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于二月花

第71章


韶王枉顾你死活,我亦无须怜悯他。”
  我心存犹豫,“可是……”
  “殿下,我家小妹在沐浴净身,你理应回避。”紧闭门扉,再次被人重重踢开,“若传出去,既损伤排风名节,亦让本少颜面无存。”
  寒风,透过门缝肆无忌惮地吹刮,拂在我身上带出阵阵颤栗。我错愕地转过头,视线不期然对上一道修长身影。
  他一袭黄衫,双手抱胸斜倚在门边,眉宇间的神情褪尽了嘻哈笑意,仅余傲然锐气。而钟隐轩外瑟瑟发抖的俩丫头,正是延瑛、延琪。
  “风少?”平原君微感惊讶,“未经通传,你何故闯入钟隐轩?”
  “本少见自家妹妹,还需通传?”侧过脸瞥望于我,杨延风唇角微弯。道出口的话,分不清是反讽还是提醒,“小妹,皇宫禁苑有别于将军府,一言一行皆招耳目…… 你生性愚钝且鲁莽,三哥实在是担心,没有兄长的庇护,你如何安然自处?”
  即使再迟钝,我也听出了杨延风的弦外之音。
  “殿下,何故牵握我妹妹的小手?”冷淡疑问,连同杨延风眸底不悦,因为拓跋平原紧握我左手、因为湿透中衣紧贴我身体而导致曲线分明时,倏然浓郁,“排风,宫妃最讲究仪容得体,你……”
  话未说完整,满头黑线的拓跋平原,尴尬收回手。
  “殿下,我非常感激你在排风最落寞、最丑陋的时期,陪伴她度过的每一天。若不是你,我不会拥有一位蕙质兰心、温婉如玉的好妹妹…… 所谓大恩不言谢,我势必献出全部忠诚,助你早日登上皇位。”
  诚挚诉说,是大丈夫之间最直白的起誓,杨延风目不转睛凝视我,一字一顿道,“可惜,她天性柔弱,难堪大任。”
  心弦,蓦地颤动。
  舔舔干涸唇角,我想答复些什么,却不知如何表达复杂心意。
  “丫头,你要谨记,你是杨府惟一存活于世的女儿家。三哥不需要你打抱不平、更不需要你建功立业。” 眉宇舒展,杨延风朝我露出一抹温和笑靥,“平平安安,亦是幸福。”
  “入宫后,无须争风吃醋、无须运筹帷幄,依照你最初的心愿,过几天舒坦日子…… 我见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即使不强出头,依然能大富大贵。”
  “好。”我讷讷点头应允。没由来地,心底涌起一股难喻酸楚。
  低低叹息一声,杨延风唇边的笑意不复存在,溢淌于俊颜的神采惟剩凝重。
  眸光流转,他瞥望于钟隐轩外,晦涩催促道,“延瑛、延琪,还傻愣在门口?快来伺候表小姐更衣…… 宫轿,快到了。”
  六十六章 一个时代的结局
  勒胸束腰的褥裙服,对我而言并不陌生。只是今天,却换成要求更加严格的宫廷装—— 飘逸且开放的丝帛衫衣,裸 露出胸前大片肌肤。五彩胸衣与流苏缎绳,勾勒纤细腰身的同时亦在突出两团浑圆。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绣了大片彩花云锦的绣纹,默默彰显出雍容华贵气息。
  三千青丝,被延瑛挽成鸾凤凌云髻 ,并绾了朝阳五凤珠钗。仔细瞧瞧,她才轻启唇问,“表小姐,您瞧瞧铜镜…… 可否满意?”
