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

第32章


  凤箫淡淡笑道:“早听说辛将军有个小孙女,小小年纪就武艺出众,颇有古木兰的风范。”
  真是个小丫头!
  辛香听到凤箫这么说,居然脸红了一下,但还是强硬地仰起脖子道:“不要你拍我马屁。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不知事,要不是你用些卑鄙的手段,爷爷怎么会受欺负?爷爷怕你,爹爹和舅舅怕你,我可不怕你!”
  许若然心下了然,想来这女孩儿是辛将军的孙女,不知道听到了家里什么样的言谈,对凤箫有了成见,又听说了凤箫来了姑苏,这才只身“复仇”来了。不觉有趣。
  凤箫没有生气,温声问道:“你为什么觉得爷爷受欺负了?”
  辛香扁了扁小嘴:“我听奶奶说的。爷爷从小就打仗,总想着为国效力,他在战场上杀坏人,最后大家却都夸是你的功劳。你一定是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把功劳都抢去了!”说到这里,又动起气来,大声道:“你现在一定得意死了,是不是?我就是来告诉你,就算爷爷拿你没办法,我也要来找你的麻烦,我是辛家的人,你不许看不起我们辛家!”
  凤箫渐渐收敛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他认真地看着辛香的眼睛,慢慢地道:“辛将军是良将,是国家不可缺的人才。论领兵作战,我不如他。”
  辛香本欲开口再骂,听他这么说,反而愣住了,她不敢相信的说:“你说什……”接着却又轻哼一声道:“不用你假惺惺!”话是这么说,眼神却不似刚才锐利了。
  凤箫薄笑一下:“你怎么想我没有关系,但是你应该相信自己的爷爷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功劳’和皇上的评价无关,与外人的评价更是无关。”他盯着辛香的眼睛,道:“他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英雄不是皇上金口能封的,也不是天下人夸出来的。”
  辛香不自觉地开口问:“那是谁规定是不是真正的英雄的?”
  “他们自己。”凤箫道。
  看着辛香有些迷惘的、似懂非懂的眼神,凤箫又笑了,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放到辛香手上,“把这个带给你爷爷,说凤箫铭记他的救命之恩,改日在府中设宴,请他务必赏光一聚。”
  辛香愣愣接了玉佩,再看向凤箫的眼神已不再有初时的敌意,反而多了些许不解。
  凤箫冲管家道:“送辛小姐离开吧,把她的弓还给她。”
  管家躬身答应,引着辛香离去,辛香最后回头看了凤箫一眼,撇撇嘴跟着管家离开了。
  凤箫直起身子,回头冲许若然笑了一笑:“我们得准备酒宴了。”
  许若然却不答他,反而道:“我却不知,辛家还有个这般出名的小丫头。”
  凤箫点头道:“你的确不该知道。”他叹了口气,“因为她本就没有’这般出名’。”
  许若然挑了挑眉梢,凤箫解释道:“我先前之所以认出她是辛香,只因为我恰好知道辛将军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这孩子既然是女孩儿,自然就是孙女了。听了管家的叙述,她能从远处射箭吓退出门的下人而不伤人,必是自小学武,又作男装打扮,应该不会反对别人将她比喻成花木兰。”
  许若然似笑非笑:“可怜她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竟真的相信了自己名声在外,欢喜之余,也就就这样卸去了对你的心防。”
  凤箫笑道:“你应该知道,我对辛将军的评论却是出自真心。”
  许若然慢慢道:“这一点你可以等明日酒宴上亲自告诉辛将军”她轻轻叹了口气,“你把皇上的御赐玉佩让他孙女带了回去,他怎能不急着来还给你?”
  原来凤箫刚才送给辛香的竟是那御赐的太极玉佩!当日在养心殿皇上将它赐予凤箫,承认凤箫的功勋更高于辛佑安,这是让辛佑安耿耿于怀的一块心病。凤箫虽然有将皇上御赐之物转赠于人的特权,但他能送,辛佑安又怎能收?此番小辛香带着那块玉回去,免不了还要转述一下凤箫当时说的那番话,辛佑安又怎能不来亲自与凤箫谈上一次?
  许若然先前虽与凤箫商量要登门道谢,但却也隐隐担心辛佑安是否会接见他们两人——以他的性子,怕是不屑于接受他们的感谢了吧。不过如今这么一来,这一点倒是不用忧心了。
  许若然看了眼凤箫,对方仍旧温润如玉。她故意叹了口气:“这个人还有算不到的东西吗?”
