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巨塔

第35章


关口律师向良江般问道:“请问佐佐木庸平先生过世多久了?”
  “我在第一审时也曾问及手术前财前教授总会诊的情形,能否请你再次正确地回想当时的情形呢?”
  “好的。教授总会诊仿佛古代诸侯出巡般,身后跟着多名医生,他看着先夫的X光片时,主治医师柳原建议做断层摄影,他听完后立刻怒气冲冲说:‘不需要拍摄那种东西!’”
  “柳原医生的建议遭财前教授驳回,没错吧?”
  “是的,绝对没错。”良江一字一句加重语气,清楚回答。
  “那么,院方什么时候要求你签署手术同意书呢?”
  “入院的当天晚上,主治医师柳原拿手术同意书给我。”
  “当时,他告知要进行哪种手术?”
  “他说要执行贲门癌手术,摘除全部的胃。”
  “手术之前,他曾提及肺部转移灶吗?”
  “没有,没有任何通知。他只说这是早期贲门癌,保证可以痊愈。”
  “那么,手术后,院方是否告知可能转移到肺部,计划要执行二次手术,或提醒你若有万一,必须有心理准备或是设法处理店铺的生意呢?”
  “完全没有!而且,就算我们有任何疑问也没机会问。因为财前医生只动了手术,完全没有前来看诊。先夫发生呼吸困难的第二天,我们非常担心,于是麻烦柳原医生请财前医生前来诊察,却因为财前医生准备出国参加国外的学会而遭到拒绝。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什么学会有多重要,但是,为什么一位地位崇高的大学附属医院医生,竟然认为学会比病人还要重要?那时,只要财前医生抽空过来诊疗两三分钟,先夫就绝对不会走得那么突然了!”良江竭尽全力地呐喊着,“他却只凭年轻的主治医师报告就判断是术后肺炎,要我们不要担心。谁也没想到先夫就这样辞世了。我们来不及规划店铺的善后问题,他就突然走了,也因此佐佐木商店才会倒闭。如果不是先夫走得那么仓促,我们绝对不会陷入这种窘境!我心中的这股怨恨无论经过多少年都不会停止,甚至会愈来愈强烈!”
  双颊瘦削,披散着白发的良江,怀着积郁胸中两年六个月的怨念,指责财前。
  “如果你事先得知佐佐木先生的寿命只剩一年或半年,你就能够与银行或厂商商量,设法缩小店铺规模,让你一个女性也能继续经营店面,是吗?”
  “如果真是如此,不仅是我,店里的员工也不至于走投无路、流落街头。”良江清楚地回答。
  “我的讯问到此结束。”
  关口达到讯问目的后回座,河野律师立刻起身:“被上诉人律师有问题想请教。”
  审判长担心良江的身体状况,说:“上诉人似乎十分疲倦,需要准备椅子吗?”
  良江回答没问题,辞谢了审判长的美意。
  河野开始讯问:“你先生在手术后发生呼吸困难时,你拜托财前教授前来看诊。这确定是手术后第八天,没错吗?”
  “是的。”
  “手术后第九天,就是财前教授出发前往德国的日子。换句话说,财前教授在出发前往德国参加国际外科学会的前一天,仍留在医院中工作。如果财前教授与其他教授一样,在前往海外的5天前就开始休诊,不到医院看诊,这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河野设法扭曲良江主张的财前拒绝诊察的事实。
  “可是,财前医生当时确实在医院啊!”
  “照你的说法,财前教授热心工作,出发前一天还到医院上班的举动,反而让你有借口可找碴儿,说他不负责任。医生既不是神,更不是超人呀!”
  “无论你们怎么逃避、辩解,我都不会再受骗上当了。不要以为患者无知好骗,你们错了!”良江猛烈地摇头反驳河野,“审判长大人,我不是企图拿丈夫的死来换取金钱啊!我无法忍受医生对患者不诚实、毫无人性的态度。法律制裁这类医生,不仅是为了我们,更是为了因为医生误诊而只能夜夜悲泣无眠的患者家属。请您这次一定要做出公平的裁决!”
