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春风尽余欢

第7章


  这些传说的真真假假,杨宏修多少都有耳闻,可什么叫始终不是玉家的人?
  玉卿书见他不解,也愣了:“你不知道我是玉家的养子?”
  杨宏修没说话,用他瞪大的眼神给出肯定的答案。
  玉卿书不禁苦笑:“这件事满朝文武人尽皆知,陈大人竟然没告诉过你,”随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所以那天在玉兰香,我说是杨老将军带我到玉家的,你才那副表情”
  哪副表情?杨宏修回想了下,当然想不起来。
  “这可怎么说呢……大概就是十八年前,玉家嫡长子夫妇在山道遇到贼人,嫡长子被杀,六岁的孩子被抢走,这件事查了半年都没头绪,也没找到孩子,嫡长子夫人连失丈夫和幼子,受刺激神志不清,一醒来就要找孩子,终于有一天从皇宫回来的路上,她看到一个孩子,一口咬定那就是她丢失的那个,当然大家都知道她只是神志不清,但架不住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哀求,老太爷没办法,就派人去找她在街上看到的那个孩子,后来找到了,就带回玉家当那位丢失的少爷养了,就是我了。”
  “……夫人现在也不知道吗?”杨宏修捉摸着,大致听明白了。
  “知道了。我到玉家没多久母亲就清醒了,但孩子始终没找到,玉家将错就错,就让我一直当‘玉卿书’了。”玉卿书随后压低声音,神秘地说,“玉卿书比我小两岁,所以事实上我今年二十六,另外我本来姓赵,初三生的,叫赵三,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啊,这名字太好笑了。”说完他自己先笑开。
  杨宏修莞尔:“赵子奚还是挺好听的。”
  “是吧是吧!”玉卿书眼睛又亮了起来,“当时老太爷派人到处找我没找到,是杨老将军找到我,然后送到玉家问是不是这个孩子,母亲抱住我就哭,就是了。”
  “那你有再见过原来的父母吗?”
  “没,听说杨老将军和玉家分别给了我原来的父母一笔钱,他们当时就搬走了。刚到玉家的时候我是怨他们不要我卖了我,后来想想,他们也是为我好,我们是穷苦人家,他们送我到玉家是去当少爷,肯定比跟着他们好,又能拿到一笔钱,何乐不为。”玉卿书闻了闻烤的金黄的野鸡,满足的点点头,看着杨宏修坏笑,“不过我当时还有件事很纠结,杨老将军带人到我家抓着我扛肩上就走,也不管我吓的又哭又叫,一路扛着到的靖国侯府。那时候起我就特别好奇,这人平时对他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也这么粗暴无礼。”
  杨宏修背后一阵冷风吹过,拿着树杈的手抖了抖:“能……能吃了……”
  玉卿书对杨宏修烤的鸡大加赞赏,对杨宏修带来的酒表示了深刻的鄙视,一边说着下次给你尝尝什么叫醇香好酒,一边把杨宏修带来的烈酒喝光。杨宏修对此很无奈,玉卿书除了他自己和马什么也没带,好象当初说要出来踏青顺便打点野味烤来吃的不是他。
  酒足饭饱后,起了睡意。
  玉卿书点着头帮忙收拾好东西,打着哈欠靠在树上说要休息一下,然后就睡着了。
  此时已过晌午,阳光正足的时候,林中湿气褪去,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未熄的火堆,偶尔发出劈啪的声音。
  杨宏修靠在玉卿书旁边,也觉得困了。阳光透过树枝打在他身上,闭着眼睛也感觉的到。他想起方才他骑马回来,把野山鸡递给玉卿书,玉卿书没有接。
  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记忆中的触感更加清晰,从额头到脸庞,从脸庞到颈项,再到耳后。如果他没有打那个冷战的话,会怎么样?会不会像之前那样,他靠过来,一点点靠过来,有点冰凉的唇贴在脸上,温热的吐息在一瞬间盈满耳廓……
  杨宏修蓦地睁开了眼。
  不觉间,面红耳赤。
  他低下头,半掩着口鼻,目光落在身旁熟睡的玉卿书的脸上。
  玉卿书靠在树上,闭着眼,稍稍歪着脑袋,两只手放在胸口往下的部分,一副酒足饭饱的满足样。
  微张的双唇,轻缓的呼吸,和醒着时完全不一样的沉静。
  杨宏修看着看着,就靠了过去。
  一手拄着地,一手撑着树干,把他圈在自己可及的范围内,一点一点,缓慢而安静,靠近记忆中冰凉的触感,温热的吐息,然后嘴唇碰到嘴唇,蜻蜓点水,一掠而过。
  他自始至终睁着眼,等着玉卿书突然跳起来抱着他大笑说,宏修,你又学我,真可爱,然后在他脸上,用力亲一口。
  玉卿书却动也没动。
  维持着他酒足饭饱的姿势,睡的香甜。
  杨宏修微微叹口气,重新坐了回去,望着天,摸了摸自己火烧似的脸,忍不住自问:我这是在做什么?
