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

第33章


说完又是一拍手,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接屏息伸颈,心中好奇:“方才那些端玉杯的女子已是如此尤物,却不知如今这位更是怎样的天香国色了。”
  帷幕掀开,一个人出现在屋内,当大家看清这个人是谁的时候,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进来的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反而是个男人。
  非但是个男人,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伯!
  他正是凤箫在定园的管家。
  管家此刻正抱着一个又脏又旧的破酒坛,向辛佑安的案前走去。
  凤箫在让几个妙龄少女给众位地方官员送上银瓶玉杯的美酒之后,又让自己的老管家抱了一个破酒坛给辛佑安。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摸不准凤箫的心思,一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甚至有些老谋深算的官场老手已经开始手心冒汗,觉得今次可真是宴无好宴——难道这宁王说谢救命之恩是假,要让辛尚书出丑是真?若果真如此,那二人一个是“言语妙天下”的王爷,一个是“明德冠朝绅”的兵部尚书,他们这些小角色夹在中间是动辄得咎,两头为难,可该怎么是好。
  辛佑安的脸色也微微沉了一下,看着凤箫依旧优雅的笑容,他渐渐收紧了拳头。
  辛佑安本就是行伍出身,最不缺的就是金戈戎马的肃杀之气,此番一怒,气氛刹时变得紧张,如猛然绷到最紧的箭弦。周围的乐姬都感受到了情况不对,渐渐停止了吹弹。
  凤箫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似的,仿佛无论是面对缓歌缦舞或者是千军万马,他都是一个样子,甚至他还殷殷地举杯,做了一个遥敬的姿势。
  周围的人无不暗自倒抽一口冷气。
  辛佑安瞪视他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抓起酒坛:“少时征战,便是碗中的是人血,辛某也未尝眨过眼,何况这宁王府的好酒?”他啪地一下拍开封坛,向凤箫一敬“谢王爷的酒。”仰头就海饮起来。
  灌了数口,忽然松下酒坛,惊讶地道:“这是……”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奇怪地看着他,却见辛佑安忽然急迫起来,跺着脚道:“拿碗,拿碗来!”
  很快便有人呈上一只大碗,辛佑安将酒坛里的酒倒入碗中,却见那酒成色微黄,浓郁陈香,辛佑安就着碗浅浅地喝了一口,不敢置信地道:“这是东关烧锅!”
  众人一听,皆忍不住不发出一声低低的羡艳的惊叹。
  原来时下名酒虽多,却无一比得上锦州的烧酒。锦州有大小凌河,生好水,自然就产好酒,这关东烧锅更是极品中的极品,历来只能用作贡酒献给皇上。这酒放在酒海里,以鹿血蘸宣纸封存,让鹿血渗入酒中,不仅功效不凡,更使得酒的味入口绵柔,醇厚细腻,后味绵长,堪称稀世珍品。
  辛佑安又浅酌了两口,接着大口将一整碗酒三两口喝尽,痛快大笑起来,将酒碗往地上一砸,酣畅地抱着酒海长饮不辍。
  辛佑安饮罢,将酒坛一放,冲凤箫道:“好酒!王爷可还有?”
  凤箫笑道:“昔日皇上赐我三坛烧酒,小王大婚开过一坛,今日辛将军豪迈,饮尽一坛,这定园的酒窖里倒的确还藏着一坛。”
  辛佑安眼睛一瞪:“既是如此,还不拿出来。”
  众人一方面暗自松了一口气凤箫并非要找辛佑安的麻烦,一方面又暗自埋怨这辛佑安真是不通世故,王爷把御赐的酒赏他,这是多大的面子,不谢恩也就算了,居然还这样无礼,若是真惹恼了王爷,连累了他们受池鱼之殃可不合算。
  只有苏州府知府更加老于世故,心道:“辛尚书初时对王爷态度冷淡,便是以为他在挑衅也不愿意回应,此刻却因一坛酒而呼喝,若非是酒劲太足尚书喝醉了,便是辛尚书对王爷已经亲近多了。却不知王爷会怎生应对呢?”
  只听凤箫笑道:“将军莫急。酒也喝了,小王这救命之恩也算谢过了,私事已了。现在,小王想和辛将军说说国事了。”
  辛佑安又是一恼:“说国事就说国事,我辛某人倒还不图你的感谢。”
  凤箫脸色一肃,对在座的几位官员道:“众位大人昨日收到小王的请帖,不知可曾奇怪为何小王早到了姑苏,却直到今天才让各位知道这件事情呢?”
  知府回道:“下官接到请帖时,确实是有些奇怪。只是王爷行事一向神鬼莫测,又岂是我辈所能猜测得到的?”
  凤箫淡笑道:“过誉了。其实小王这次来,身负皇上密旨,只为查清一件事情。”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交给辛佑安:“辛将军,劳烦你先看看这个。”
  辛佑安疑惑地接过,打开读了起来。目光扫过数行,辛佑安拿折子的手几乎气得发抖,再瞧数行,连看也看不下去,“啪”地一声合上折子狠狠摔在地上,低吼:“哪个卑鄙小人如此诬陷老夫!”
