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生

第6章


  “先去一下我家吧。”
  “在附近?”时生东张西望。
  “就在上面。”拓实指了指锈迹斑斑的楼梯。
  拓实刚打开每次开关总会卡住的房门,时生就小声地说了一句:“好脏!”
  “少啰嗦!看不惯就别进来。”
  拓实脱下旧皮鞋进了屋。只有一间不足三叠的厨房和一个六叠的和室,色情书和漫画仍得遍地都是。看来有一阵子没清扫了,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沙沙作响,腾起灰尘。壁橱里塞满了破旧的东西,门半开着,露出了脏兮兮、又薄又硬的被子。房里有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腐臭味。拓实拉开从未洗过的窗帘,打开了窗户。
  “随便找地方坐吧。”拓实说完便脱去上衣,在厨房的水龙头边洗脸。他嘴里火辣辣地疼。洗完,他就像一块破抹布一样,在厨房的地板上躺成了一个“大”字。他全身都疼,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伤得最重。
  时生不知所措地在和室中央站了一会儿,随即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坐在一堆《少年跳跃》杂志上。
  “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啊。”他好奇地看着四周。
  “破破烂烂的,不好意思。”
  “真脏,但还有点意思。”
  “什么?”
  “怎么说呢……原来你还住过这样的公寓。”时生那还沾着鼻血的脸上绽开笑容。
  “可恶!什么叫住过?是正好好地住着呢。对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一路跟我过来的?”拓实仍躺着问道。
  “想跟来,后来跟丢了呗。我不是干那个了吗?”
  好像是在说手背上放了个大盘子的事。拓实冷哼一声。“突然冒出来,好说是亲戚,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那倒也是,或许谁都会觉得奇怪。”
  “那是自然。那么,你既然跟丢了,怎么又找到这里来了?”
  “嗯,还依稀记得一些。”
  “依稀记得?”
  “以前你带我来过啊。好像是去浅草游玩回来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你说过,年轻时在这里住过。”
  “谁说的?”
  “谁……”时生欲言又止,随后又道,“是爸爸。”
  “啊?”拓实的嘴张得老大,“就算你老爸在这里住过,和有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带的年轻人住的地方,大致也差不多。”
  “怕是碰巧了吧。”
  “嗯,运气好呗。”
  “好什么好?被人揍成这样还好啊?喂,身上有烟吗?”
  “没有,我不抽烟。”
  “哼,没用的家伙。”
  拓实伸手拿过一个空可乐罐,倒过来,从开口处可以看见里边有不少烟蒂。他用手指挖出几个,挑了一个最长的叼在嘴上点燃。这烟蒂应该也是七星的,吸到嘴里却是另一股味。拓实想,这么难抽的烟还是头一次碰到,可他还是继续抽着。
  “我也可以提问吗?”时生道。
  “问什么?”
  “刚才那一伙是什么人?”
  “他们啊,是我的同事,今天上午还是。”
  “什么工作?”
  “下三烂的工作,太下三烂了,所以我不干了,还揍了他们,他们就来报复。不该在简历上写真实住址啊,随便乱写一个就好了。”拓实喷了一口烟。毕竟抽的是烟蒂,吐出来的烟叶不是正经颜色。
  “被揍了个稀里哗啦啊。”
  “嗯。”
  “为什么不还手?应该能抵挡一阵的,你不是练过拳击吗?”
  拓实正要将烟蒂放到嘴边,这时却停下了手,瞥着时生。“听那个人女人说的?”
  “哪个女人?”
  “少装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烟蒂已经短得夹不住了。他掐灭了,再找下一个。
  他在拳击馆练习过半年,那是在上高中的时候。从棒球社退出后,他寻找着令自己全身心投入的项目。然而,在领教了已经入门的家伙的厉害后,他大为惊叹,知道自己力有不逮,便放弃了。
  “反击一下也好啊。”时生还在说。
  “反击一下,他们就更火了,会还我十下。”
  “爸……你也大不了五个人啊。”
  “我可没那本事。就算我打倒了他们五人,下次就会有五十个来报复了。他们反正非揍我一顿不可,既然这样,不如让五个人揍一顿算了。”
  “这样啊。”
  “就是这样。不说这些了,你的事情我还没好好问呢。”
  拓实正说到这里,门锁咔嚓一声被打开了,梳着马尾的千鹤走了进来。她穿着廉价的皮短裙,披着牛仔服。一看到躺在厨房地上的拓实,她那双大而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怎么,跟人打架了?”
  “不是。是为了工作闹了点纠纷。”
  “纠纷……”她还想说什么,忽见房间里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便将话咽了回去。时生对她点头致意,她也点了点头。
  “他叫时生,刚才和我在一起,也挨揍了。”
  “哎哟,真冤。”千鹤一脸歉意。
  “千鹤,给根烟抽。”
  “得先处理伤口啊。”她进了屋,蹲在拓实身旁,摸了一下他发肿的脸颊。
  “疼……别摸,快拿根烟来。”
  “抽烟对伤口不好。你等着,我去买药。有钱吗?”
  拓实将手伸进裤兜。应该有几张千元钞的,可他的手指只碰到几个硬币。他皱着眉头,想起中西临走时说的话:“都被你搅了,今天才没挣到钱,要你赔。”
  拓实伸出手,摊开。
  “只有三百二十元?”千鹤非常失望。
  “对不起,药费你垫一下。”拓实便摸着她的大腿边说。
  千鹤“啪”地打了一下他的手,站起身。“等着,我去去就来。”
  “拜托。”
  千鹤晃着马尾出去了。
  拓实又点着了一个烟蒂。房间里还残留着千鹤身上喷的便宜香水的气味。
  “女便宜?”时生问道。
  “嗯,”拓实答道,“很不错吧?”
  “啊……嗯。”不知为何,时生面露困惑的神情,“但不会和她结婚吧?”
  “为什么?不能跟她结婚吗?”
  “不,也不是。”时生搔了搔头。
  “我是准备娶她做老婆的。当然,现在还没有条件。”
  “嗯,是吗?”时生垂下了头。
  “怎么了?你灰心丧气的干吗?”
  “没有,只是,这样好吗?”
  “你凭什么这么说?怎么了?你对千鹤一见钟情,这么快就吃起醋来了?”
  “怎么会呢!”
  “那么,我要和谁结婚关你屁事?别瞎操心。”
  “嗯,是不关我事。”时生双手抱膝,重新坐稳。
  拓实仰起上身,忍着疼痛盘腿坐起来,伸手拿过一本《平凡PUCH》翻看着美女图片。艾格尼丝·林[注:20世纪70年代后半期在日本大受欢迎的美籍华人歌手、演员]依然身穿泳装,露出晒得黝黑的肌肤。全脱了不好吗?拓实想,千鹤也不错,可要是胸有她的这么大就更好了。
  早濑千鹤在锦系町的酒吧上班。拓实以前曾在那家酒吧对面的咖啡店里做侍应生,千鹤上班前常常去那儿喝杯咖啡。他们就在那儿认识了,很快打得火热。两人第一次做爱是第二次约会回来后,就在这个肮脏的屋子里。当时,由于被褥太薄了,做到一半时千鹤直叫背痛。从此,拓实便养成了在约会前晒被褥的习惯,但也没保持多久,因为后来改成在千鹤家碰面。
  “我回来了。”门猛地打开,千鹤回到屋里。
  
