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帝师

第一卷 第395章 陷阱


    斗筲之徒,斗筲之器,斗筲之才,这其实是三个成语。
    最早出现在班固的《汉书·公孙刘田等传赞》里。
    原文就是刚刚谢德夫念的那句【斗筲之徒,何足选也】。
    什么意思呢?
    【斗】在场的人都知道,容器,十升为一斗。
    但【筲】这个字就比较罕见了,这也是一种盛米的容器,十二升为一筲。
    斗筲之徒是形容一个人器量狭小。
    欧阳俊皱眉道:“亮声,斗筲二字难道有什么说法吗?”
    徐鹤点了点头,指着谢良才桌上那本府学里发的《四书集汇》。
    这本书是朝廷官印,进入州府县的诸生,人手一本的四书校正版。
    因为四书中有不少错漏,所以科举时,一切以官印的《四书集汇》为准。
    徐鹤翻开首页,上面只有两个大字《论语》,接着他又翻了十二页,这章是《论语·子路》的第十二篇。
    其他两人凑近一看,只见原文写道:“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但当他们接着往下看到此章最后时,惊讶地合不拢嘴,原来就是页尾,赫然写着一句话。
    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一时间,惊讶、恐惧、兴奋、茫然这些情绪,瞬间涌上三人心头。
    这……这就是这次乡试的四书题?
    众所周知,乡试三场专重首场,而首场尤重首篇。
    首篇是什么?
    不正是四书题?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题目真的如徐鹤所猜,那只要把这章熟记,然后找出历朝程文,或者找人捉笔,那买题之人真的就能高中。
    事态严峻,三人都在脑中想着该怎么办。
    半晌后欧阳俊脸色严肃道:“我等寒窗苦读,为了就是科举中榜、光宗耀祖。此辈蝇营狗苟,置我等苦读之人于何地?”
    谢良才点了点头:“听出是谁的声音了吗?”
    徐鹤摇了摇头。
    突然,欧阳俊脸上一惊道:“不好,我们可能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徐鹤与谢良才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欧阳俊道:“我祖父是武宗朝的举人,他跟我爹说过,在他乡试时,甲某与乙某同为举人却有嫌隙,甲某乡试前在书院听到有士子对其相好的说,他已知乡试考题,今科必中桂榜。”
    “甲某听到后,凑了过去细听那士子说话,最后果然听到一题名曰【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
    “甲某心喜,回去后钻研此题,后果然高中!”
    “谁知发榜之日就被甲士带走,说有人举他是考前已经知道了题目。”
    “后来传说,甲某就是被乙某请的人栽赃!”
    徐鹤和谢良才听完后面面相觑,身上不知不觉中冒出一身冷汗。
    刚刚还因为听到了此次乡试的四书题而兴奋的欧阳俊,被自己的话吓出一声冷汗。
    他们和故事里甲某的遭遇不能说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
    徐鹤面色凝重道:“现在想来,克用兄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谢良才皱眉道:“哦?为什么这么说?也许就是个巧合呢?”
    徐鹤摇了摇头:“对方把人约在雅间,商量掉脑袋的事情,竟然不查看隔壁人有没有全走?此其一!”
    谢良才和欧阳俊脸更黑了,徐鹤这说得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漏洞。
    徐鹤继续道:“还有,商量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要用嘴来交谈?为什么不在纸上交谈?那样岂不是更加隐蔽?”
    “对啊!”欧阳俊一拍大腿道:“亮声,你说的在理,我现在越想越是可疑!”
    谢良才站起身道:“此事不仅仅是可疑,已经可以确凿了。”
    欧阳俊也跟着起身道:“我去告诉教授!”
    “等一下!”徐鹤摇了摇头,“告诉教授,这件事他层层向上汇报,过程太复杂!”
    “万一有人乘着消息还没传到主考那就对我们下手,这怎么办?”
    谢良才皱眉道:“顾守元也不能信了!”
    欧阳俊吓了一跳:“德夫,你是说主考大人泄题?”
    谢良才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以防万一!”
    问题来了,现如今,他们应该向谁去说这件事情才能即时处理此事,不沾染到他们身上。
    “提调官!”
    “提调官!”
    徐鹤与谢良才两人同时说出了人选。
    提调官总理乡试内外。
    虽然在录取上,是主考说了算。
    但这么大的事,只有他才能第一时间把事态控制住。
    而这一科的提调,正是提学道,大宗师王良臣。
    说到王良臣,三人都是有些犯难了。
    欧阳俊是挺怵这位大宗师的。
    谢道之和徐鹤则是考虑到了王良臣的背景。
    跟沈家扯上关系,两人都有点不想沾惹的意思。
    但最后还是徐鹤拍板道:“就去找王大人吧。我相信他的人品。”
    谢良才点了点头,见欧阳俊也没意见,于是三人不敢耽搁,由谢良才叫来下人,直接将马车停在后院。
    由欧阳俊和徐鹤进了马车,去王良臣的提学道衙门。
    就在马车驶出状元楼时,街对面小巷的暗处,一人捅了捅身边的同伴小声道:“有马车!”
    同伴前倾着身子朝对面看去,只见上面写着【谢府】二字。
    “没事,那是大理寺卿谢道之的儿子!”
    “这么晚了他出去干嘛?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这么晚了,一个寺卿公子出去,你说还能干嘛?闲着你了?上面都说了,只要不是徐鹤和那个姓欧阳的生员,其它人一律不管!”
    ……
    徐鹤从状元楼出来,马车直奔提学道衙门。
    到了衙门口,徐鹤塞了些银子给那门子道:“请大哥帮忙通禀大宗师一声,就说海陵县生员徐鹤有急事求见。”
    看在钱的份上,那门子进去了。
    就在二人等得心急之时,那门子黑着脸出来,语气不善道:“大宗师说了,你徐鹤不好好温书,乡试前还到处乱走,不知道他是本次乡试的提调官吗?你徐鹤是个聪明人,瓜田李下之事,就不用他多说了吧?”
    说完,门子露出半边肿胀的脸道:“我说公子,你快走吧,我都挨了一巴掌了!”
    徐鹤闻言心中是又气又急,这个老王真的迂腐,把他当成钻营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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