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传

第17章


这花有有红白二色,红的是曼珠沙华,白的是曼陀罗华。它还有许多名字,其实最贴切的名字,就是彼岸花。着叶时不生花,开花时不长叶,花叶永不相容相见,盛开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
  
  “佛经有云‘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这种幽灵一样无情无义的花,就算美丽又如何?姐姐之所以爱那些见鬼的花,多半是因为和舒意初见时,舒意曾送她一朵插头发吧!唉,第一次见面,你送给她的,竟然就是彼岸花!到最终我们离开云间,你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再送她一株彼岸花而已!”
  
  “云夫人,你心痛吗?你可知道,我的姐姐,也像你这样痛了一年多啊!”
  
  “我知道姐姐就算嫁进云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一直劝她。可是姐姐却只念着舒意好,在她眼里,为了舒意就是吃苦也变作甜了吧。那时候,她是真的很开心,每天都笑眯眯的,美得像天目山上的明月。我看她那样开心,慢慢也就不再拂她的心意。”
  
  “毕竟,她要托付终身的人的是公子舒意是不是?其他的人,无所谓了吧。”
  
  “就这样,我们到云间城半年后,姐姐嫁给舒意做妾。父亲的事,就是因为妾侍的祸害,我们都恨透了这种身份的人。可是,为了云间城主你,一向高傲的姐姐毫不犹豫低下了头。”
  
  “在姐姐做决定时,我曾问她会不会后悔。她还是默默地笑,一句话也不说。我虽然不再劝阻她,可是却也从来不曾了解她的心意。一个从来没有正常生活过的灵魂,是不能明白那种痴心的吧。”
  
  “姐姐嫁人之后,一天一天过得很是开心,我却越来越不安。每每见到厅堂上高坐的老夫人,我都有些惊心。她苍老锐利的眼睛看着姐姐时,让我想起天目山中盯着猎物的豹子。我不止一次提醒姐姐,可她总让我不要多疑,她能应付得来。我知道,她心里只有舒意一人。舒意又是极其孝顺的,姐姐她不想让人以为她与老太太有芥蒂,惹得舒意不快。”
  
  “可是,你若真的喜爱一个人,还嫁给了他,是不是只需顾及和他在一起的生活就好了呢?若两人都只有彼此,再无牵挂,或许可以。可是,可是,公子舒意身为云间城主,牵挂委实不少,其中又以他母亲为最。他,可不是只要有姐姐就好了的。”
  
  “他们新婚后不过三个月,云老夫人就卧床不起,神智不清,嚷嚷说家中有妖怪兴风作浪。云间上下俱被惊动,不少人都知道姐姐精于术数,于是舒意就让姐姐去为老太太安神压惊。”
  
  白鹿说到这里,停下来,冲着倪叶薇笑一笑,抚着自己眉间那朵深红色的梅花,道:“薇薇,你问我怎么老在眉间贴这一朵花,也不知道换一换。你可知道,这哪里是贴上去的啊!”
  
  倪叶薇瞪大眼睛道:“不是贴的,那是怎么弄的?”
  
  逐月听到这儿,心中霎时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他看见白鹿深邃的眼光射向不远处飘飘垂下的帷幄,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惊心动魄的火焰!
  
  “那一天的情景,只是蜷缩在一角看着的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白鹿恨恨瞪着舒意:“每次想起这件事,我就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个老妖精,老巫婆!”
  
  欣月柔柔叫了一声:“白姑娘。”
  
  白鹿立即冷冷反驳:“我不姓白!”
  
  欣月没再说话,她看一看自己的夫君,见他还在喝酒,一言不发。
  
  倪叶薇心里忽冒出个念头:怎么这个城主好像不太喜欢他夫人……
  
  白鹿缓缓续道:“云老夫人的贴身老妈子说老夫人现在神智不清,不想让儿子看了伤神,只让姐姐一个人进去。我那时很是害怕,因为游魂的天生敏感,我觉察到那个房间十分不平常。那是个陌生的东西,力量强大。我提醒姐姐,她却并不担心。她也知道老太太疯的蹊跷,若能把从中作祟的人抓出来,就最好不过了。那时的我,也就这么以为了,觉得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一个可以让云老夫人接受姐姐的机会。”
  
  “我们就这样被老妈子领进屋里,看见那老太太在床上病恹恹横着,几天时间就瘦成一把骨头。我起先还有些可怜他,我可真是傻!那一把老骨头一见姐姐,就跳起来冲到姐姐面前,就像一条疯狗似的朝着姐姐吠:‘绿伊,你这个小妖精!你吸我魂魄,坑害我儿,我要杀了你!’姐姐哪料到会是这样?一时惊慌将她推开,老太太却狠狠摔在地上,这时候从老太太床帐后面射出一个怪物,掐住了姐姐咽喉。”
  
  “我看着那个怪物,恶心的想吐,我认得,那是云间城训练的东瀛术士。我一时呆了,姐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制住?那个老女人爬起来,抓着姐姐又撕又咬,像疯子一样大叫大哭。姐姐的头发被揪散了,衣服扯得不成样子,脸上满是血痕,额头被她咬了好大一个血口……”
  
  倪叶薇抓着白鹿的手在发抖,白鹿笑道:“眉心这朵梅花,是后来为了遮疤痕,姐姐自己刻上去的刺青。”
  
  倪叶薇眼圈儿红了,恨恨道:“那个老妖婆,真可恶!”
  
