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巨塔

第24章


你可以为所欲为,但容我提醒你一句,万一你的证词有损于浪速大学的名誉,即使你想要留在大学,恐怕也待不下去了。”鹈饲的语气十分冷酷。
  “那,我告辞了……”里见紧闭双唇,鞠了一躬后,站了起来。
  旁听席中所有的视线都投注在证人席的柳原身上。至今不曾在法庭上露过面的鹈饲医学部长,也夹杂在浪速大学和医师公会相关人员之中,出现在旁听席。坐在前方的财前被告脸上难得地显现出紧张的神色。
  “证人必须如宣誓中所提到的,不隐瞒、如实说出真相。现在由被告律师开始讯问。”
  为了使柳原平静下来,河野律师缓缓地站了起来。
  “手术时,你好像担任第一助手,请你谈一下手术当时的情况。”
  “……病人的咽喉被痰卡住了,似乎十分痛苦,于是我就采取了急救处置法,注射了维他康复和止咳剂,然后向财前教授请示。教授说,现在惟一的可能就是术后肺炎,所以指示我先使用1000CC的氯霉素,之后每隔6小时使用500CC。我按教授的指示进行处置,在12小时后的第二天早晨8点左右,病人一度恢复至低热状态,但正午时,再度出现高烧和呼吸困难。于是,我再度去请教财前教授。”
  “当时,财前教授做了什么指示?”
  “那天是教授出发参加国际外科学会的前一天,刚好是他最忙的时候,但在详细听我报告病人的症状后,便指示我继续每隔4小时就大量使用氯霉素。第二天,教授就出国了。”
  “财前教授出发后,病人严重发作是在什么时候?”
  “是教授出发后第12天的6月19日,当时不同于以往的发作情况,病人的脸色苍白,喉咙发出沉闷的声音,模样异常痛苦。我在连续使用氯霉素的同时,也在病人背后放了垫子,让他以坐姿呼吸,虽然获得暂时改善,但第二天傍晚开始,病情却急剧恶化,当天晚上就死亡了……”柳原低下了头。
  “仍然以不幸的结果收场,是不是?但我们十分了解,你已经尽了全力。我问完了。”
  一切都如事先充分讨论的那样,河野律师和柳原流畅无误地合力完成了讯问和回答。
  审判长看了一下病历。
  “原告律师有没有问题要问证人?”
  关口律师看着柳原:“你抽出的胸水病理检查结果怎么样?”
  “是癌性肋膜炎引起的。”
  “这么说,证人是在病人临死之前才第一次发现癌性肋膜炎,对不对?”
  “……”
  柳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口上下打量着柳原。
  “既然你不回答,我就要问下一个问题了。请你描述一下手术前X光片上的阴影。”
  “在左肺下叶附近,有一个像小指头般大的阴影。”
  “财前被告有没有针对这个阴影做特别的指示?”
  “特别的指示……但是……教授比平时花了更多的时间,仔细观察了阴影,还告诉我,在做癌症手术时,要做好万全的处置,以防可能会有肉眼看不到的转移和并发症。”柳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转移了焦点。
  “那么,在手术时,是否有和平时不一样的指示?”
  “这个嘛……并没有。但教授的技巧利落自如,简直如行云流水一般,在手术时间上,也比平时更短。手术很快就结束了。”
  “这就奇怪了。如果在手术前注意到了肺部的转移灶,在手术前应该会特别提醒你注意,财前被告本身的执刀也会更加慎重,照理说,手术时间应该比平时更长才对,不是吗?”
  “但这取决于每位执刀者的技术和手术方法的不同,无法一概而论。”
  “为什么病历上没有病灶转移到其他器官上的记录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原答不上来,坐在被告席的财前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那,那是开刀时的观察记录……”
 47 
  良知的考验(上)(6)     
  “但在整份病历中,只记录了对术后肺炎的处置,完全找不到任何有关肺部转移病灶处置的记录,这难道不是佐证了财前被告并没有发现肺部转移病灶,从而怠慢了注意义务吗?”关口的反对讯问十分尖锐。
  “不,那是因为……术后肺炎的症状千差万别,抗生素通常需要使用一星期或两星期才能见效,甚至还有要连续使用一个月后才能见效的特殊病例,所以,我本来以为佐佐木先生也属于这种情况。”
  “这不是更奇怪了吗?财前被告既然预想到可能癌症已经转移到了肺部,要求你做好万全的处置,但病人在手术后发生呼吸困难时,你却只把它当做术后肺炎来处置,为什么会这样?你的话里有太多自相矛盾之处了,是不是因为要包庇财前被告而隐瞒了什么?”他一针见血地断定道。
  柳原脸色苍白,显得十分局促不安:“不,我,根本没有隐瞒……我不可能隐瞒什么!”
