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巨塔

第36章


  “你曾经注意到转移灶吗?”
  “我曾经怀疑过。”
  “那么,你为什么不在手术中进行化疗呢?上回出庭鉴定的北海道大学长谷部教授作证,如果手术中能进行化疗,癌性肋膜炎就不会突然发作了。”
  “那是长谷部教授的观点,并非我的观点。为了达到延命效果执行化疗,并不见得有多高明。有时抗癌剂的毒性远超过良性的效果,从而造成患者在手术后一到两周之内死亡——确实有这类负面的案例:4个月前,曾有一名患者,与佐佐木先生一样接受贲门癌手术,却在手术8天后引发肠阻塞。如果那位患者在手术中接受化疗,身体抵抗力明显下降,不仅可能导致死亡,也可能因为手术后不可预测的偶发症状引起并发症。50岁以上的患者,在手术中进行化疗实在过于冒险,所以我无法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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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逆转(3)     
  “那么,你什么时候会执行化疗呢?还是你认为化疗毫无价值可言呢?”
  “我毫不期待化疗有任何延命效果。”
  “可是,目前的化疗即使无法完全治愈癌症,但是在延命效果上确实有一定作用,不是吗?”
  “话虽如此,癌症的远隔成绩如果没有经过5年期检验,很难判定优劣。目前,对于会转移的癌症,或是进行癌,哪种癌症应该使用哪种化疗,我们尚未得到任何信息能够证明你主张的延命效果。”
  “你提到5年后的事情,但是,佐佐木先生的手术目的,并非为了延长5年的寿命,而是转移灶的手术呀!这种情形,应该考虑使用化疗吧?”
  “您不懂医学,就随便认为佐佐木先生的癌症转移肺部,所以不可能活到5年。但在我对转移灶进行二次手术的750个病例当中,曾根治了52个病例。外科医生直接肩负患者生死的重任,即使其他科的医生双手一摊,认定束手无策,外科医生还是会积极地想尽办法治疗。对于尚未有痊愈病例的化疗,本案件所涉病例应当选择二次手术法才是适当的。”财前反驳道。
  “既然你怀疑有转移灶,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进行科学检验呢?这种模棱两可的治疗方法真的能够治愈癌症吗?你在手术后第一周断定为术后肺炎,并使用抗生素治疗;但是经过两天后,发现无任何疗效,这时就应该考虑癌症转移、恶化的可能性,拍摄X光片,不是吗?”关口的讯问更为尖锐。
  “你这个医学门外汉,还不够资格来教我。”
  “这并非够不够资格的问题,而是攸关人命的问题!如果拍摄X光片,发现肺部积水,立刻穿刺测试,证明确实为癌细胞时,你会如何处置?即使如此,你还是坚持不使用化疗吗?”
  “……”财前首度哑口无言。
  “如何?你虽然不相信化疗,但是当你发现是癌性肋膜炎时,总不会弃之不顾吧!”
  面对咄咄逼人的质问,财前精悍的眼中闪过狂怒的神色。
  “住嘴!我可是堂堂国立大学的教授,你实在太无礼了!我从手术前,一直到出发前往参加国际外科学会之际,都注意着转移灶,而且临出发前还一再叮咛主治医师后续的治疗!”
  “那么我想请问,你一再叮咛了些什么?”
  财前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尽管患者的症状是术后肺炎,而手术前胸部X光片中的阴影、贲门癌的组织上,也显示为早期癌,并没有转移现象,但是也不代表绝对不会转移。因此绝不能疏忽,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如果出现转移现象,需要准备进行二次手术。我在出发前对主治医师如此地千叮咛万嘱咐,他却怠慢轻忽,才导致患者死亡,我为此深感遗憾。”财前设法嫁祸给主治医师的意图,昭然若揭。
  “他说谎!”
  冷不防地,后面传来大叫声,柳原从旁听席冲出。法警从后方上前制止,却遭柳原甩开:“他说谎!财前教授刚才的证词都是谎话!”
  柳原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着。
  关口律师奔向审判长席:“审判长,柳原医生的话非常重要,绝不能置之不理。本方申请柳原医生为上诉人一方的当庭证人,与财前教授对质,恳请许可!”
  关口话才说完,河野律师猛地站起:“你凭什么说柳原医生的话非常重要?他只是害怕自己得承担佐佐木庸平之死的责任,才会胡言乱语!上诉人方面想立刻申请当庭证人,打算当庭对质,未免太过轻率,更是侵害被上诉人的人权!如果真有必要,希望另择他日,以证人调查的形式进行!”
