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剧小记者的秘密日记

第19章


  “啊你说的是那次,那次被同学笑死了,以后就再也不想去听音乐会了。”
  “嘿,后来每次我去音乐厅,真的都特别仔细听那个部分,果然非常棒喔。”
  “真的吗?你也这样觉得。”我抱着膝盖,有从山那里来的风吹在脸上。“真可惜,大学的时候不认识你。”
  “这你的车啊?”他望着我停在阶梯下的豪迈一二五。
  “嗯。”
  “女孩子骑这种车。”他看着我,“还穿雨衣戴安全帽,我刚刚看你过来,还以为是歹徒,又坐在那不进来,乱诡异的。”
  “真的吗,你有害怕吗?”好高兴,没想到我也有能力吓别人。
  “害怕ㄋㄡˋ!”他看出我的得意,还特别加强语气满足我,“我还想,等下这个人进来,我绝对不会反抗,乖乖收款机开给他拿,不要砍我就好了。”
  “你常常被抢吗?”
  “你说什么啊!”他大笑起来,“天天被抢还得了,何况,要跑这么远来抢钱,连油钱都不够本。”
  “喂,管正忠。”
  “有!”
  “你都写些什么东西啊?”
  “小说啰,写我想写的东西。”
  “譬如呢?”
  “啊…像对话啦,人独处时身体里面的声音,一对进来便利商店一面买东西一面吵架的情侣,总是走很远的路来偷偷把架上包着封套的有色杂志拆开来读个不停的中年男人,或是记忆里面一些事,经过很多年一直没办法忘记的那些,没有客人的店里的各种声音,想象遥远的国家与我毫不相干的人们如何生活、正想着什么,那一类的。”
  “孤独安静的生活对于写作比较好吗,在热闹的城市里,会不会遇见更多的可能?”
  “也说不定喔,”他喀啦喀啦折着指节,“我都会试试看的,许多伟大的作家,都是热心参与社会的人。话说回来,目前的生活方式也是热心参与的一种吧,像海绵一样,浸在山中生活的水中。”
  像海绵一样喔。
  我轻轻晃着小腿,我能够吗,像海绵一样浸在目前的生活里。
  “不过真没想到,竟然在这样一天,这种时候,这个地方再见到你。”他双臂往后撑住,身体往后仰,刚好可以看着天空。太晚了,星星淡去。“上完小说选读之后几乎没有再看到你,多少年了。”
  “对呀,没想到会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你。”
  他转过脸来笑着看我,那真的是一种很舒服的笑容,只有那种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真的尽力去做了的男生才会有的样子。
  我发现自己也对着他微笑着。
  “来到这里,才知道黑夜与白天并没有所谓的『交会』时刻,也就是说,黑夜与白天实际上是平行的。”
  “你是说白天来到后,黑夜仍继续存在吗?”
  “对,就是这样,只有浓度的问题,没有谁存在或谁不存在的状态。”
  就在我觉得这个夜是要永无止尽地黑下去的最深刻处,白天从另一边过来了。像雾般越来越浓,先是天边,然后是山的颜色。那种越来越明亮的光线不像是外加,而是山自己从身体里长出来似的,逐渐透光,山色渐淡,由墨转绿,枝叶轮阔慢慢清楚。然后一只、两只小鸟叫唤起来。
  “真漂亮。”
  “很棒吧。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其实如果他不要提,有那么一段时间几乎完全忘掉了,但现在,它又咻一声插上电在我脑中喧闹起来。
  我站起来伸了懒腰。
  开始有慢跑爬山的老先生老太太经过店前的山路,看似老人会之类的团体涌进来买饮料早餐,有些用很重的外省乡音高兴地聊着天,让我想起我老爸。
  阿忠很有精神地招呼顾客,刚送走一批,骑摩拖车上山来送报的先生马上扛了一大捆报纸进来,好象非常重似的丢在地上。他走出柜台蹲在报纸前,按照顺序放在报架上。
  “ㄟˊ?陈小惠,这怎么回事?”他突然停手,盯着报纸看。
  不会吧。我心生不祥,跑到那堆报纸前。
  “女记者介入,黄中威、赵如芬情变?”
  “黄中威、赵如芬卷入三角恋”
  “影剧记者陈小惠介入黄中威与赵如芬”
  太夸张了,影剧报放头版头也就算了,连综合性报纸也做成标题放头版。
  有这么严重吗?
