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谁都看的出来他有多委屈，我看得更清楚。我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只是单纯不想放开他而已，跟他是不是盼都没有关系。宋朗，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知道他不是盼，可是还是无法放他走。”
  “他也不想走，他爱你不是吗？”
  凌熙叹气：“也许症结就在于此吧。我知道他爱我，他知道我不爱他，每一次想要靠近的时候我就会看见他眼底的忧伤，无法视而不见。我原来以为强迫他成为盼就好，可发现这样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明明应该相爱的两个人，如今还是如此痛苦。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就连“旁观者”也迷惑了，他们之间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不好，凌大哥有舍弃他的意思。”听完了他的转述，程楚天大叫不好。
  凌灵也同意：“看来哥不想再强迫他了。这是好事啊，难道要看他被折磨死啊？你们干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陆晏，你之前不还要带他逃走的吗？干嘛也不高兴呢？”
  陆晏缓缓说道：“凌灵，梅若水能成为顾盼，就代表他可以为了王放弃一切。如果王放他走，舍弃了他，他是绝对不会活下去的。”
  事实。没有了凌熙的梅若水，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这不是放手，不是为他好，而是放逐，是抛弃，是要他的命。尽管凌熙本意并非如此。
  凌灵看着满面愁容的几个人，嘟囔着：“这么复杂，这些人想什么呢啊？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就非要死要活的？”
  要死还是要生，不是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三十六
  梅若水到底还是忍不住，去找凌熙。他有很多的话要说，有很多的问题要找一个答案。其实他最想知道此时的凌熙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对他冷淡如此，还有他想证实心中的猜测会不会成为现实。
  他担心凌熙会将他舍弃。之前狠狠的折磨虽然令他痛不欲生死去活来，但是他能感觉到凌熙对他的执着。而如今客气冷淡，没有亲吻没有拥抱，仿佛连心都冷了，梅若水无法不担心被舍弃。既然答应不再折磨他，既然对于他成为顾盼的事无动于衷，既然连见都不想见他，会如何处置他，显而易见。
  但是总是要问个明白，他才甘心离开。
  “什么事？”凌熙知道是他，但是并没有抬起头来看他，而是专心的看着手里的书。
  “我有话问你。”其实见到他明显的冷淡，梅若水就没了想问的欲望，他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说吧。”凌熙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你到底要怎么处置我？”梅若水鼓起勇气问了这个问题，这本来是他打算最后才问的，但是凌熙逼他说不出别的话只能问这句。
  “说的多难听，”凌熙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要放你自由，怎么能算是处置？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可以和你的弟弟一起生活，多好。”
  “这不是我想要的。”他忍住眼泪，但声音还是哽咽，“我想要的，是你。”
  到底还是说出来了，他抛弃了最后的尊严和骄傲，近似于卑躬屈膝的语气，诉说着对凌熙的渴念。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在没了一切之后还能拥有尊严，但是他做不到，他不能假装负气离开，因为他舍不得离开。
  “我想要的，只有盼。”
  这句话，凌熙说的很轻，但对于梅若水这仿佛是千斤大锤，狠狠的砸在了心上。他一把夺走凌熙手里的书，扔到了一边：“我愿意为你成为顾盼，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想怎样？我做什么你都无动于衷，你到底想让我怎样做才能满意？”
  “我原以为可以继续的把你当做盼，但是我发现办不到。你想得到公平的爱，但是我给不了你公平。”凌熙终于抬头看他，眼神满是怜惜。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梅若水忍不住眼泪，痛哭失声。双腿好像没了力气，他无力的坐在地上，心里满是绝望。每一次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尝尽了痛苦的滋味，可是每一次都发现自己只会更难过，更痛苦，更绝望。
  凌熙俯下身来，温柔的给他拭泪，声音里也是柔情：“我折磨了你那么久，你一定恨死我了。我唯一做对了的事情就是坚持把你救活，不然我不知道会怎么恨自己。梅若水，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再成为我们的牺牲品了。对于之前所做的一切，我道歉。”