  面对河野蛮横粗暴的反驳,关口毫不畏惧:“审判长!如果错过此时,考虑到柳原医生所承受的压力以及柳原医生心境的变化,恐怕再也无法取得这项重要证词。因此,我希望立刻核准财前教授与柳原医生当庭对质!”
  关口再度进逼般地恳求,旁听席上却传出“没有必要!”“对质无效!”的声浪。
  “是否采取当庭对质,将由本庭讨论决定。”
  审判长会同陪审法官一同起立离席。此时,对于是否当面对质,财前脸上冒出冷汗,柳原则是唇色发白,佐佐木良江与三个孩子则闭目祈祷着。
  法警宣告重新开庭,正面本庭的审判长席大门开启。审判长与陪审法官结束讨论,重新就座,一时之间,空气仿佛冻结般,全场鸦雀无声。
  审判长徐徐开口说:“经由本庭讨论结果认定,柳原医生的发言攸关本案的重要论点,而且或许能提供辩明本案件事实的依据,因此虽然是不合常理的非常措施,但本庭核准柳原医生为上诉人一方的当庭证人,立刻与财前被上诉人进行对质。两位证人,请向前来。”
  财前教授与柳原医生一起站到证人席前,进行宣誓。今天之前从未与教授并排站立的柳原,畏首畏尾地向前移动。财前难掩心中慌乱,深深地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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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逆转(4)     
  审判长面向柳原:“柳原证人,你在第一审时,曾宣誓绝不作伪证,若做伪证将受到惩罚。因此,你现在推翻原来的证词,本庭会依法斟酌处置。请在对质时,阐述真实的证词。”他以前所未有的严峻口吻说道。
  提出对质申请的关口律师起身,凝视着柳原苍白的脸孔,开口道:“刚才你针对财前教授的证词,突然出声呐喊否定,这是怎么一回事?请你据实说明。”
  柳原微微颤抖着:“从第一审以来,我一直作证,表示自己从不记得在教授总会诊时,曾经建议断层摄影。其实,我曾经建议教授进行断层摄影,却遭他驳回。”旁听席上顿时大为骚动。
  “事实只有如此吗?是否还有其他类似状况呢?”
  “手术前一天,里见医生问我是否进行断层摄影了,我回答尚未进行,里见先生逼问我:‘为什么?明明百般叮咛务必进行,都已经到手术前一天了,为什么还没进行?’我回答:‘一旦主任教授决定没有必要拍摄,我们医局员只有遵循一途。’里见医生听完非常愤怒地前往教授室。原来财前教授曾经答应里见医生,会在手术前进行断层摄影。但是,事实上,教授并没有进行断层摄影就执行手术了。”
  “为什么不进行断层摄影呢?”
  “财前教授认为佐佐木先生的贲门癌只是早期癌,完全没有转移肺部的可能,因此不需拍摄。”
  财前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旁听席上传来“疯子!”“乱说话!”的叫骂声。审判长则命令在场人士肃静。
  “这么重要的事实,你为什么隐瞒到现在呢?”关口追问柳原。
  “我考虑到本校与财前教授的名誉,再虑及自己的立场,实在无法出面为上诉人作证。我想,只要隐瞒不说,就能争取自己在医局中的地位和未来的前途,这样,我就完全说不出口了。可是,刚才财前教授意欲将他自己的过失嫁祸给我,因此我改变想法了。教授这么做实在太过分!太过分了!”
  从第一审以来,柳原积压了两年的忍耐与屈辱,顿时倾泻而出。
  “这是本案审理的重点,我想再次请教你,财前教授两次驳回断层摄影的建议,这表示他在手术之前并未发现癌症转移肺部,是吗?”
  “没错……”
  “但是财前教授唆使你作伪证,证明财前教授后来也未曾注意到转移,是不是?”关口步步逼近。
  “是的,我受到教授的唆使,不论是第一审或第二审,只要证人出庭的日子将近,教授就会叫我到教授室或他家,要我尽早交出学位论文,其实是在暗示我,只需作证说教授曾注意到肺部转移问题,就可获得学位。我太需要学位了,所以,只好乖乖遵照教授的话……”
  “你在胡说些什么!别以为我不出声,你就可以在那儿大放厥词!”财前出声打断柳原的证词。
  “被上诉人请勿任意发言。”审判长告诫财前。
  关口继续讯问:“是否还有其他事实,使财前教授唆使你作伪证呢?”
  “有。对于手术后的突发状况,教授无视患者家属多次要求诊察的呼吁,从未亲自诊视,只说是术后肺炎,指示我使用氯霉素即可。由于我深感不安,再度提出拍摄胸部X光片的建议,却再度遭到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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