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于二月花

第66章


我并未把祖母去世、家宅惊变的噩耗告予风三少。想必,此时此刻他的思绪,比我还慌乱失措。
  “圣上…… ”宛若燕语莺啼,女性嗓音从龙椅右侧传来,似昭平德妃开口,“杨家男儿郎各个铮铮铁骨,誓死效忠朝廷。前有威武大将军杨继业、后有征西将军杨延光,乃国家栋梁、北秦朝中流砥柱。”
  (⊙o⊙)哇!昭平德妃人品貌似不错!
  “慧妃所言即是。”娇柔婉转的话语,亦发自龙椅左侧,似温慧妃道,“依臣妾看,理应重重赏赐杨三郎、以彰显圣上厚爱良材之心情。 不仅如此,亦倍加疼惜杨府后人,确保其后世子孙,享尽荣宠。”
  (⊙o⊙)哦?
  丘陵君他亲娘、即温慧妃,人品貌似也不错…… 心肠甚好,为杨家争取赏赐??
  短暂沉默之后,庄重威仪的苍老声音,倏然传入我耳,“杨延风,杨排风上前听旨。”
  慌忙俯首下跪。风三少亦快速步至我身边,双膝着地。
  “杨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朕决意追封征西将军杨延光为一品镇国大将军、赐爵昌国公;晋封副将杨延风为威武大将军…… 女杨排风,少且婉顺,行合礼经,即日选入□,立为昭仪。” (笔者注:昭仪,九嫔之首,比妃低一等。)
  昭仪?
  皇帝他老人家年龄大得可以当我爹,未尝正眼细瞧,便选我入宫?!
  生生倒抽一口气,我慌乱抬头,不期然瞥见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的平原君。而他左侧,那位神情坦然,眸瞳里滑过寒冽笑意的男子,正是韶王,拓跋信陵。
  六十一章 侬本多情(上)
  出于对威武将军府的尊重,亦是按照宫闱礼仪,今夜,我必须住回杨府。待到天亮、即正月初一日圣旨正式递予杨府,才入宫为嫔。
  过程,无关紧要。只因结局,随怀王拓跋平原的沉默,已悄然落定。浑浑噩噩步出麟祉殿,我径直朝宫门口步去。
  除夕夜正浓,恻恻轻寒翦翦风,却寂静得听不见任何炮竹、欢庆声响。抬起眼睑,我凝视霭霭苍穹。无边无际的黑暗,怅惘得找不到任何光明。
  “师姐?”诧愕轻唤。
  心,漏跳一拍。
  无措地,我触碰自己的眼角,揉散余泪。
  原本倚立于战马、左顾右盼的颀长身形,倏然朝我聚来。男性特有的低哑嗓音,亦流露出我甚为熟悉的关切,“师姐,你哭了?”
  “没有,我没哭。”话道出口,才惊觉嗓音嘶哑,似已潮湿,“我…… 我只是觉得意外。”
  “意外?”困惑不解。
  吸吸鼻子,我努力挤出一抹笑,“师弟,我即将……”
  “即将入宫。”不知何时,韶王拓跋信陵竟尾随而至。轻佻话语,分明为戏谑,“傻丫头,哭什么哭?侍奉君主,是凡常女子无法企及的荣宠,应该高兴。”
  愣住,沼泽君呆呆傻傻问,“入宫?”
  “嫁人,嫁给皇帝。” 拓跋信陵叹笑。
  失神倒退一步,沼泽君眸瞳里的情绪,皆为不可置信。怔怔地凝视我良久,他慌忙拉扯我衣袖,似求证,“师姐,你真要嫁人?”
  “当然。”邪肆笑意,如魔音穿耳般萦绕不去,“女子十八,理应出嫁。”
  难掩失望,傻头傻脑的沼泽君再度追问,语气呆憨,“可是…… 师姐为何哭?不开心?不情愿?” 未待我回应,他紧握我手,加重语气,“不开心就不嫁。不情愿,更不要嫁。师弟愿陪伴师姐一辈子,你单身,我光棍。”
  噗嗤——
  心情晦暗的我,被最后一句话逗得失笑。 单身光棍四字,还是在松山之巅,我天天劈柴、为诸葛神偷烧洗脚水时的无聊念叨。未料到,沼泽君居然谨记于心。
  “师姐笑了,师姐终于笑了……”伸出双臂,沼泽君亲密地拥抱我,开怀,亦是催促,“答应师弟,不入宫?不嫁人?”
  “宇文昭则,说话就说话,居然动手手脚?”一道黑影,如风送轻烟般掠来。杨延风强挽我手臂,硬生生把我拽回他身边,“本少的妹妹,岂能任凭你恣意搂抱?”
