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意外

第9章


可这是一个自己甘冒杀头大罪的理由吗?那么,除非是我对他已经动了心——呸!哪有姑娘家这样思春不害臊的,再说了,他不过草莽之人,我现在可以尽力荒唐,但是终究不能厮守终身——不对,不对,我已经犯了重罪,他也要能熬住这几天不死,才有“以后”——呸,不对!他才不会死——
  心乱如麻……
  回到松涛观,推开房门,我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他几乎是光着摔在地上,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水渍,头发散乱,浑身火烫,虽然没了意识,整个人还在间或抽搐着。我扔下手上包裹,把他的头抱起来,从怀里掏出安宫牛黄丸捏碎了塞进他嘴里。他的牙齿咬得死紧,我捏他的颌骨,嘴终于张开,塞进碎药丸却听不到下咽的声音。我抓过桌上的茶壶,含了一口在自己嘴里,然后对着他的嘴灌下去,终于听到他喉头咕嘟一声,咽了下去。如此方法,我连续灌了几口水,料已经足够将药力送到腹中,再探他脉息,沉泫欲断的样子,忽然想起应该护住他心脉,于是运力抵住他后心,将内力送去他的心脉,但是他心脉壅塞,送力艰难得很。
  怎么办?怎么办?他一定不能死。要他不死,就一定要让他的烧退下去。我把他抱上床,盖好被子,先在当地碳炉上煎了驱邪扶正,消炎解热的药,依前法喂他喝了,再把他身上金创药换了新药膏。再摸他身上,身躯依旧火塘,而四肢冰凉,他的嘴唇已经被高烧烧起了皮。我已经快疯了,为什么没人能帮我?再没大夫来看他,他会死的;去找大夫,走漏了风声,不仅我和他性命不保,还会牵连甚广,连累几十甚至几百口人。罢,罢,罢,我暂且豁出去了。我脱了衣服,把他的四肢抱在怀里,想把他们暖过来,这样,会退烧吧!也许他不会死了吧!——他的面容如此熟悉,他的气味——
  苍白但还算有生气的脸以超大的形式出现在我眼前,我吓了一跳,然后立刻意识到,他是唐暗月,他没死!他没死,太好了,他真的没死,他活过来了!我高兴得语无伦次,泪水连连,用手摸着他的脸,他的手——生怕他只是一个幻象,一不小心就消失再也不出现了。他实实在在的在我面前,用很轻但是很清晰的声音说:“不要哭!我没死,我不会死,你没允许我死呢!”
  “你吓死我了,你昨天就像马上会死一样。”我扭开脸不看他。
  他把我的脸扳过来:“昨天,有个人像个疯婆子一样,把我搬上搬下,又灌药,又灌水的,把我弄得难受得要命。我想我一定不能死,要不,这些亏可白吃了!”他的眼睛笑笑的,嘴唇苍白,还是向上翘,眼睛里面像汪着水一样。
  我几乎痴了,定定望着他,微笑着,但是脸颊上湿的,火烫:“可是,昨天你那样待我,你让我走……”
  “对不起,”他咬着嘴唇,“我……”他的忽然面如死灰,“我不配你对我这么好,我是个残废,我连……都不能……”
  我恍然明白他身下的水渍是什么,再摸他的□,果然精湿一片,空气中腥臊的气味也在沉香的味道里变得明朗起来。“可你是病着呢!平时都会这样?”我起身给他找换的裤子。
  “平时可以自己控制,但是之前没力气,伤口太痛,来不及——”他窘迫得想杀了自己。
  我掩住他的口“我们去书房好不好?”
  他点点头,刚想坐起来,忽然发现自己几乎□,又向下缩了缩,我失笑,问他“伤口都收干了,应该可以穿中衣,我帮你。”
  他摇摇头,我只好把衣服递给他,自己到外面指挥两个小道士把一张贵妃榻抬到书房花窗下,我知道他畏凉,在上面铺了厚厚的毛皮。再回去看,他已经穿了月白茧绸的中衣,我让小道士把他抬到贵妃榻上,再拿过一件青莲色长袍给他披上。随即让小道士清理卧房去了,那两个小道士也是见多识广,见房内一片狼籍也不奇怪,想是晚上鏖战的成果,只在我离去的时候,我听见他们哧哧的笑声。其实,他们这样想也好,我们反倒安全了。我这样想着,看到唐暗月倚在遢上,长袍松松笼着,我忽然觉得他如此好看。“我不喜欢你穿深色衣服,现在这个颜色多衬你。”我叹着气说。
  他正假寐,没听清:“瑞儿,我唤你瑞儿可好?”
