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于二月花

第65章


  讶异于贺兰芮之的突然出现,混沌大脑,竟有片刻清醒,“你…… 你这会儿,不是应该身处麟祉殿么?”
  静静倚在门边,四目对视良久,他的清澈双眸,蓦然浮露一抹蹙迫,“我担心你…… 担心你身子不适,便中途离席。”
  努力撑坐起上半身,我颔首,“谢谢。”
  薄唇翕动,他的眼眸,快速闪过一抹释然,“不必与我客气。”
  “好。”我礼貌性笑笑。
  他亦温和浅笑,“嗯。”
  (⊙_⊙)耶?为毛我脑袋不晕眩,胸口却开始憋闷?
  抬眸,四目再次尴尬对视。 沉默许久,我按捺不住满腹疑惑,首先破功,“大人,您站得那么远干嘛?是打算走人?抑或近距离见我?倘若想走,门就在你身后,转身即可。” 话冲口而出,我也觉得自己夹枪带棍、话里有话。
  贺兰芮之片刻怔神,“我…… 我不急于走。”
  我噗!
  无奈摊手,我欲倒头就睡。
  然而下一瞬,贺兰芮之却出乎我意料之外地迈步、走近我身旁,嗓音醇和道,“招娣…… 有个问题,我思索了很长时间,始终疑惑不得解。”
  “嗯?”我仰起脸。
  他迟疑,“你或许觉得突兀。”
  “无妨。”我苦笑,“您人都来了…… 想问,就问罢。”
  “征战前的最后一面,你曾经告诫…… 我这辈子,或许未尝经历真心实意的爱情。”床榻微陷,贺兰芮之坐于我身旁。如水眸光,在我面颊静静淌过,温柔得让我蓦感心慌,“招娣,你爱过?”
  呆愣。
  不曾预料,此问题竟如此直接。
  “如果爱过……” 醇和声线忽然变为干涩、嘶哑,“你爱上了谁?”
  “我……”心跳,猝然漏跳半拍。愣愣凝视贺兰芮之、凝视他眸中忽明忽暗的执著,我呼吸渐急、亦满头黑线,“大人,您在羞辱我么? 今日一聚,您是不是又要侃侃而谈,骂我朝秦暮楚?见异思迁? ”
  他的瞳眸,徒添几分窘尬。
  “纵使我水性杨花,您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力撑乌云,我冷笑,“就凭你是廷尉监?就凭您是杨延光童年发小?就凭您此生此世效忠于怀王? 便可以无所顾忌、对我的人生恣意鞭挞?”
  连珠炮弹似的驳斥,封堵了贺兰芮之所有话语。 喉节快速翻滚了几下,他苍白了脸色,似欲言又止,却在下一秒离榻、转身便走。
  “贺兰芮之,你别走,我的话还没说完…… 不许走!”慌忙掀开被褥,我赤脚跳下床,把埋藏心中已久的积怨,悉数倾吐,“你如果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应该在问问题之前,自我反省三千遍。”
  孤高身影,猝然僵硬。
  “征战之前,你说过会来探望我…… 结果呢?你一言不发地跑去战场,连个口信都没有。即便事出仓促走得匆忙,为何半年来,连封书信都没有?? ”什么礼仪廉耻,什么镇定自若,我全抛诸脑后,“你总是这样,勾引得我芳心大动,却在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何你可以偏袒杨延光、可以效忠其他男人,却从来不懂得关怀自己?关怀我?你把我当成啥?燥热时刻拿来扇凉风、寒冷时刻用去煽灶火的蒲扇??”
  此时此刻,真想从地上捡起一板砖,拍醒他,再拍昏我自己==|||
  气喘吁吁,仍未解气,“你既是出生入死的铮铮男儿,就该明白爱情如战场,最重要的品质,是不怕冲锋陷阵,只怕临阵脱逃!你做到了么?你—— ”
  声声指责,蓦地歇止于贺兰芮之回首,淡淡问,“你还在孤军奋战?如果是…… 我们,可否同仇敌忾?”
  第六十章 人生转折
  你还在孤军奋战么?
  如果是…… 我们,可否同仇敌忾?
  若非半阖屋门,被冷风吹得摇晃而发出断续咯吱声;若非贺兰芮之的问询,仍在耳畔反复演绎;如坠云端的我,会认为自己身处梦境。
  忿怨,尚未完整倾吐,悄然匿迹。
  今夜是大年三十,辞旧迎新的时刻…… 所以,失去的初恋,也要以最出人意料的方式,重新降临?
  搓搓脸颊、再揉揉眼睛,确定自己并非幻视幻听,我才迟疑问,“贺兰芮之,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可轻易反悔。你…… 你没在晚宴上喝醉?”