  
  5
  
  拓实脱去衣服,发现伤口比想象的多,而且每一条都很深。千鹤每碰一下伤口,拓实都要大声骂上几句。千鹤充耳不闻,手脚麻利地消毒、涂药、包上绷带,手法很熟练。时生问,是不是拓实经常受伤。
  “倒也是,但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当初我可是立志做护士的,还上过护士学校呢。”
  “是吗?”
  “上是上了,可没多久就腻了,对吧?”拓实说。
  “说什么呢!是家里没钱,供不起才退学的。”千鹤绷起了脸。
  “如果真想当护士,半工半读也行啊。”
  “你说得倒轻巧。”她说声“好”,宣布治疗完毕,在拓实的背上拍了一下,疼得他脸都歪了。
  “你……是叫时生君吧?你身上的伤也得治啊。”
  “我就算了。”时生直摇手。
  “让她看看吧,硬撑着伤口会化脓的。”拓实说。
  时生显得有些动摇,随即朝千鹤点了点头。“那么就……”
  时生脱下短风衣和T恤衫。他偏瘦,肌肉倒也结实,更引人注目的是晒得黑黑的肤色。
  “晒得真黑啊,练游泳来着?”千鹤似乎也这么认为。
  “嗯……算是吧。”时生偏着脑袋模棱两可地答道。
  “咦?这可不是今天弄出来的伤吧?”千鹤指着他的侧腹说道。那里有一条十厘米长短的伤疤,像是被什么东西割伤的。
  “啊?哪里?”时生看了一眼,道,“嗯,不像是今天的伤口。”
  拓实也询问那伤疤的由来,时生只是扭了扭脖子,随口应了一声。
  “怎么回事?这么长的伤疤你不记得?难道不是你身上的吗?”
  “我和你一样,经常弄伤自己。”
  “你也经常打架?”
  “嗯,我倒没打过架。”说着,他又看了拓实一眼,笑道,“打了那么一架,还真是生来头一回啊。”
  “那叫打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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