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于二月花

第70章


  “排风,我当你在气头上,才会口不择言。”拓跋平原把我打横抱起,朝杨府内苑步去,言辞吐露间颇有几分释然,“所有的混账话,我不与你计较。”
  “不计较?莫非,还得叩谢王爷的大度?”我微眯了眼,并不领情,“本宫既被圣上册立为昭仪,亦是你的长辈。皇儿,你必须对我多加礼让。”
  “闭嘴!”喷扑于脸颊的温热鼻息,稍显不紊。拓跋平原黑沉了脸,“杨排风,你若再敢口无遮拦,信不信我……”
  “你能如何?!”不屑反问,我毫不胆怯,“皇儿,此时此刻,无须与妃母攀附姐夫姨妹的裙带关系…… 本宫在麟祉殿外心情沮丧之际,你从未宽慰。怎么,趁四下无人,不摆王爷的谱儿,改走亲民路线?”
  睥睨我一眼,拓跋平原的目光,是从未见过的愤慨与狠决,“杨排风,再继续自称‘妃母’,我会割了延琪的舌头。再继续称我为‘皇儿’,我会割了延瑛的舌头。”
  算你狠!
  血腥威胁,成功逼迫我噤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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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隐轩的屋门,被拓跋平原毫不怜惜地踢开。
  下一秒,我被丢进偌大空桶。鱼贯而入的家仆们,不断往桶内倾灌热水。被水浇淋得湿透了全身,我不得不大口呼吸以应对突如其来的刺激。
  服侍我沐浴净身的延瑛、延琪,正手忙脚乱地帮我取下钗环、散开发髻。眼见自己衣衫褪除得只余中衣,我慌忙出声喝止,既是想打发俩姐妹,亦是想赶走屏风外头的平原君,“你们都出去…… 剩下的,我自己来。”
  俩姐妹识趣离开,并未挪步的男子,由始至终巍然不动。
  “殿下,你还赖着不走?”不悦提醒。此刻,浸泡在温暖热水里,劳累了一整宿的身体得到最贴心的安抚,就连双腿间的酸痛也减轻不少。并不急于脱除最后的衣衫,我慵懒地倚靠在桶壁,任由疲惫思绪得以短暂松弛。
  “你洗你的,我不会窥视。”镇定自若的答话,平原君的语气并无促窘,“时间急迫,有些话必须交待清楚。”
  交待?交待我如何伺候圣上么?
  “排风,我知道你心存怨恨……” 紧绷语气,缓和了许多,亦带有些许探究,“是风少劝你回府?”
  “人都回来了,何必多此一问?姐夫,您天资聪慧,算准了姨妹会走回头路…… 如若不然,将军府岂敢张灯结彩、尽显喜庆?”薄凉轻叹,我缓慢抬眸,瞥望离木桶不到三尺距离的华服男子,“有个问题,我惦记了许久。 以前不敢冒然试探,现在,则是恍然顿悟—— 你与韶王本质相同,都有野心,都想称帝。”
  屏风外的昂藏身影,似有几分僵硬。
  “走进些,看着姨妹的眼睛回答。”质疑,直白且坦然,“告诉我,你是不是渴望龙椅?渴望君临天下?”
  “渴望!倘若说从未肖想皇位,实属自欺欺人。”并不犹豫,倏然朝我迫近的脚步声,夹杂了庄重之辞,“自从兄长仁怀太子辞世、自从惜弱撒手人寰,本王对于至尊皇权,便有了源源不断的向往!本王拥有不次于韶王的灵活头脑,亦拥有他万分钦羡的高贵血统,为何不倾尽所能、开创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
  挑眉,我无畏无忌问,“所以,你打算利用我,才不出声反对册立之事…… 对么?”
  六十五章 二祸苍龙
  “利用?!”衣襟,倏然被拓跋平原攥住,我整个人被他轻而易举拎起。动作之迅疾,令我措手不及,“杨排风,说话别昧良心!我若心存利用,会主动提醒你选妃在即?会主动留你长住怀王府?”
  离开温温热水,我骤感寒颤,一时间苍白了言语。
  “囚困于廷尉司、孤身只影抄写经文的日子,是谁动了恻隐之心接你回府?身染风寒、高烧不退的深夜,是谁守在你席榻不眠不休?祖母辞世、家宅变故的往昔,又是谁反复安抚你怅惘心绪?”叱责,缘于雷霆震怒的拓跋平原,“杨排风,别以为自己拥有三分姿色,便忘记当初最落寞、最丑陋的模样。”
  “莫不敢忘。”无惧于平原君满腔愤怒,我嘲讽道,“姨妹还记得疹疫期间,亲口允诺你三件事…… 怎么,第一件事便是提点我,滴水之恩当以龙椅相报?”
  “你…… ” 力撑满头黑线,平原君即刻反驳,“心生帝王欲,皆因我拥有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子身份。试问满朝文武,谁不渴望君临万众之上的皇权?”