  良江再也无法忍住泪水,眼泪如溃堤般夺眶而出,她突然趴倒在证人席前,嚎啕大哭。
  法庭内一时间静寂无声。审判长转而要求进行被上诉人主讯问。
  学术会议会员、国立浪速大学教授财前五郎站到证人席前,国平律师取代河野,开始主讯问。
  “手术前的教授总会诊时,财前教授曾看过佐佐木庸平氏的胸部X光片,虽然第一审时您已经叙述过看法,但麻烦您再讲述一次。”
  财前稍稍抬起下颌,面不改色地声明他曾注意到癌细胞转移。这是他在第二审进行之后才设计的新证据。
 70 
  大逆转(2)     
  财前与国平事前已进行充分仿真演练,因此主讯问进行得十分精简明快。
  “本案中,我已经开刀剖腹判断病灶是早期癌,从代表切片的组织诊断中,也认定这是局限于黏膜内的早期癌,所以判断没有转移情况,因此没有更进一步执行检查。我确信这项决定与患者生死毫无任何关连,在临床医学上也没有任何疏失。”
  佐佐木一方主张手术之后应该进行的检查,遭财前巧妙地一一化解。
  “手术后第一个星期患者发生呼吸困难时,您诊断为术后肺炎。教授您身为国立大学教授,学识经验丰富,会如此诊断,一定有您的凭据,麻烦您详细说明这点。”
  这个问题最能质疑财前的过失,也是财前最难抵赖推托的地方,只见财前不慌不忙地辩白。
  “我在第一审时也说过,柳原医生第一次告知患者症状变化时,医学部长等各科教授正在为我的欧洲之行举行欢送酒会。当时柳原医生来电,告知一周前接受贲门癌手术的患者,痰突然阻塞在喉咙,引发轻微的呼吸困难,体温是38.2℃,脉搏120,似乎是引发了手术后的并发症。手术后会引发这样的症状有3种可能:第一是食道与空肠缝合不全,其次是脓积蓄在横膈膜,造成横膈膜下脓疡,再次就是癌性肋膜炎。”
  “这三个可能当中,您的判断是?”
  “我判断是术后肺炎。因为我确信佐佐木先生的手术非常成功,所以立刻排除缝合不全的可能,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术后肺炎或癌性肋膜炎。但是,考虑到症状突然出现,又有38.2℃的高烧,诚如前几天千叶大学小山教授所阐述的,应该考虑是肺部急性发炎,也就是术后肺炎。癌性肋膜炎的症状通常显现缓慢,不会出现那样的高热。即使胸部阴影是癌症,那么小的癌,也绝对不可能在手术后仅仅一周内就急速恶化,引发癌性肋膜炎。”
  “那么小的癌,引发癌性肋膜炎的适当时间约是多久呢?”
  “最快约手术后3个月。”
  “咦?不是3个星期,而是3个月……时间单位完全不同呀!”国平刻意露出惊讶的表情。
  财前点头说:“医生在做出诊断时,其实是处于最孤单无助、最对生命感到敬畏的时候。因此,除了必须清晰思考之外,还得回顾自己过去的惨痛经验,再依据累积的学问,考虑所有的可能,并推敲患者所有症状,做出诊断。诊断佐佐木先生时,当然也不例外。我依据刚才陈述的所有观点,才判断为术后肺炎。实际上,大河内教授解剖之后,也认为那是肺叶发炎。因此,我认为自己当时的判断绝无疏失。”财前再度强烈主张自己毫无疏失。
  “那么,呼吸困难症状出现时,您未进行X光摄影,就是因为有十足的把握与确信,是吧?”国平追问。
  “没错。上诉人主张当时应该考虑癌性肋膜炎,进行X光摄影,其实这只是一个非常罕见的案例,他们更没有考虑到现今的医学水准,这样的主张完全只是一个结果论。我的凭据就来自我出发后两星期,患者每天都有相同症状,然而却在过世之前,才发现是癌性肋膜炎。这连每天诊治该位患者的主治医师柳原,还有原是第一内科的副教授里见也都没有发现呀!”财前仿佛将错就错般地回答。
  “您说的没错。但是,您不完全排除癌症转移的可能,对吧?”
  “没错。我的意思是,当时我评估两天内的症状,判断是术后肺炎,这是毫无疏失的。如果我没去前往参加国际外科学会,并持续让患者使用抗生素,却未获得任何改善,造成患者丧命,我绝对坦白承认自己的疏失。可是事实上,我是在患者出现呼吸困难症状第二天后,就从大阪机场出发前往海外了。行前,我叮嘱过柳原医生,无论是否有转移肺部的可能,都需要十分注意、小心。”
  “原来如此。关于柳原医生,不仅前几天出庭的小山鉴定人,还有多位我曾请教过的医学相关人员,都曾表示他欠缺主治医师的自主性……以上,我的讯问结束。”
  国平巧妙地归纳结语,结束主讯问。接下来由关口律师进行反对讯问。证人席前,财前神情自若、态度傲慢,关口凝视着他。
  “柳原医生曾在手术之前提出断层摄影,却遭到你驳回,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你却打算在法庭上否认到底,是吗?”他的发问尖锐无比。
  “无凭无据,根本没有否不否认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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