  然后,瞬间,色变,拔地而起。
  伴随着嗖嗖几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迅速,杨宏修拽着玉卿书的手臂向旁掠去,随后抱着他在地上几下翻滚到坐骑旁边,两匹骏马仰天嘶鸣不止。
  二人刚才睡觉地方,几支袖箭深深插入泥土。
  杨宏修把玉卿书放在栓马的大树后,从马腹旁斜着向后抽出一把刀,顺势钻入林间矮木丛,他动作干脆流畅,一气呵成,几声惊叫哀号过后,几个蒙面人被拉到方才二人所在的空地前。
  玉卿书被突来的变故惊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好不容易压住发抖的手,站起身,又觉得腿软。
  杨宏修手握大刀,反白的刀身满是鲜血,血溅到他身上,大片的晕开,触目惊心。
  “受伤了?”玉卿书走到他身旁,有些慌。
  “没有,是他们的。”杨宏修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眼神冰冷,声音中一点温度也没有。
  玉卿书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倍觉陌生。而后走到几个蒙面人身旁,逐个翻看,才发现,都已经咽了气。
  利落干净,一刀毙命,一个活口也没有。
  折六 何处相思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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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宗辉和玉卿书带人赶到城郊树林里时,天色已晚。
  他们循着标记找到地点,逐一翻开树枝,露出下面的尸体。
  方宗辉命人把尸体搬上板车,清点现场,确认没有遗漏后,对玉卿书说:“你走吧,剩下的我处理。”
  “多谢。”话多无益,玉卿书拜谢后,即刻离开。
  玉卿书刚走,就有属下到方宗辉耳边说:“都是一刀毙命,手法相当干净。”
  方宗辉沉思片刻,问:“他们用的兵器,都收集全了?”
  “四支袖箭,六把弯刀,全了。”
  “好,”方宗辉负手道,“留两个人看着这里,剩下的跟我来吧。”
  玉卿书打马回城,进城后下马,步行没几步,便看见杨宏修在巷子里靠墙站着。
  玉卿书牵着马,快步走过去:“怎么还没回家?”
  “……没什么。”事实上,杨宏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家。
  玉卿书四下张望:“马呢?”
  “麻烦你家那个孩子帮我送回杨府了。”杨宏修说着想起来什么,在怀里掏掏,掏出两个纸包。
  “酥糖。”玉卿书笑了,“你一包我一包,我让小富给我买来留着的。”小富便是常跟在玉卿书身边的小童的名字。
  杨宏修犹豫了下,问:“很麻烦吗?”
  “什么?”玉卿书侧头去看他,然后才明白他指什么,又在与他眼神相交的刹那别开眼,目光飘移不定,笑的有点勉强,“不会,丞相家那个蠢材,让他闭嘴很容易。况且是他不对,追究起来,有他受的。”
  杨宏修看玉卿书的样子,顿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玉卿书眼睛看着别的地方,心不在焉地说:“宏修,下次,不管你多有理,要去揍人的话,记得蒙上脸,另外不要自报家门。”
  当发现偷袭他们的人的兵器上有丞相家的徽记时,玉卿书吃了一惊,还以为惹了什么大麻烦,结果一问,原来是杨宏修不久前曾与丞相家的败家子有过一点小小的纠葛。丞相家那位是有名的不学无术睚眦必报,连一般权贵家的公子都不屑与其结交,如果没有老爹在背后撑腰,这种市井无赖早被投入大牢。换做普通人,怎么也不会为了街上一点小事派出人下杀手,何况对象还是朝廷命官,会不会被人知道都是决不会善了的麻烦事,但如果是对丞相家那位,大概就说得通了。用某位官员的话说,那个败家子从里到外特别是脑子连猪都不如。
  但毕竟是六条人命没有活口,要以此对那败家子治罪也不方便,另外对杨宏修的前途多多少少会有影响。几经思量,玉卿书最后决定还是找同僚帮忙出面了结此事。于是与杨宏修藏好尸体后一同回城,玉卿书让杨宏修先回家,自己亲自到环翠阁请出正在吃饭的方宗辉,方宗辉先回刑部调了几人出来,而后一同前往城郊。方宗辉说可以了,这件事也就没有问题了,后续都将由他处理,不需玉卿书再过问。
  只是玉卿书一想起事发当时,杨宏修提刀而立的漠然表情,就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的僵硬。
  那是一种望而生畏后的恐惧。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你的敌人,你是不是也会像对待那些蒙面人一样,在我未及反应之时,便一刀就要了我的命?
  惊觉自己的想法,玉卿书摇了摇头,他不该想这些。
  “不舒服?”杨宏修难得主动关心,玉卿书忙又摇了摇头。
  “宏修,”玉卿书伸手扯着他的衣袖,低声说,“你以后……”
  以后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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