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骑着竹马来

第三章
    符鸢
    爹说，枪法武艺，学得再好，不过是一人敌，如今天下甫定，边境未平，学武者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
    于是我开始学兵法。
    弟弟照旧晚上教我练九节鞭，可我练得不如他，他常常皱着眉问我：外面——有能赢过你的人吗？
    有——有几个，不过他们应该都不如少爷，我如实回答。
    少爷为什么不随爹去军营呢？
    他冷冷的瞥了我一眼，第二天我就听说，弟弟和爹大吵一场，弟弟说要去军营，爹不许。
    令我惊讶的是，大娘也不许弟弟去军营——也许是因为大娘只有弟弟一个儿子，希望他好好念书考功名也说不定。
    弟弟偷偷的跟我溜出门去军营，我们骗那些军士，说他只是符府下人的孩子，他们问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也想来投军吗？
    我……叫颜葵。
    事情最终还是露了馅，大娘知道是我带弟弟出门的，遣了下人来叫我过去，我看见弟弟跪在大娘床前：孩儿心意已决，请母亲成全。
    大娘怨恨的看着我：你竟敢私自带少爷出门——你巴不得他出点什么事是不是？
    我没说是弟弟逼我带他出去的，反正说不说，大娘都只会责怪我。
    谁知弟弟回过头，鄙夷的看了我一眼：
    滚出去！
    符葵心
    在我的坚持下，娘终于让我到了军营。
    没多久边陲起了战事，我第一次单独和爹坐在营帐之中，向他要求出战。
    心儿，你才十四岁。
    甘罗十二而为上卿，我还比他大了两岁。
    就算让你去了你又能怎么样呢，心儿。
    此乃军中，请将军莫用家中称谓。
    葵心，我知道你心气高，军中诸人论武艺是比你不过，可疆场杀伐，不比寻常的比试。
    爹还是没有带我出征，他带了哥哥一起到西南边陲。
    娘派人来叫我回家，我留下一封书信，单人匹马，来到西南，朝廷的军队正排布在交趾国的国境上——交趾国乃我朝属国，几个月前王室内乱，国王向朝廷请求发兵平叛。
    心儿，你不要太胡闹！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子在内，父命亦有所不受。
    爹迫于无奈，终于带我出征。
    交趾国的陈氏王族一分为三，内乱不止，朝廷的旨意是要援助受到我朝钦封的嫡系国君。
    爹的命令，是让我断后。
    我又一次偷偷的跑了出来，带着我的九节鞭，赶上了哥哥的先锋部队。
    第四章
    符鸢
    我从不知弟弟会胆大妄为到了如此地步——他以为是在家里么？须知军法如山，不容半点徇私，他真是被大娘宠坏了，他可以不把爹看在眼里，却不能罔视军法，可惜他还不知道违反军法的严重性。
    少爷，你快回去吧，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要是让爹发现了——只怕……
    可惜他不相信——因为他有不相信的资格。
    他的剑法百里挑一，他的战马千金难求，他的弓射百步穿杨。
    第二天我们就遇到了叛军。
    弟弟显然兴奋异常，他十多年来的苦练，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两军交战的地方，是谅山内的谷地——谅山乃是南取交趾的锁钥之地，得之进可攻，退可守。
    冲锋的号角吹响之后，弟弟便左手执弓，右手挽鞭冲了出去。
    和叛军厮杀的空档我四处寻觅弟弟的踪影，他在进入叛军阵地之前就挽弓射杀了几名叛军，冲进去之后便不见了踪迹。
    找不到弟弟，我只能拼命的和叛军搏斗——多杀死一个叛军，他就少一分危险。
    看到他的时候，他和一个叛军在草丛中扭打，他披头散发，浑身是血，那个叛军掐着他的脖子——弟弟穿着金丝软甲，身上的血只怕都是别人的，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向他的方向跑过去，在我离他还有几丈之遥时，看到他拔出长靴里的匕首，刺入叛军的心窝，然后那个叛军压着他倒下了。
    我把那个叛军的尸身推开，弟弟目光散乱，握着匕首直直的向我刺过来，我拽住他的手腕：少爷，是我！
    他回过神来，掐住我的胳膊：符鸢，我杀人了……符鸢，我杀人了……
    符葵心
    那并不是我杀死的第一个人，但他是被我杀死的离我最近的人——真正的命悬一线，如果我没有咬紧牙关使出最后一丝气力，也许死的就是我。
    杖责三十，这是军中众人同我求情之后的结果。
    娘说：心儿，你也出去见过世面了，往后别让娘担心了，好么？
    娘劝不动我，迁怒于哥哥，觉得是他带坏了我——何必呢？我想，从前线回来之后，我觉得，我似乎看明白了许多事情。
    娘，孩儿在谅山谷地遇险，是哥哥救了我。
    娘终于让步，难得的让全家人一起吃饭，这似乎是近十年来的第一次，我说全家人，因为娘破例让哥哥也上桌和我们一起吃饭，她低着头很久，最终还给哥哥挟了菜。
    哥哥这一晚上都很兴奋，比头几天按人头清算军功的时候还高兴，我瞥了他一眼：吃了一顿饭而已，你至于这样高兴么？
    我……我知道你恨我娘，可是我娘也不是故意的，我娘不是狐狸精……
    他嗫嗫喏喏的，为他正式被这个家承认感到欢欣和惶惑。
    你放心……虽然这一回你无令而出是犯了军规，可是我想……爹下次一定准你出去的……
    我管他准不准我出去，总之我要出去就出去，他管不着！
    你别这样，这样子——
    我腾的站起来，难以忍受他这样的婆婆妈妈：符鸢，你给我出息一点！
    他瞪大了眼，瘪着嘴不说话，我白了他一眼：大丈夫生于世间，当创立万世之功业，荡平边尘，刻石铭功，难道你想一世蜗居岭南这高墙宅院之中？
    他眼睛睁得更大了，不明白我的意思。
    符鸢，你永远不会明白，我有多么想到外面去，在这里我快要透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