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传

第18章


  
  欣月惊讶地看看舒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白鹿笑道:“夫人何须如此!哪个家族没有些不为人知的秘闻?我也是因为曾在云间流连,机缘巧合知道的。这,就是孤魂野鬼的长处呢!”
  
  倪叶薇皱眉道:“呸呸呸!什么孤魂野鬼!”
  
  白鹿嫣然一笑:“姐姐被云老夫人一闹,就一直是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被那术士带进了铁池锁起来。那个地方,真是人间炼狱。一间一间锥形地穴皆以生铁铸成墙壁,仅在上方开着个一尺见方的口子。姐姐被一堆铁链埋着,不哭不笑,就像庙里的泥塑观音。我一直陪着她,希望她尽快恢复。以姐姐的能力,再加上我,想要逃出,并不是什么难事。也许,也许就是夷平云间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自闭的姐姐一直不肯醒来。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我告诉姐姐:‘公子舒意正在迎娶新妻。’只这一句话,她就有了反应。我以为她会伤心,会失望,会怨恨,或者愤怒。可是,自以为了解姐姐的我,却完全想错了。可能是因为我不懂爱吧,一直以来,我甚至不算是个完整的人。”
  
  “姐姐她,竟然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开始,白鹿讲述当年云间城的恩怨情仇
儿女情长
  “她的笑容很明亮,也很美丽。那是在天目山中常常盛开的笑颜。自从到了云间城后,姐姐虽也经常笑,但都是朦胧模糊、不可捉摸的笑,那笑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舒意。我已经很久没见她露出那耀眼的笑容了,却没想到,在铁池囚禁三个月后,听到丈夫新娶的消息,她竟有了那样的表情。这世上的事,真是奇异呢!”
  
  “更奇的是,姐姐开口说话了。”
  
  “姐姐说:‘我们出去。’我高兴极了,看见姐姐拉起头发,仔细挑了一根出来。我知道,那是早年便藏下的乌蚕丝,柔韧而锋利,力道得当的话,切断铁链轻而易举。我告诉姐姐:‘上面有两个东瀛浪人,出去的路上,固定的守卫有九组,每组四人。铁池出口,是舒意的弟弟舒见。’姐姐不以为然地听着,破除了身上的锁链,顺着乌蚕丝爬出那座铁穴。上面那两个人一见姐姐出来,立刻扑过去,身体还在前扑,脑袋已经掉下去。”
  
  倪叶薇一声惊叫,骇然看着白鹿。白鹿笑眯眯道:“乌蚕丝连铁链都能割断,自不必说血肉之躯了。姐姐一路出去,见到守卫就杀,铁池中很多囚犯也趁机逃了出来。在入口那里,我们遇见了云间城的二公子舒见。姐姐笑了,说:‘二公子,我要出去。’舒见看着姐姐,沉默了片刻,抱着剑转过身去。姐姐走开时,听到他说:‘离开这里吧,绿伊,走得越远越好。’姐姐没应声,舒见也不转身,继续说:‘不要去前院。含星在那里,你斗不过他。’”
  
  “姐姐怔住了,我也大吃一惊。姐姐问:‘含星?可是蜀地的含星?’舒见只说:‘走吧。’我其实不想让她和你们含星苑的人见面,以姐姐一人之力,哪里斗得过你们一群?姐姐知道我的顾虑,决心和我一起悄悄离开云间。可惜因为铁池囚犯大肆出逃,惊动了前院。云间派出了大批剑客和术士来围追姐姐,姐姐大开杀戒,无意中来到了一处满是红色的庭院。她看着喜气洋洋的装饰,笑道:‘这回娶的是个正室夫人吧。’我告诉她新夫人是含星的养女、蜀中有名的美人卢欣月。姐姐笑道:‘云老夫人真是用心良苦,这是为了压住我呢!可是绿伊哪里还稀罕当她云家人,倒浪费了这一片苦心。’”
  
  “那时新人已经拜过堂,客人们都在院子里宴饮听戏。三个月的囚禁、一路厮杀让昔日美丽动人的女郎变得像地狱里的恶鬼,吓得那些客人一阵混乱。姐姐看着戏台上的花旦,笑问:‘可会唱《古诗为焦仲卿妻作》?’花旦吓傻了,姐姐一边和围上来的护院厮杀,一边笑说:‘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这世上哪有那么痴心到死的人啊,古人怎可如此欺我!’”
  
  逐月惊道:“当时那个散发蓬头、血迹斑驳的巫女就是绿伊?”
  
  白鹿笑道:“巫女?云老夫人是这么和客人们解释的吧。铁池囚犯群起闹事,欲趁城主大婚逃走,这个理由的确无懈可击呢!”
  
  帝寻轻叹一声:“我们第一次相见,竟然是在云间城。”
  
  白鹿笑得有些顽皮:“是啊。只是那时候先生正为别的事伤神,想是没太留心那个‘巫女’。”
  
  帝寻未料她有此一言,不禁有些失措,随即反应过来,摇着折扇道:“比起绿伊,白鹿果然更刁钻些。”
  
  白鹿瘪瘪嘴道:“谁让你们那时候围攻我姐姐来着?”
  