  白鹿蹙着眉头,脸色有些苍白,道:“我当时很惊慌,不停地叫着姐姐。可我叫啊叫啊,姐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以为她被那个东瀛术士惑住,不禁又急又恨。我痛恨自己,为什么我只能在一旁看着,连帮一把的力气都没有?”
  
  “那时,姐姐就像一个被主人丢弃的布娃娃,没有了主人的爱护,被别人肆意践踏。她脸上满是血,却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空洞的眼睛只看着那个扔掉她的主人——冷眼旁观的公子舒意。
  
  “原来舒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房间,可是,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不动,也不说话。”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姐姐的失神落魄和无力反抗不是因为那个东瀛术士的手段多高明,而是因为站在一旁的云间城主。一个女人在被别人羞辱得毫无尊严可谈时,发现自己深爱的丈夫竟然袖手旁观,她还有心思反抗么?或许,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吧!”
  
  “我一直提防云老夫人,怕她在背地里害姐姐。可是,到头来发现,其实那老太婆根本伤不到姐姐,因为姐姐根本就不在乎她;自始至终,姐姐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人,谁又能料到,偏偏就是这个她视如生命的人,光明正大地操刀捅进她的心窝。”
  
  “也许越是自己爱的人,越容易伤到自己?”白鹿有些微弱地问着,轻轻叹了口气。她看了看眉头紧锁、手捧心口的卢欣月,嘴角浮现出一丝奇特的笑意,慢慢续道:“我明白了姐姐的心境,试着想把她叫醒,可是没用。我也曾指望着舒意念及夫妻之情,能拉一拉他老娘。呵呵,这可真是痴心妄想呢。云间城主那时就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安静的像尊石像。”
  
  席间如帝寻、逐月和谈慕这三个年轻男子心情都颇为沉重。伤心欲绝、被称为狐媚的小妾与发疯的被妖术迷惑的老娘,年轻骄傲的云间城主,该怎样做出选择?
  
  舒意淡淡道:“绿伊对我的心,那时就已经死了么?”
  
  白鹿浅浅一笑,也是淡淡回答:“这世上,不止你一个人骄傲!”
  
  蓝萝道:“看看妹妹,就知道姐姐如何了。你们后来便离开云间了?”
  
  白鹿冲蓝萝一笑,问:“如果有人被锁在云间城的铁池,还有东瀛术士守着,这人有没有可能逃出来?”
  
  蓝萝秀眉一皱,还未开口,倪叶薇已奇道:“什么是铁池?”
  
  白鹿笑道:“云间城里,有一处专用来禁锢犯人的私狱。据说里面的囚犯休想活着逃出去,当地人称其为铁池。”
  
  倪叶薇忿忿道:“私设刑狱有违国法,他们不知道么!”
  
  白鹿拍拍她道:“山高皇帝远,谁又管得了?薇薇,你就是从小的保护惯了,不知世事险恶。”
  
  倪叶薇不屑地撇撇嘴:“谁保护我了?就我爹那点出息,还得靠我保护他呢!”
  
  倪员外闻言老脸通红,轻咳一声,拱手向崔老爷笑道:“这丫头性子直,不会说话,让人见笑了。”
  
  崔老爷捋须笑道:“不敢不敢。”
  
  倪叶薇这才觉得自己失了仪态,只拿一双大眼睛瞪着白鹿。白鹿笑道:“丰先生他,可曾跟你讲过云间一派的剑法?”
  
  倪叶薇一怔,美目四顾,却不见丰际赫,不由奇道:“咦?丰际赫人呢?”
  
  白鹿笑道:“他另有事情要办,不在这儿。”
  
  倪叶薇略略想了想,说:“他是说过云间剑法,说的还挺吓人。我只记得灵动诡变四字。”
  
  白鹿道:“丰先生果然是剑道中人。此四字确是云间剑法最大的特点,灵动源于中土,诡变取自东瀛。”
  
  逐月失声道:“什么?!”
  
  白鹿笑道:“世人只知上一任云间城主曾在东瀛漂泊数年,却不知他回我朝时带了不少东瀛浪人刀客。后来这些人有的成了术士,有的成了云间城主的幕僚,有的则将东瀛刀法融入云间剑法成了云家军的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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