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剧小记者的秘密日记

第17章


  光顾着赞叹,完全忘了这句问话是需要我回答的。
  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我。
  “嗯,大部分不太正确。”
  “哪些不正确呢?”讨人厌的组长干嘛咄咄逼人?人家总编辑都挺客气的,就你在那儿狐假虎威。
  耶,我今天怎么满肚子的成语呀?
  “就是我安排黄中威去录黄金啊,说我常常跟他在电视台约会,”我越说越小声,好惨,这样被逼问私事,跟问犯人有什么不同?“还有我抢赵如芬的男朋友,都不是真的。”
  “说得轻松,照片都被人家拍到了,”组长巴结地瞄了总编辑一眼,“破坏报誉!”
  乌龟王八蛋!我忍不住在心里偷骂,如果说明星报有什么报誉的话,也早就被你破坏光光了,还轮得到我?
  “陈小惠,那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总编辑看起来仍旧一团和气,我禁不住一肚子感动。
  其实我当然可以瞎掰,说他替我看手相啊,检查我有没有手汗症,或是确定我的指甲有剪干净之类的。
  但是在这么荒谬混乱的一刻,我的心却莫名其妙地沉静下来。
  影剧记者的工作是一时的。我的心,和黄中威的心却是珍贵完全无法取代的,即使有一天互相喜欢的心情改变了,但我相信曾经有过的那一刻足以永恒。
  所以我不能说谎。不能说谎破坏脆弱却美丽无比的,喜欢一个人时的心情。
  “那个时候,他告诉我他喜欢我。”
  听见三个人冷不防倒吸一口气的声音。那种景况实在太有趣了。我忍不住笑起来。被组长狠狠瞪了一眼。
  “那么赵如芬的部分呢?”总编辑平常看起来老成持重,但现在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总编辑也是人呢。我得好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才能忍住想笑的冲动。
  “其实我并不清楚黄中威和赵如芬之间的事,”我诚实地说,“不过黄中威的意思是他们并没有在一起。我相信他。”
  一直看起来有点烦恼安静地坐在旁边的主任终于说话了,“他们所属的唱片公司一直有这种惯例,刻意把旗下歌手策略性地配对,这样一来很容易做宣传,歌手也都不得不配合。”
  “可是人家赵如芬都已经说成那样了!”组长不知在急什么,音调拔得高高的,深怕我就因此获判无罪似的。
  总编辑双臂抱在胸前,没有说话,安静地想了很久。
  会议室里只能听见空调微弱的运转,还有从外面传进来的报社特有的电话铃、主管喊叫记者编辑和编政组工读生拿稿的声音,电视的晚间新闻也开始播出了。
  “我想,”总编辑态度谨慎地开口,“记者跟艺人也都是人,没有不能谈恋爱的道理。但现在你的身分比较特殊,事件现在也演变成影剧事件了,如果以影剧为主的明星报完全不报导这件事也很奇怪。”他停一下,注视我,“不然小惠,我跟你约法三章好吗?”
  “好!”我觉得总编辑是爽快的人,于是决定真心相待。
  “一旦有结果,不论是不是期待中的那样,你一定要把独家新闻留给我们。这样可以吗?”
  结果?
  我跟黄中威会有什么结果?我真的一点都不敢想。
  “嗯。”我点点头,实在不太有什么信心。
  “那这表示这件事我们就从头漏到底啰?”组长还是不太甘愿。
  总编辑和主任相对看了一眼,然后总编辑说,“如果是错的,我们就不怕漏。”
  唉终于暂时没事了。我抱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贪生怕死心情,赶紧低着头装乖,跟着长官们走出会议室。
  咦?我刚才有没有说过,我今天怎么一肚子成语?
  “ㄏㄡˋ!小惠你总算出来了,找你的电话已经多到烧起来,还有你的手机,可能已经叫到没电了。”坐我旁边的小娟低声说。“光我接到就有TVBS、八大、东森跟台视,广播电台的数不清了,还有阿绿、萍萍他们,连王小莉都打了三次。”
  唉。我跟小娟点点头。
  主任吩咐,所有同事请帮小惠过滤电话,只要是想采访的都不接。
  在快把我的耳朵炸聋的电话铃声中,我想尽办法使自己麻木,手指机械性地在键盘上移动着,整个影剧中心的人都在帮我接电话。
  “请问你哪里找?”“不好意思她在忙,没办法接。”“我知道你是黄中威的歌迷,不过她不方便听电话。”“小姐请你讲话有水准一点!”“请问你哪里?”“小惠在忙喔。”“今天可能没办法了。”“陈小惠今天没来耶。”“我们会有真实报导的。”“主任香港东方日报找小惠的接不接?”