  我正待回答,忽然听到院子里面一阵清笑,陈望月已经分花拂柳地进来了。想把唐暗月藏起来,显然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望月姐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今天我家里带过来宫里头娘娘赐的荔枝,说是难得的红挂绿,我打了偏手,留给妹妹尝尝新。”她发现了榻上的男人,“哎哟,这里原来有客人,妹妹有这么好的事情,也不想着姐姐我。”
  “我,我……这个——”我的舌头像打了结一样,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生小晚,原是淑玉班琴师,后来因为身子不好,现在只给班子抄抄曲子什么的。恕小生不能给望月小姐行礼了。”倒是他,闲闲地在一边说了。
  陈望月把我拉到一边:“原以为妹妹是个道学先生,没想到也好这一口,还藏了个极品自己享用。你看那我见犹怜的样子,怪到挂住了妹妹的心,也不与姐妹们一处玩笑。想是还在热头里,这样姐姐也来叨扰,过几日,等妹妹想换了玩法了,就谴人来找我。我先走了,不在这里讨人厌。”她眼波盈盈向着榻上的人,“小晚,我先走了,下回再来看你。”
  一阵风似的,陈望月一路笑着走了。
  我走进唐暗月,狎昵地看着他:“暗月公子,你是哪里变的小晚呢?”
  他抓住我的手:“不要叫我暗月,叫我晚词。”
  “晚词?”
  “唐晚词,我娘叫我晚词。”
  “不,我要叫你小晚,我的小晚——只我一个人可以叫你——小晚。”
  十、
  每天都沉溺于小晚微微上弯的嘴唇和温热的气息之中,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犯了劫狱大罪的重犯。管他呢,只要有了小晚,我想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吧!父母?家人?我不知道,或许我应该在十二年前的那场劫难中死掉,这样反倒可以让身边的人更自在些。每每念及于此,我都会被自己吓一跳,我怎么会成了这样的人,我居然就成了这么一个不忠不孝的人了吗?
  晚词虽然醒来,但那只是安宫牛黄丸的救急延命之效,要恢复如旧,同时解了十香软筋散的毒还需延医请治。那日,我匆匆出观到城里最资深的医馆回春堂中请了个郎中,说是请,不如说是劫持。我在漏夜之时便等在回春堂的后巷,远远看见一个郎中模样的人便一下点了他的睡穴,扛在肩上带来了松涛观。把郎中扔到院子里面,不大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厢房里那个病殃殃的人,“又折腾什么呢?猫咬了舌头了?”他虽然气力不济,口舌倒还是毒辣。
  “我怕有人死在我院子里面不吉利,带个郎中回来看看!”我把郎中推进屋子,“去,进去!给我好生诊治,要是治不好,你就死了!”
  郎中本来就吓得发绿的脸色彻底变成了大便的颜色,还是便秘多日的那种,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汗密密布了一头,“我不是郎中,我——我——我就是——个药铺的掌柜!”
  “你当本小姐是吃奶孩子那!你不是郎中做什么长个郎中的样子?”我朝他脑袋一点,“我可不管你是谁,就算是掌柜,你也得给我治好了他!不然你也要死!”
  这郎中或是掌柜的物体腿脚发软,几乎跪在门槛上,死活不肯进屋去,只是磕头如捣蒜,只求能不死。
  里面的人笑了,先是轻轻的,后来越笑越大声。我被激怒了,冲进去,那个人已经笑得有点气急。看见他虚弱的样子,我暂且不怒了,先给他顺着气,生气,以后有的是日子。可他,还是笑我,笑容里面有惨淡的味道,他待气顺了一点,便道:“我的病哪是这些江湖郎中游方大夫能治的。”我的脸色一变,我觉得这有点像临终遗言。他见我脸色不对,连忙说,“不过,你带了他来也好,我开个方子,让他去抓了药来,可好?”我依言去找笔墨,听到他的声音似有若无地说,“我喜欢看你生气。女子若太笃定了,就没有趣,你生气的时候最有趣。”
  怀里揣着他写的药方——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这会子还能做郎中了。一手欧体行楷把神农百草的名字像诗句一般洋洋洒洒写将下来,虽然下笔无力,却笔触华丽,看得连那药铺掌柜也连连叫好。
  “这字如何?”他笑问。
  “好,好,好!堪比颜柳!”掌柜连叫了三个好。
  话音未落,那纸和字已然化成齑粉,晚词神色一凛:“好便记住内容,抓了药来,然后将这一切都忘记,干干净净,不然,你便和这张纸一般。”
  只听咕咚一声,这掌柜居然吓晕了过去。
  晚词促狭地笑,我当然知道,他绝不会杀无辜的人,现在不过是吓唬这可怜的人而已。于是,第一次心情很好地向着他笑,他从未见过我在他清醒时给过他这么好的脸色,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不过很快朝我眨了眨眼睛,算是回报。
  那掌柜给了我大包小包不少的药,哪个先下,哪个后下,用几碗水煮成一碗水都用纸细细写了,一起放在药包里面。我问掌柜多少钱,他却死都不肯收,我只得找了张票面最小的银票放在柜台上,径自走了。
  从药铺回松涛观的路上要路过几个大大小小的衙门,我本想掩人耳目地快步走过,省了被人发现,毕竟我窝藏了个钦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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