  原来那正是向皇上秘告辛佑安谋反的秘折。
  凤箫淡淡的将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在扫过张知州的时候,张知州正偷眼瞧着他,一接触到凤箫的眼神,却立刻移开了。
  凤箫微微笑了:“是谁倒不打紧,自然有皇上会处置那诬告之人。重要的是,小王今日请大家来,就是要做个见证。”他肃容沉声道:“小王已查实,辛大人忠心为国,绝无二心,贪污一事,纯属子虚乌有,若再有人捕风捉影,作这等不实之词,皇上圣明,绝不会姑息!”
  几位大人唯唯称是,知府心道:“王爷当着我们的面给辛尚书看与他相关的秘折,这事若是被皇上知道,岂非要龙颜大怒?除非此事本身就是皇上受意,可皇上又为何要这样做呢?”他暗自叹气:“果真是伴君如伴虎,皇家心思实在难猜。总不会真是这凤王爷为了报恩,甘冒这大不韪吧?”
  然而辛佑安却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虽然他一直不喜欢凤箫,但他本就是半个江湖人物,纵然在朝廷数十年,也难以消磨干净一腔热血,见凤箫今日如此待他,不觉有些心旌激荡,想起自己还曾对凤箫百般猜疑,不由暗道一声“惭愧”。
  辛佑安从袖中掏出凤箫的太极双璧递过:“这块玉佩,的确是该属王爷的。”
  凤箫笑着将玉佩放回辛佑安手上,道:“这块玉,本就是我请辛小姐带去送给辛将军当礼物的,送出去的礼物,岂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辛佑安大大一怔,内心更是添了几分不安。正不知说什么,凤箫却已经唤人上酒了,然后回头,对辛佑安笑道:“辛将军,我们先喝酒,旁事不问,回头,我还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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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园内情况纯属YY,请苏州同学一笑而过
  至于“烧酒”其实那是清朝的酒,以今天的观点来看的确是目前最名贵的古白酒,在当时作为贡酒的确稀奇,但也没那么夸张……请懂酒的同学一笑而过
  众:麻烦你,还有啥是靠谱的?
  琴:MUA~反正本来就是架空嘛。哈哈……哈哈哈……我囧了……)
  闭门谢客
  巳时刚过不久,许若然来到凤箫的书房前,身后的冰弦刚要敲门,门口的小丫鬟已经阻拦道:“王爷先前吩咐过,他此刻有事,任何人都不接见。”许若然还未说话,身后小丫头冰弦已经开口道:“你去通报一声,王爷若是知道是王妃来了,又怎么会不见呢?”
  上次凤箫在定园设宴邀请辛佑安与姑苏各官员,皇上派他来姑苏调查辛将军谋反一事已经告一段落,加之又知道天一阁的言若很可能就是许妃,他已没有继续隐藏身份的必要,便差人回京将府中原先的下人带了过来,许若然原先的侍女冰弦当然也在其列,昨日与其他人一同到达定园。
  凤箫书房门口的小丫头冲许若然福了一福,再次道:“王妃恕罪,王爷有命,任何人都不接见。”
  冰弦还待再说,许若然已然回头冲她摇了摇头,将手上的食盒交给那小丫头,说句“劳烦了。”便要离开。冰弦虽是既不甘又不解,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跟上许若然的步子,待走得稍微远些,冰弦便沉不住气不平道:“王妃,你为什么不让她通报一下呢?王爷若是知道是您来了,一定会见的啊。”
  许若然随意笑了笑,整个人还是显得懒洋洋的,没有答话。
  冰弦心中暗道:“多日不见,王妃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是先前见她去找王爷,还道是他们二人的关系有了转机,谁知王爷那里又出了岔子呢?这两人还真是好事多磨。”不由偷偷叹息一声。
  其实冰弦昨日刚来苏州,所以恐怕不知道,凤箫和许若然已经几日未见了。定园一宴后,他似乎突然忙了起来,成日把自己关在书房,既不让人进来,自己也不出去。许若然心中不是没有想法——有什么事情,是连她也要瞒的呢?只是要她打破自己以往的作风亲自去问,却还是为难了些。因此这几日她一方面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方面却又止不住去不停地猜测,甚至想到了凤箫既然已经查到言若就是许妃,是不是也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就是闻家的后代、那个给他下毒的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不由难以抑制的沉重,仿佛身处黄昏的水底,晦暗而无法呼吸。
  许若然正精神恍惚,却忽然觉得微微眉间一痛,几乎同时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就往右后方偏开半步,诧异抬头,却见一张多日不见的、笑眯眯的面孔——自然是沈笑。
  沈笑转着手里一把折扇,有趣地望着她道:“真是难得,往日你就算好像时时在睡着,但要点中你的眉心却不是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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