  匆匆打完两篇稿子,我一一向同事们道谢,然后飞奔出报社。
  天呐!门口竟然有两辆SNG车,打扮好准备LIVE联机的美艳女记者站在门口探头探脑,每出来一个人就问,“请问你认识明星报的陈小惠吗?”“陈小惠出来没?”
  我僵在大厅,警卫张先生跑过来拉我,“从后门走吧!”
  “报社有后门?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才多呢,快走吧!”
  我匆匆穿过充满垃圾臭水气味的黑暗小巷。仔细看着脚下,以防踩到蟑螂或老鼠。
  我干嘛呀!我是谁呀!又不是王菲也不是舒淇,怎么就落到走后巷的命运呢?不过真的好好玩,等到我老了,一定要把这段奇妙的事情讲给孙子们听。
  从后面绕到报社前,SNG车仍轰隆隆地发动着待命,女记者已经干脆站在报社前的阶梯直接做现场联机转播了,摄影机的灯光打得好亮,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我心里很好笑地从机车里拿出安全帽跟雨衣,慢慢穿戴上后发动引擎,大摇大摆地从所有人面前离去。
  哇!真刺激,好象在演“不可能的任务”喔。我在安全帽里吃吃笑着。
  慢慢延着忠孝东路骑着,虽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车流仍繁多得惊人,我有时候转动引擎加速,有时候按煞车。
  要去哪里呢?
  现在可一点都不想回去空空寂寞的小套房里喔,可是也不想找阿绿她们,那样的关心与友情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太热闹了。我在全罩式的安全帽里无意识地唱着我的骑车主题曲。
  如果问我,我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癖好的话,我仔细想一想后可能会回答,应该就是有主题曲这件事吧!
  我的人生中,每一件事都拥有专属于每一件事的主题曲。
  例如从买机车那天开始,一骑上车子,就会唱陈淑桦的那首与女人有关的歌。连想都不用想,自然得像有天就有地,有地就有水,有水就有鱼,有鱼大家摸一样。
  唉,有线电视的军教片实在回放太多次了,不知不觉中毒。
  在安全帽里立体声效果十足的小小空间中,我轻轻唱着。谁让你心动,谁让你心痛,谁会让你偶尔想要拥他在怀中,谁又在乎你的梦,谁说你的心思他会懂,谁为你感动,是否女人容易一往情深,总是为情所困,终于越陷越深。
  这就是我的骑车文件主题曲喔,每天下班时段固定演出。
  如果有一天黄中威来载我下班,我也要唱给他听。
  不过这种事,自己在安全帽里想想就是了,出了安全帽,我可是一概不承认的。
  晚上九点,纽约早上九点。他起床了吗?
  穿著干净T恤的他,醒来坐在铺有洁白床单的床上,头发乱乱的,单眼皮的眼睛好象睁不太开似的,不知望着什么地方发楞。
  等到发现,我已经骑到中山北路,逐渐往台北的北边前进。过了圆山饭店后,开始可以闻到山的气味。大学的时候上过赖声羽老师教的英诗,他喜欢形容他居住的地方是东区以东,我现在前往的,是台北的北区以北。
  比陈小惠的心更接近陈小惠的,是黄中威。
  我干嘛作起诗来了?我摇摇因戴上安全帽而变得沉重的头。
  路上出现越来越多男女相载的机车,似乎要去阳明山夜游。
  好棒。我羡慕地看他们年轻新鲜,坐在后座或者穿著牛仔裤或者穿短裤的女孩子,紧紧握着机车后座扶手,不敢触碰前座男生的身体;骑车的男生看起来总是得意洋洋,时不时还要稍微加速然后猛煞车,显现一些男子气慨之类的精神。
  隔几个路口就会出现一群人,引擎不关地轰隆轰隆等待脱队的其它伙伴。从他们旁边经过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某几张往后探看的年轻的脸上,有说不出的空白感。好象在说,我现在到底在等什么?
  等待爱情,或是一场雨。
  脱队的人好不容易哗啦哗啦跟上了,大队人马轰地齐声再度出发。
  我在路边煞住车子,把安全帽的透明面罩往后推,然后回头看。朝我这个方向的大小来车开着不同亮度的灯光,远光灯简直要弄瞎我。一直一直眯着眼睛看,到底要多久呢?
  还要多久,脱队的黄中威才会赶上来?
  在夏天的夜晚进入山区,虫鸣和凉意一涌而上,整条路上竟只剩我一辆车,这个突然而来的觉醒吓了自己一大跳,握着机车的手把,轻轻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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