经布满虚汗，想要劝他去床上躺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现在的我已经没有立场可以去关心他。
  
  他缓缓伸出手摊开在我面前示意我把手给他，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把手伸过去，他握住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慢慢道：“没有其他人，一直是你，一直都只是你，我等的、找的都只有你一个，夏宁雪。”
  
  我愣了片刻，迟钝地消化着这句话里包含的意义，然后又仔细看向他的脸，试图找到一丝那个世界里熟人的痕迹，可是没有，他还是这个惠国邵府的小王爷。
  
  他虚弱地对着发呆的我笑笑，身体略前倾，想要用另一只手摸上我的脸，却不得不在半途就停了下来，低头皱眉的同时手折返回去捂住了腹部，头上的汗水下雨般滑落，转瞬间领口处已是半湿，可他咬紧牙关不出一声。
  
  我连忙抬手扶住他，触手摸到他已经紧蹦的肌肉，一时竟慌得没了主张，半天才想起来扬声向外面的人求救。
  
  邵宣和墨叶马上出现在门口，我急忙道：“快，把他扶床上，叫大夫来。”
  
  刘管家随后也赶到，看到这一幕急忙招呼人来帮忙，一面叫人去请太医。
  
  邵南风始终拉着我的手不放，我跟着走到床前，待他躺稳，用另一只手接过小玉递来的汗巾替他擦去额头的汗水。
  
  他静静躺了会儿，睁开眼，虚弱地对我笑道：“吓到你了，别担心，我没事。”
  
  担心吗？我不知道，低头盯住我们相互握着此时正在抖个不停的手，心里在想：他一定是身体太虚弱。
  
  他又叫了我一声，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我回过神，在床边坐下道：“你休息一下，大夫马上就来。
  
  他答应一声，闭上眼休息片刻，又突然睁开，霸道地对我命令道：“你不许走。”
  
  我点点头，他才放心地合上眼，喘了几口气，开口道：“留下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留下来。”
  
  “好，等你好了，我会等着你告诉我。”如何的震惊都抵不过刚刚的恐慌，真相对我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太医很快就赶到，把过脉后看了眼放在桌上早就凉掉的药，去到外间语气严厉地责备刘管家：“交代过要静养要静养，这是如何弄的？伤口怎么又裂开了？药也没有按时吃，你们是如何照顾病人的？”
  
  这样的指责让我这个罪魁分外心虚，不敢再上前，只好站在稍远的地方听他们说病情。
  
  已年近四十的刘管家象个听先生训话的好学生，低下头诚恳认错道：“是我们没有照看好，以后一定多加小心，再不会这样了。” 
  
  太医絮絮叨叨埋怨半天才放刘管家去安排人给邵南风擦洗换衣，之后他进去将邵南风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在一旁写下新药方交给刘管家，又说了些注意事项这才离去。
  
  刘管家把方子给小厮吩咐快去抓药，然后走进内间，徘徊半天才咳嗽两声对我道：“那就麻烦姑娘留在这里照顾我们小王爷了，客房已经整理好，姑娘如果累了，随时可以去歇息。”
  
  我对他道了谢，他连称不敢，告辞出去接着忙。
  
  邵南风吃过药已经是傍晚，这一天他累得很，吃了碗粥就沉沉睡去，刘管家带了值夜的人悄悄进来，小声告诉我晚上由此人在这里照顾。
  
  我和小玉来到隔了几间的一处房内准备休息，刚躺下就听到敲门声，小玉穿上外衫去开门，回来后告诉我：“是小王爷屋里值夜的，说小王爷醒了看不到姑娘，催人来叫姑娘过去。”
  
  我在床上坐了会儿，找到衣服穿上，小玉陪着我和来人一起来到邵南风屋里，他正半坐起身瞪着门口，看我们进来脸上才缓了几分。
  
  我走过去责备道：“太医交代要躺着，你怎么又乱动。”
  
  旁边的人要帮他躺下被他挥手推开，他很生气地对我道：“说了不许走，怎么才一会儿就不见了？是不是要我不睡看着你？”
  
  哪有人这么不讲理的？
  
  但是很显然，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小玉拉着我的袖子低声对我道：“姑娘你就在这儿别走了，我在外间陪着你。”
  
  刘管家站在一旁听小玉开口也连声附和，我因为白天连累刘管家被那个老太医训斥，心里十分愧疚，现在哪里还好意思驳了他的面子，只好无奈对邵南风解释道：“我不过在隔壁睡会儿，这不马上就来了，你自己躺床上歇着，还不许别人休息一下？”
  
  他听了只是笑，示意一旁的人帮他躺下，然后对站在我身后的刘管家吩咐：“刘叔，你带他们出去吧，这里不用留人了。”
  
  刘管家答应声“是”，来到我身边低声道：“劳烦姑娘了，如果有事就喊一声，外面安排有人伺候。”小玉听了这话也低声对我道：“那我就先回屋了。”
  
  我点头，“知道了，你们休息吧。”
  
  人全都走后，邵南风拍拍身边道：“来，你要是困了就在这里睡，今天先挤挤，明天我让他们换张大床。”
  
  那象什么？我连忙拒绝：“不用了，你睡吧，我就在这里。” 走到一旁值夜用的小塌坐下来，刘管家已经叫人将上面的被褥全都换过。
  
  邵南风瞟一眼小塌，看着帐顶自言自语道：“明天就找皇上请旨把你娶进门。”
  
  我装作没听见，催他快睡，然后灭了灯摸回小塌躺下。
  
  知道他并不把我当作雕翠，我松了口气，现在重要的是让他赶快把伤养好，至于他怎么会知道我原来的名字、他又是谁？这些可以以后慢慢问。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到昨夜与小玉休息的房间换了衣服，折回邵南风房里时他已经醒了，正盯着门口，看我进来又闭上了眼。
  
  我走近给他掖被角，他道：“我也该起了，叫人进来吧。”
  
  看他神情分明还未清醒，我劝道：“还早，你起来也是在床上躺着，再睡一会儿。” 
  
  “今天有事要办，办完了再睡。”
  
  我没伺候过满身伤的人，怕碰到他的伤口，叫人进来帮他收拾，然后将熬好的粥喂他吃些，又端来药喂他喝下。
  
  他略躺了会儿就吩咐人将一个书房管事叫来，既然他有公事处理，我就出来回客房，今天邵王爷肯定带人来，我还是不要碰到他们比较好。
  
  陆陆续续的，小王爷府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我避开人尽量不出房门。
  
  小玉出出进进不停，我知道她闲不住，只叮嘱她小心些就由她去了，反正这院里还有邵宣墨叶在，不会让她被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