  冷笑,我不屑辩驳。
  “排风,我希望你能体谅我…… 如同我纵容你那般,理解我、理解皇子身份所代表的复杂涵义。”湿透了的衣襟,被平原君缓慢放开。
  “我明白…… 你惦念贺兰芮之,然而,他可像我给予你最大限度的纵容?任由你肆无忌惮打出王爷名号、折腾什么【渭水泱泱】?当你死缠烂打非逼我借一千两银票时,你满心偏袒的好师弟宇文昭则,却为韶王马首是瞻、屡立战功—— 于斯,我可曾倾吐忿怨?”
  “还记得东郭吕么?即诬陷你谋害长乐郡主的吏官…… 郡主死因,始终查无所获。杨延光征战沙场,刑部本该提你问审。是我以左监国身份压下所有非议、驳回东郭吕的陈情表,保你清白—— 于斯,我可曾邀功?”
  我愣住。
  无奈叹息,自头顶上方传来,“傻丫头,我一直以为你知是非、通情理。 不料,你如此薄情、如此不体谅?”
  “体谅?分明是索要回报。”强作冷静,我镇定地提出质疑,“即便你不是存心利用,也是将计就计—— 你为刀俎,我为砧板,韶王是鱼肉?你的默许,与韶王的阴谋算计,有何本质区别?”
  “我若为刀俎,岂会委屈你入宫侍奉父皇?”诚挚目光,久久锁定于我面容,低沉嗓音亦平稳真切,“排风,你平心静气地回忆…… 半年前,贺兰芮之离京出征,你还是脸颊留有数道伤痕的自卑丫头。偶尔冒犯,我可曾对你出言辱骂?当你精心调养、变得开朗且自信时,我可曾行为逾矩?个中缘由,纵使我不挑明直言,你亦能领会。 ”
  “朝夕相处这么久,你应该知晓我的为人。 扪心自问,我对于你还不够大度?还不够关怀照顾?!” 他倏然眯了眯眼,细长美眸闪出自嘲,“杨排风,你怎可倚仗我对你的纵容,妄言责备我?”
  他的坦陈,令我哑口无言。
  “我以为,你应当记得宣和二十五年、发生在承乾殿前的往事。”言及此,平原君瞳底若隐若现的神采,似乎是朦胧难辨的尴尬,“那年九月,你突然现身承乾殿,意图…… 意图对我无礼。”
  啊?!我愕然抬眸,顿觉突兀。
  “原本前往椒兰宫的我,听宫内太监通传,受父皇诏令而改行勤政殿。”淡淡倾诉,徒添一抹柔和笑意,“途经承乾殿,你忽然从灌木丛中窜出。几年不见,你的个子依然娇小。揉揉眼睛,你仰起脸仔细分辨我的五官轮廓。直至我诧异惊呼羽林军,你才踮起脚尖,皱缩了鼻子羞怯问:漂亮哥哥,师父交待说,必须获得你的香吻…… 你能否俯身凑近脸,让月儿亲亲?就一次?”
  啊噗==|||
  这就是平原君逼我削发为尼的根本原因! 在变态师父诸葛笑笑生熏陶下,我不仅盗窃,还拈花惹草、占尽风流。
  凑近脸,平原君沙哑了嗓音问,“排风,你还记得这件往事么?”
  “事过境迁,岂会记得?”故意淡漠,我打断平原君的追忆,“况且,姐夫是雄心壮志的怀王,我是即将被册立的昭仪。”
  “笨,我并非劝你入宫争宠。”他急切辩驳,“今夜,我若主动向父皇奏明,你长住怀王府的时日,已经被我夺去清白之身…… 于情于理,父皇应该选择冷落你。”
  啊?!我在心底愕然。
  “韶王手中把持的羽林军,包括南衙十二卫、殿前禁军司。而我手中仅握有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倘若此刻短兵相接,我并无大获全胜的自信。”他的嗓音,倏然变得冷硬,“我无法向你保证准确时间,但是,我一定尽快接你出宫。”
  心跳,几乎漏跳半拍,我惊诧出声,“ 你、你想夺权……”
  话,歇止于拓跋平原以指覆于我唇。
  “伺奉父皇的贴身太监,早些年受恩于我的母亲,容成贵妃。”凑近唇,平原君在我耳畔低哑道,“几日前,他飞鸽传信告之,父皇已然拟好两道遗诏。他日驾崩,一则交予拓跋信陵,一则交予我…… 排风,你不是师从自在门么?自幼,便能擅闯皇宫禁苑。待到正月十五日天子家宴,圣上离开皇宫之际,你定能混入勤政殿,盗得密诏。”
  啊噗一口血==|||
  我只有跑得快的逃生本能,岂有飞檐走壁的通天本事?
  “姐夫,你迂回大半天,竟想让我偷看诏书?!”事态发展至此,我不禁苦笑,“不对,并非偷看,是暗中篡改?”
  “惟有如此,我才拥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诛除韶王。惟有如此,我日后才不会芒刺在背、坐卧难安。” 握住我左手,平原君淡然道。而幽幽黑眸里氤氲的黑浓之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决绝,“傻丫头,你或许不知…… 依照宫规,伺奉先帝的妃嫔,生前若未能诞下子嗣,他日帝王殡天,亦将陪同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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