  帝寻叹了一声,没有言语。逐月淡淡道:“师门有令,不敢有违。”
  
  白鹿翻了个白眼,咬咬嘴唇,道:“是啊,都知道你们含星苑子弟重情谊!各位本领超群,姐姐又遭人暗算,再次囚入铁池,更被废掉了脚筋手筋。”
  
  倪叶薇和蓝萝齐齐惊呼。蓝萝皱眉道:“就算是绿伊轻敌,不是还有你在一旁提醒么,怎么会让别人暗算了去?”
  
  白鹿眼睛一闪:“三小姐果然聪慧!姐姐在先生、二少爷、丰先生三人的手上倒并没有吃亏,只是新婚的云间城主一箭射去,正中肩胛。”
  
  倪叶薇恨恨道:“你左肩遇潮气便痛,就是因为那一箭?”
  
  白鹿道:“是啊,就是因为那射断他们仅剩情谊的一箭。人的肩胛骨本就脆弱,被裂神矢贯穿,没有瘫痪就是万幸了。”
  
  蓝萝惊道:“他用的竟是云间的镇城神器?”
  
  白鹿嗤笑一声,道:“正是。”
  
  蓝萝软软叹息了一声,暗想:他心中究竟是否爱着绿伊呢?
  
  白鹿笑道:“城主没有射穿姐姐的心窝,我已经很感激了。”
  
  舒意扬起微显醉意的脸颊,看着笑意盈盈的白鹿。他素来冰冷的脸上漂浮着若隐若现的嫣红色,轻轻的声音宛若早春时凉凉的风,道:“白鹿,你们两个虽是一个模样,神情言谈却迥然相异。绿伊的笑容很少,也没有这么明媚。”
  
  舒意的眼睛深不见底,白鹿瞥了一下他双目中的暗流汹涌,淡淡道:“那还不是因为城主你么!如果当年我们没有去云间,姐姐从来没有见过你,她也不会落得那样下场。”
  
  她停了停,浅浅的笑容里含着一丝无奈:“我有再多本事又如何?终究保护不了最亲近的人。有多少次我希望我能够让时光倒退回十六岁那年,我要带着姐姐逃离开这命运的捉弄。然而,这却是一个永远也抓不住的美梦,时光听不到我的哀求,依旧悄悄流逝。”
  
  众人都沉默了。许久,欣月忽道:“白鹿,其实在绿伊跟我斗法之前,我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白鹿微微一笑:“云老太太自然不会告诉你,师伯自然也不愿让你烦心。所以,小妾就变成了远房表妹,变成了由爱生妒的狠毒女人。”
  
  欣月柔声道:“那天在后山一看见她,我就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坏人。”
  
  白鹿眼睛一闪,笑道:“我对你的感觉,也是一样。”
  
  欣月一怔,白鹿道:“姐姐在你们的婚宴上又被抓回了铁池,肩胛受伤,手脚被废,真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不是为了我,她或许早就死了。我能怎么办呢?我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陪着她。这样暗无天日过了半年,她的身体终于有了起色。有一天,姐姐问我:‘想回天目山吗?’我做梦都想啊。姐姐说:‘你去告诉舒见,说绿伊想每天都看到一些鲜花。’我立时明白了,姐姐这是要修习花儡术。这种依靠百花的傀儡之术虽然进境极快,能修复身体,却很伤修炼者的三魂七魄。我不答应,姐姐冷冷道:‘你是不是想我现在就死?’姐姐从未那样对过我,她瞪着眼睛看着我,面无表情。我吓坏了,只得应允。”
  
  “那天晚上,我闯入了二公子舒见的梦境,借姐姐的形态告诉他那些话。舒见就是在梦里也是那样冷漠,他抱着剑坐在一片大海边上,只说道:‘绿伊,我能为你做的,也仅此而已。’以后每一天,姐姐果然都收到一束鲜花,扎的很是美丽。舒见送完花就走,从不说话。只是我偷偷观察过他,他总是会在铁池入口站一会儿,抚着他的弯刀,自言自语说着古古怪怪的东瀛话。或许他讲的是一种东瀛的方言吧,所以我虽然会一点东瀛话,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因为好奇,便用了读魂术从云间城的一些老仆那里探察舒见的事。原来,舒见的母亲是那个风流的老城主从东瀛带回来的一名歌姬,老城主过世后没多久,云老夫人就把那歌姬卖了,舒见那时才十岁。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孤僻冷漠,不用想也知道他十岁以后的日子有多屈辱。”
  
  “日子一天天过去,因为花儡术的缘故,姐姐的手脚已好了七七八八,渐渐有了往昔的神采。待花儡术大功告成后,我们在铁池中迎来了十八岁生日。姐姐说:‘妹妹,本来去年就该把这身躯给你的,却因为困在这鬼地方,不得回天目山移魂,你千万别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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