  无谓争执间,我缓慢侧过脸,余光瞥向拓跋信陵。 唇边挂有一抹闲适微笑,他亦沉默不言观察我,宛若置身事外的旁人,独自欣赏闹剧。而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则在提醒,是平原君及贺兰芮之的到来。
  “韶王,你风尘仆仆返京,必定旅途劳累,不如带着你的人马回府、好生安顿。” 冰寒着一张俊颜,平原君轻启薄唇道,幽幽黑眸隐含诸多隐忍。 清洌眸光流转,无声息停落于我时,平原君的面色却转为尴尬,亦缓和了紧绷语气,“排风…… 陪我、陪本王走几步路,且把闲话…… ”
  心底,悄然弥蒙一抹不详。
  “姐夫,排风有件事想对您禀明。”选择性失聪,我屏息道,“排风爱慕贺兰芮之,而贺兰芮之也钟情排风。”
  拓跋平原、杨延风皆怔住。
  熟视无睹丘陵君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我转过脸,瞥望始终沉默的贺兰芮之,“大人,我明白您在麟祉殿内噤口不言、不出声反对圣旨的良苦用心…… 只因贺兰一族的权贵在场,不得喧哗造次。然而此时此刻,没有皇恩浩荡、没有家族利益,只有我和你…… 我想问,你还愿意与我同仇敌忾么?不丢下孤身奋战的排风?”
  清晰地,我看见贺兰芮之眸瞳滑过一抹挣扎。
  “大人,你不是喜欢我么?说几句话罢……”挤出一抹笑,我黯然问,“你舍得我入宫?舍得我为年迈得可以当父亲的男人暖床?”
  “舍不得。”眉宇间闪过释然,消减了先前的犹豫矛盾,贺兰芮之颔首,“我——”
  “够了!事情已经够棘手,芮之无须妄言。”不耐烦打断贺兰芮之的陈述,拓跋平原微眯了眼,深邃黑瞳里竟浮露极冷阴霾,“杨排风,此地不宜多言,速与本王回府。”
  回府?只怕是迈向一条不归路。
  后退几步,我摇头拒绝,“不,我不回——”
  “师姐,跟我走!”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掠来,昭则动作迅疾地抱我上马。环在我腹间的左臂束紧缰绳,战骑即刻长啸一声,朝背离皇宫禁苑的方向疾弛而去。急切倾诉,亦熨帖在我耳畔,“别怕…… 不愿意,就不嫁。”
  宫门处望不到尽头的冷清长街,冬青树的枝叶正被寒风拂得沙沙响。然则,缘于怀王拓跋平原毫无情绪起伏的命令,听得我胆颤心寒——
  “拿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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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沌思绪,因为战马颠簸而愈发怅惘,我默不作声紧抿着唇。当下,马蹄风声疾,提示我皇宫正以极快速度远离,而视野所及之处,渐渐开阔。
  “师姐…… 和师弟在一起,此生此生永远在一起。”轻唤,流露出满怀思念,亦流露出浓郁不舍,“你我二人,相亲相伴。”
  背部紧贴沼泽君胸膛,我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然而不待我回答,两匹战马,一前一后,皆从斜后方疾速追赶而至。
  “招娣,你听我说,逃得越远越好,不要回来……”掠过耳畔的风声,夹杂了贺兰芮之的蹙迫嘱咐,虽相隔数米远,却字字清晰,“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回盛京。”
  “啰唆!”反感的回应,昭则语气里有一抹浑然天成的淡漠,骤然掉转马头,他欲朝开阔大道左侧的石桥冲去。
  眨眼须臾,几道箭矢呼啸着射来,惊险地擦我肩膀,却硬生生没入宇文昭则的胸膛。没有了主人驾驭的战马,仰天嘶哮一声,停滞不前。
  “师弟!”疾呼,只因沼泽君猝然跌落在地。他胸襟前的刺眼腥红,让我惶恐不安。惊恐抬眸,我不期然对上那位手持强弩、骑着深红色马匹而来的男人——
  “排风,本王再说一次,速回杨府。任何事情,皆可从长计议。”漠不关心地瞥视宇文昭则,拓跋平原沙哑道,气息稍有不紊。
  愣愣地,我摇头,“姐夫,你承诺过的,不嫌不弃…… 现在,您想弃卒保帅?”
  “听话,别任性。”不容置喙的命令,亦流露出薄薄怒意,“姨妹,你可以枉顾他人安危、逃之夭夭,却给予韶王机会、给予他削除威武将军府的藉口。”
  “您觉得,我入宫之后,还有活路么?” 忐忑不安凝视平原君的眼,我苦苦哀求,“姐夫,韶王他知晓排风愚笨鲁莽的脾性…… 即便我册立为嫔,非但不能享有荣宠,还会为您、为杨府招来无妄之灾…… 宫闱重重,算计之事诸多,我不入是死,入亦是死。”
  “不会。”置若罔闻,平原君笃定道,“有本王在,你会平安无事。 婆邪神像前,上上签算出你是皇后命……”
  “签语之言皆虚假。”惶恐不安,我依然摇首,“殿下,不逼我入宫好么?排风明白,您方才不出声反对圣上旨意,既碍于姐夫的尴尬身份、亦顾全容成氏族的颜面…… 可是,任何理由,都不足以逼迫我入宫侍寝…… 您放过我罢?放我出城?我喜欢贺兰芮之,默默喜欢他好几年。倘若入宫,此生只怕再无机会嫁他…… ”
  “闭嘴!”打断我的话,平原君的警告,是前所未有的晦涩、阴鸷,“姨妹,本王感同身受你的委屈…… 并非本王逼迫,只因你有躲不开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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