  报告阿扁总统,这下子真的代志严重了。
  阿忠看起来真的很惊讶,脸上出现困惑又好笑的表情,“这个影剧记者陈小惠,”他瞪大眼睛,“跟你同名同姓啊?”
  “就是我啦!”又急又想笑。
  “啊,你是影剧记者?”
  拜托,管正忠先生,这不是最糟的部分好不好?
  “你怎么会跑去做影剧记者?会看到很多明星吗?”
  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我只好蹲在他对面,瘪着嘴瞪着他看。“会呀,会看见很多明星呀。”
  “喔,真不错。”
  “还可以啦。”
  “那、那、”一直很镇定的他居然开始口吃,一面低头哗啦啦翻着报纸,“你真的跟那个唱歌的、黄中威谈恋爱?”
  这下终于讲出正常人会讲的话了。
  “没有啦,可能有,唉呀我也不知道!”我真想一把火烧了这些报纸,顺便把自己毁了了事。
  仍旧蹲在那里的他,茫然地看看外面,再看看报纸,然后抬头看我,“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一个人….,那,黄中威呢?他怎么可以放你一个人….,这么危险。”
  “嘿,管正忠,”我伸手碰碰他,“应该是我激动才对吧,你要冷静喔。”
  “嗨呀!”他笑着站起来,手扶着腰,“说得也是,这是你的私事喔,我干嘛呢,真是!”他甩甩头。然后才突然想到似的,关心地低头看我,“那你还好吧,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耶。”真的好累,顾不得脏,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他东张西望,“你要不要吃早餐?”
  “好啊!”阿绿说得没错,只要提到吃的,我一定来劲。
  他走到冰箱前,手扶着把手回头问我,“鲜奶?”
  我点点头。
  “饭团?”
  摇摇头。
  “水饺?”
  摇摇头。
  “三明治?”
  “嗯!”
  太阳已经晒上台阶,熬夜的眼睛根本无法承受,我们决定站在店里,靠着柜台吃早餐。
  “接下来怎么办?”他喝了一口罐装的蓝山咖啡后问我。
  “说不定世界末日马上来了,根本不用想接下来的事。”
  “你真的喜欢黄中威呀?”
  “嗯,还可以。”
  “你是说三明治还是黄中威?”
  “两个都是。”
  “唉。”
  “你唉什么唉呀?”
  “只是想叹气。”
  “喂!”我实在忍不住了,转过脸看着他,“你是不是,”他的浓眉大眼看起来可真具有压迫性的什么,“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啊?”
  “嗯?”他赶紧伸直脖子把他口中的饭团吞下去,“嗯,”他眯起眼睛,然后瞪大它们,壮士断腕地说,“是啊,我是喜欢你呀!”他越讲越响,“我可比那个什么黄中威更早喜欢你喔!”
  “说谎!”
  “我没说谎啊。”他瞪起眼睛来蛮凶的。
  “那你以前大学的时候干嘛不说?”
  “我,”他捏住咖啡罐子,似乎很认真地想,然后说,“我不想污染你。”
  “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跟我讲就会污染我?”实在开始觉得有点气。
  “那时候你才几岁?十八、十九?根本还没成年。”他的侧脸显得有点憔悴,我发现他憋了一整夜的胡渣渣冒出来了,青青的一片。“我都二十多,当过兵了,你不懂,男生很坏的。”
  “我不懂。”他的某种绝对诚实的态度压倒我了。
  “我们很坏的,真的很坏,也不是坏。”他反反复覆,“应该是说,我们很动物性,血液里有很野的成份,我不想你太早就知道这些,更不希望…。”
  我安静地等待他说下去。
  “我喜欢,”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眼睛。“我喜欢你永远是小女孩的样子,干净、纯真,我希望你尽可能保持处子之身。”
  哇!
  他在说什么!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全身的血液都冲到脸上了。
  我的脸越来越烫,越来越烫。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自己一个人跑到山里来,还跟一个大变态相处一整个晚上。
  我要回家!
  “你不要觉得我变态,我只是诚实而已。”他着急起来,低下头来想看我一直望着地板的脸,“陈小惠,你听我说。”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摇头。
  “我跟你说,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告诉你这些事的男生,真的,因为我一直喜欢你,所以一定要对你说真话。”
  我的身体慢慢往下溜,滑滑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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