  “不，不该是这样！”梅若水扯住他的衣袖，向他哀求：“求你，不要让我走！我已经无法离开你了，你这样做是想让我死吗？”
  “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想给你自由。我的心里只有一个顾盼，再也不会把别人装进去。赝品，终究不是真的，我不能用你来骗自己。如果盼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埋怨我的吧？放你走，对我们都有好处。”凌熙定下来的事情，绝无转圜的余地。
  梅若水泪如雨下：“我死了你也不在乎吗？”
  “别哭，我会心疼的。你知道吗？盼虽然爱哭，但是从来都不曾这么绝望，你这样哭我会很难过。”
  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抛弃尊严，怎么乞求，凌熙能给予他的，除了毁灭，还是毁灭。不同的是，之前是凌熙要亲自毁灭他，而如今凌熙只要他自我毁灭。在凌熙的面前他一文不值，为什么他还要苦苦哀求？爱情，就能让人变得如此下贱吗？明知道凌熙心里只有顾盼他还是肯接受，但是为什么凌熙就是不肯接受他？
  到底还是改变不了，梅若水停止了哭泣，轻轻的说了一句：“我走。”艰难的站起身来，他每一步都走得是那么沉重，也是那么缓慢。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见凌熙说：“从此以后，恩断义绝。”
  他回头，平静的开口：“凌熙，你折磨我的时候我说恨你，可是我心里还是爱着你。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那样对我我还爱着你，但是从来就没有后悔爱上你。你知道什么时候我恨死你吗？”他笑得很是凄凉，“就是现在。”
  他强迫自己回头，强迫自己转身。他已经够下贱的了，难道还能继续赖着不走吗？难道他还能用死来彰显自己的爱吗？不，他不能。因为凌熙不会在乎，从来就不曾在乎。他无法不去恨凌熙，无法不去恨顾盼，无法不去恨自己。为什么爱的这么下贱？谁爱得下贱，谁就活该痛苦。
  茫然的走着，撞到了人也不知道。
  “你怎么了？”陆晏看他一脸的痛苦，赶忙问。他本来是有事请示的，但是看到梅若水去找王就等在一旁。他原想着他们也许会解开心结，会消除一切的隔膜，可是一看梅若水的脸，是什么样的结果他全明白了。
  “陆晏！”他原本止住的泪重又涌出来，他抱住陆晏，绝望的一遍遍重复：“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陆晏，为什么他会不要我？为什么他会不要我？”
  陆晏不知道如何回答着绝望的问话，只能抱住他，支撑着这个似乎连站都站不稳的人。梅若水痛哭着，像是要把之前的眼泪一并哭出来，直哭到昏过去。陆晏吓坏了，赶忙把他送到宋朗那里去。
  “到底还是说了。”宋朗悲叹一声，施针的手也停了下来。现在这个时候，唤醒他是不是只能增加他的痛苦？与其让他醒过来，不如就让他这么睡着。起码，还可以暂时的缓解。
  “怎么不救他？”顾晴晴急了。
  “他这是急怒攻心，没什么大碍。如果救醒他，反而更让他痛苦。”作为医师，他是不应该这样的。但是作为朋友，他只能如此。
  陆晏看着这个苍白脆弱的人，咬牙问宋朗：“你有没有办法让他失去记忆？如果他醒过来，一定活不下去了。”
  “我有办法，但是这种事不是我们可以定下来的吧？我们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命运。”宋朗不同意。
  但是顾晴晴同意：“陆大哥说的有道理，忘了一切对他来说只是好事。”
  “可是我们没有权利替别人决定究竟什么才是最好的结局。不管我如何封住他的记忆，都会有恢复的可能性，万一他到时候怪我们，我们究竟如何辩解？只说是为他好就可以了吗？这不是跟凌熙一样？他要怎么样，只有他自己可以决定，无论生死。”宋朗的话，带着无比的坚定，直到陆晏和顾晴晴慢慢点头。
  事到如今，他们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结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帮助梅若水。宋朗说的对，只有他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如果一个人连命运都由别人来掌握，不是太悲哀了吗？
  大家都不再说话，沉默着，但是每个人都在想着什么。视线集中在那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忘记还是不忘记，只有他自己可以决定。
  三十七
  当梅若水醒了之后，顾晴晴就代表大家对他说了那个建议，他一言不发，只是点头。生命对他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何况是记忆？忘了也好，幸福只是短暂，痛苦却是绵长。他一直用短暂的幸福麻痹着自己，强迫自己接受一次次痛苦的洗礼，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记得？他已经失去了一次过去的记忆，也不在乎再有一次了。
  “我要封闭你的部分穴道，也许会有点疼。”从他醒来就一直是那种空洞的眼神，仿佛丧失了对世间一切美好的想象，宋朗此时也完全赞同消去他的记忆，只要能忘了这一切，他就可以解脱出来，就可以获得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