  凤箫笑了:“有。”他凑近,轻轻咬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话,许若然的脸便微微红了起来。
  天边正烧着红霞。
  酒宴
  辛佑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到了定园,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番光景。
  且说昨日他听说孙女辛香在凤箫府门口捣乱,结果被人家的管家差送了回来,不由且惊且恼。惊的是小辛香怎么会知道自己与凤箫的纠葛,恼的是后辈不懂事,居然做出这样丢了辛家身份的事情,乍一见辛香拿回来的双玉,不觉更是眼角一跳。凤箫与皇上有秘约,若是完成此番南下的任务,便可将皇上御赐之物随意处置,但这件事辛佑安并不知晓,是以看见辛香拿回来的太极玉佩,他还以为这是凤箫以此为信物,要他过府一叙的意思。
  他暗自叹了一声,果真是万般皆有定,半点不由人。他自视颇高,本就觉得凤箫有些名不符实,他不屑于对凤箫见死不救,却更不屑于与他有什么交集。只是此番凤箫连御赐玉佩都拿了出来,若是自己执意不见谁知又会生出些什么事情来。也罢,且去看看又如何,他辛佑安又岂会怕了凤箫那小儿?
  是以辛佑安第二日便带着玉佩前往凤箫所住的定园。定园在城西,并非处在姑苏最繁华的地段,平日里走过,街头百姓并不多见,今日却反常了起来,道旁三三两两站着居民,远远望着定园的大门不知在说着些什么。辛佑安心中疑惑,却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得让轿夫加紧脚程往定园走去。当渐渐接近目的地的时候,远远地竟听见了隐约的丝竹歌吹之声,辛佑安不由微微皱起眉头:“莫非这宁王在宴客?”
  再行百步余,已能望见定园门口停了一顶红轿,一个中年男子刚下得轿来,辛佑安眼力好,急忙大声唤道:“前面可是张知州?”那男子闻声一怔,回头看见辛佑安的轿子,急忙向前趋迎几步,拱手相待,直到辛佑安下轿行了礼。
  苏州府直隶京师,领一州七县,这位就是知州张德清。
  辛佑安心中疑惑,暗道这次凤箫来姑苏本是暗访,若非王妃传书给他,连他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这张知州怎么知道的?又或者是他本不知道这里的人是宁王凤箫,今日到此另有他事?
  心念一转,辛佑安采取了一种较为保守的方法问道:“张大人今日到此有何事?”
  张知州笑道:“宁献王设宴感谢辛尚书的救命之恩,我等荣幸,也受邀忝列席末。”
  辛佑安闻言吃了一惊。
  凤箫为了设宴感谢自己,竟然摆明身份,宴请各位官员么?这已经不合常理,更奇的是,凤箫又怎会料定自己必然今日会来?
  正犹疑间,忽然触到袖中玉佩,不由恍然大悟。
  辛佑安捏着玉佩,心中一时百味陈杂。
  出于种种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愿深究的原因,他对凤箫一向没有好感,因此也不愿意相信他会对自己示好到这个地步。
  或者是凤箫另有打算?
  这个想法刚冒出脑海,他却又有些暗唾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不由索性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这鸿门宴上有舞剑的项庄,他也用不着靠着闯帐的樊哙才脱得了身。
  他大步迈进定园,跟着引路的侍女,与张知州一同来到了园子东北角落的观花苑。歌吹之声渐近,两人开了木门,只觉一阵暖气扑面而来,温暖如春,与屋外的料峭完全是两番光景。而屋里的人物却被一道帷帘遮了,尚看不清,直到掀了帷帘才算是真正进了屋里。屋中此刻屋内已有四人到场,各自已经落座。辛佑安匆匆扫过一眼,已经认出苏州府的知府和同知,还有两位脸熟,名字和官衔却一时想不起来,但总归也是地方的官员。众人见到辛佑安,皆拱手招呼。
  正一环顾间,乐声早已歇了下去,立在门口的两位婢女却迎上来,一位接过张知州的帖子引他入座,另一个小丫头也算机灵,虽然没见着辛佑安手持拜帖,却已经猜出这位就是今日主人设宴邀请的主角,径自将他引至上首。
  辛佑安心思已定,也不扭捏客套,向凤箫拱了拱手,一笑落座。
  凤箫见到辛佑安,不惊喜不意外,仿佛他们早就约好了一样。他冲在座众位微笑环顾一番,便拍了拍手。霎时乐声又起,门外一群侍女鱼贯而入,个个娇鬟翠鬓,粉颊羞黛。她们身着紫袄,襟上别着早春腊梅,手中银质托盘,银质酒壶,碧玉小杯,纤纤细步行至案前,皓腕柔荑轻轻将银杯中的葡萄美酒倒入玉杯。顿时雪肤,红酒,玉光交相辉映;脂香,梅香,酒香相得益彰,让人未饮先醉了三分。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一群美人与美酒身上,是以直到最后才发现当每个人的桌上都布上酒具后,只有辛佑安那桌无人照管。张知州轻轻“咦”了一声,心想宁王这次可麻烦了,设宴独独忽略了自己邀请的主要宾客,实在是大大的失礼啊。
  反看那辛佑安却面不改色,转眼看着凤箫,落落朗声:“辛某今日不请自来,可是没有酒喝的了?”
  凤箫微笑道:“哪里的话,辛大人是小王今日的贵客,自然要比众大人的酒更特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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