  “是吗?根据我的调查发现,财前教授根本没有注意到癌细胞转移到了肺部,而你虽然对教授的指示存疑,却害怕惹财前教授不高兴,所以只能盲目地听从教授的命令。”
  “这根本是胡说八道,我不记得有这回事……”柳原语带颤抖。
  “你既然这么说,我也无可奈何。但只要问下一位出庭的里见证人,就可以明白真相。你可能因此构成伪证罪,这样也无所谓吗?”
  他一语刺中柳原的痛处。被告律师河野立刻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抗议!原告律师刚才的话是在逼迫我方证人!”
  关口律师对河野的话充耳不闻,泰然处之地说:“我没有问题了。”
  说完,关口便回了座。柳原一脸疲惫地走下证人席,轮到里见上场了。
  里见穿着一套朴素的深蓝色西装,随意拨弄了一下清爽的头发,站上证人席。
  。”
  ……
  关口突然站了起来。
  “审判长,身为原告律师,我想申请由里见、柳原两位证人当庭对质。”
  全法庭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在关口身上。
  “本案重要的争议点在于确定财前被告有没有发现肺部的转移灶,以及是否采取了适当的措施。里见和柳原两位证人的证词有很大的出入,谁的证词正确,谁的证词有违事实将是本案胜败的关键。虽然当庭对质是前所未有的特例,但为了让法院早日厘清这些重要的争议点,我希望接下来可以由柳原、里见两位证人当庭对质。”
  关口说完,被告律师河野立刻怒吼着表示强烈反对:“审判长,我反对原告律师刚才提出的申请。柳原、里见两位证人都在宣誓后作证,当庭阐述了各自认为的真相,必须由法院的心证来判断哪一方正确。两位证人对质并非发现真相的惟一途径,如果原告律师认为柳原的证词不正确,就应该提出其他的证据加以反驳,这是举证的惯例,我坚决反对原告律师提出由两位证人对质的申请!”
  审判长沉思了片刻:“将由合议庭讨论是否同意证人对质。”
  说完,审判长和左右两位陪审法官站了起来。财前显得极度不安,旁听席内则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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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知的考验(下)(1)     
  法警再度宣布开庭后,原告、被告及其律师,以及旁听者都屏气凝神地等待合议的结果。审判长坐定后,环视法庭。
  “柳原、里见两位证人的证词内容事关本案重要的争议点,而且,两位证人的证词在一些微妙的地方有所出入,让人无法厘清本案的核心。为了使法院更加正确、慎重地了解本案的事实,本庭认为有必要让里见、柳原两位证人对质,虽然这是前所未有的特例,但同意采取以对质的方式讯问。”
  审判长宣布完毕,法庭内的气氛急剧紧张起来。
  “请里见、柳原两位证人出庭。”
  审判长说完,里见和柳原在法警的带领下,站在证人席上。里见神情自若,柳原干裂的嘴唇则开始泛青。
  审判长对着两人说:“在大河内证人的解剖报告中已说明了病人直接的死因,而针对在有转移灶的情况下,是否可以针对主病灶进行手术的问题,小山、一丸鉴定人也表达了各自的意见。但对于财前被告怎样看待癌症转移到肺部的问题,以及采取了哪些处置,两位证人的意见呈现很大的分歧,为了让法院厘清这一点,本庭决定让你们当庭对质。希望你们像刚才宣誓中所说的,都要遵从自己的良心说实话,如果说假话,可能被控伪证罪,所以,请务必慎重作证。现在,由原告律师开始讯问。”
  关口律师凝视着柳原。
  “柳原证人,你在刚才的证词中说,财前被告在手术前曾经提醒你,在癌症手术时,可能有肉眼看不到的转移和并发症,要你做好万全的处置,也就是说,财前被告在手术前已经发现了癌细胞的转移。你现在仍然坚持这样的证词吗?”
  “是,我坚持。”
  “那你自己呢?你进医局已经有6年的经验,完全没有注意到癌症已经转移到肺部吗?”
  “我注意到过。”
  “所以,你才会在教授会诊时提出断层摄影,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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