  或许,质疑过于忐忑不安,贺兰芮之紧锁眉宇稍有舒展,瞳眸亦蕴了笑意,“傻丫头,我向来滴酒不沾。”
  心,倏地扑腾。秩序井然的思绪被扰乱,我手足无措,“可……可是,你偏袒杨延光,还一声不吭撇下我去打仗,书信也未尝寄予…… 方才在街边跌倒,你只顾扶兮儿,竟不曾正眼瞧我……”
  身体,被男性臂膀亲密拥住。彼此拥抱的瞬间,冰冷铠甲令我轻轻寒颤,然而,自头顶上方传来的温热呼吸,却让我倍感羞赧。
  “招娣,你脸红了。” 话音未落,身体骤感轻盈,我被贺兰芮之抱回床榻。 而柔软宽大的被褥,亦迅速遮覆我的赤足。
  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尴尬沉默间,贺兰芮之却伸出手来,轻抚上我的额。摩挲着,慢慢划过眉眼、右颊、继而停留在我的下颔,带来酥酥麻麻的奇异感受。
  心,愈发扑腾,我干咳两嗓子,“大人,非礼勿摸。”
  轻抚,略有僵硬,却并未停滞。直直凝视我的眼,他并不理会我的羞怯,“走之前,我不来见你最后一面,是担心有去无回…… 不愿意,徒增你的伤感。”
  我愣住。
  “书信,整整一百六十封书信,我每天都写…… ”沉默许久,他才出声道,“不曾给予你,是担心杨延光误会。”
  啊噗一口血!
  我忿忿挑眉,“现在不怕杨延光误会?”
  搁置在我下颔的手,窘迫收回,“他…… 他已经辞世。”
  啊噗第二口血!我恼火道,“敢情杨延光不死,你就不会来见我?!” 未消歇的火气,重新凝聚于胸口,思忖着,不知该用何话来批判。
  “别生气……”抱歉低唤。贺兰芮之那张好看的脸庞,向我慢慢俯来。未有犹豫,他的额触碰我的,“我亲眼目睹杨延光给你书写牌位。所以,我一直以为…… 你与他,自幼便缔结姻亲。堂堂君子,岂可夺人所爱?”
  “贺兰芮之,这不足以成为你偏袒杨延光的理由。” 当即反驳,我冷笑,“况且,君子从不徇私包庇。”
  “的确,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世间最平庸的男子,会说错话、会做错事、会天天后悔。”拥抱我的双臂,似要把我圈箍得更紧。他的嗓音,沙哑且低沉,“招娣,你待在盛京的日子,有想念我么?在边疆,征战冲锋的每一刻都很煎熬…… 我觉得自己像懦夫,时常渴望临阵脱逃,渴望尽快返回你身边…… 因为我担心,你依然不愿用膳、不愿闭眼歇息。”
  心,怦怦乱跳得厉害。我斜他一眼,强作蛋腚,“夸大其辞。”
  长且浓密的卷睫轻颤,贺兰芮之哑然失笑,“此言差矣。我……”
  “杨姑娘……”解释,被倏然岔入的话语所打断。 深宫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隔了门扉幽幽传来,“圣上听闻姑娘入宫,说许久未见,恰巧圣上在麟祉殿设宴,为风副将洗尘。特请姑娘前去赴宴,也好一叙。”
  皇帝要见我? 此刻,拥我入怀的贺兰芮之,身躯似有几分绷紧。
  催促,再一次传来,“姑娘,动身罢?”
  缓缓放开我,贺兰芮之抚了抚我颈边凌乱发丝,宽慰道,“或许,圣上听闻杨府惨遭盗匪洗劫,才会请你一叙…… 别担心,我与风少、包括怀王殿下,都会适时罩应。”
  颔首,左眼皮微跳的我,艰难应允,“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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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贺兰芮之提及,出席夜宴朝臣,除去五品以上武将,三品以上文官,还包括北秦朝享有爵位世袭的三大贵族—— 容成氏、昭平氏、贺兰氏。
  此三种姓氏,再加皇族拓跋氏,俨然四大家族。
  鉴于夜宴场面重大,我不敢怠慢无礼,待到贺兰芮之先行入席就座,我才由守候在殿外的太监引路,步入麟祉殿。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比进大观园的刘姥姥还要诚惶诚恐。
  不敢仔细观察年近五十的皇帝BOSS究竟长啥样,更不敢直视皇帝左侧的温慧妃、右侧昭平德妃究竟有多么国色天香,我仅垂耷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跪地磕头道,“民女杨排风叩见皇上,叩见德妃娘娘,叩见慧妃娘娘。”
  甚是简单的一句话,在我自己听来,答得颤颤兮兮。
  “平身。”不怒自威的醇厚嗓音。
  屏息,我缓慢站起身、挺直脊背。只是视线,依旧惶惑不安地紧盯自己绣鞋尖,不敢抬头乱瞄乱看,以免失颜面。
  “前些日,威武将军府遭受匪贼洗劫,家中仆从几乎无一幸免。朕亦听闻,你惊吓过度而卧榻不起…… 不知近来,可有好转?”
  第一次和国家首脑对话,难免紧张,我强作镇定道,“回皇上话,民女身子骨安好,精神气儿亦足。”
  低哑闷咳,似从平原君方向传来。
  下意识抬眸瞥望,我却对上杨延风一张略显惨淡的脸—— 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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