  镜中的自己,在绚丽华衣及桃花妆的映衬下,虽然眸光黯淡,瘦削的瓜子脸却流露出几许明艳。两道鸳鸯眉若远山含黛,肌肤亦细腻白嫩。长且浓密的睫眨了眨,我努力朝镜中人弯了唇角,却牵扯出一抹僵硬苦笑,“反正自己也不常看见,无所谓。”
  “两颊胭脂,太淡了。”不期而至的岔言,来自于驻足于钟隐轩外的拓跋平原。比风三少先一步迈入,他走近我身旁。长指勾起我下颔,他左手兀自沾染了胭脂盒的绯红,动作柔缓涂抹在我脸颊。
  惊讶于拓跋平原过近接触,我下意识往后退缩,然而,微凉指尖依然小心翼翼地滑过我的面容,掠起轻痒。
  垂了眼睑,我淡淡道,“谢谢姐夫。”
  “无须言谢。刚刚站在门外,我左思右想了许久,能为你做的并不多。” 他的倾诉,如往常般释然,只是眉宇间的神情,温柔且伤感,“排风…… 遗诏之事,我并非命令强迫。仅希望你能记住两件事:第一,我对于你从未心存利用,以前没有,将来更没有。 第二,你从不属于深宫□,以前是自由身,将来还是。”
  静静聆听着,我沉默,只因内心挣扎。
  倏然抚上我的耳际,拓跋平原轻触耳环珠坠,“从未见过你如此娴静端庄的模样。凤钗头上风,双鬓隔香红。”
  “东山窈窕娘,幽梦恼襄王。”顺口,杨延风道出后两句诗。同样细致地打量我,他低沉嗓音中带了隐晦难辨的蹙迫,“花间颜色重,淡妆美如斯…… 我以为,小妹更适合三分恬淡。”
  轻触耳珠的长指,微僵。
  “妹夫…… 惜弱在世时,你常为她傅粉描眉涂抹胭脂?看你方才的动作,甚是连贯。”笑嘻嘻调侃满头黑线的拓跋平原,杨延风朝我伸出手,“小妹,三哥陪你去正门。”
  “风少,往后你娶妻纳妾,便知晓什么是发乎情、止乎礼。”拓跋平原波澜不惊答,亦同时摊开手心,“姨妹,本王送你。”
  “多谢姐夫与三哥,如此体贴眷顾排风。” 不愿过多在意他俩的如绵心思,我摇首拒绝,“可惜,从今往后我必须独自在深宫行走…… 无论康庄大道、无论羊肠末路,只能一个人走完漫漫长途。”
  坦陈相诉,令二个大男人微皱了眉。
  “与其寂寞落单,不如从此刻开始,努力习惯自我呵护的生活。” 莞尔浅笑,我从容不迫站起身,“走罢,去正门领旨。”
  *******************************************************************************
  出乎意料之外,或许为彰显北秦皇族对于威武将军府的安抚之意,前来宣读圣旨的人,竟是我最不愿目睹的男人,韶王拓跋信陵。
  毕恭毕敬口呼三声‘万岁’,我才起身领了册封诏书。余光,清晰瞥见了丘陵君的穿戴—— 区别于平原君在服饰色彩上的低调风格,拓跋信陵一袭亮紫锦袍,金冠将墨发纶起,剑眉下的桃花眼在仔仔细细打量我。虽说他外表虽看上去邪佞不拘,然则瞳眸里不经意闪过的薄凉笑意,令我丝毫不敢小觑。
  半眯了桃花眼,丘陵君终于出了声,直言不讳讽刺道,“念及昨夜一场跌宕起伏的闹剧,原以为杨昭仪对入宫一事颇有怨言…… 不料,竟见你人面桃花相映红,气度妖娆。想必,怀王宽慰之言,必定感天动地?抑或天下女子脾性皆同,都喜欢欲拒还迎、欲罢不能??”
  “平生不识帝释天,阅尽佛法也枉然。” 不愠不恼,我气定神闲地步至停于杨府正门口的宫轿,“韶王,你若不具备佛度有缘人的口才,就勿怪怀王拥有解经说法的本事。”朝丘陵君露出花开灿烂般的笑靥,待随行而来的太监体贴地为我掀开轿帘时,我故意踟蹰了脚步——
  右脚鞋履,尴尬遗落在地。
  “皇儿,你离轿子最近,能否劳烦你纡尊降贵,为妃母拾鞋?” 大大方方坐于轿舆,我朝向丘陵君所在方位晃了晃脚丫。
  “妃母?!”先是怔神,拓跋信陵继而紧蹙眉宇,面部表情流露出明显惊诧,“你方才唤我什么?”
  “皇儿,四皇儿。”我轻佻笑,挑眉,“本宫虽为二品昭仪,但依照皇族宗法制度,仍算你的庶母…… 吾儿为母亲拾鞋,可好?”
  巫山云雨滚滚来,却让我隐约听见了轻细笑声。
  此时此刻的丘陵君,漂亮眼眸弥蒙了一层深邃幽墨,尴尬愠怒,亦傲然不悦。沉默不言地站在原地,他既未上前半步,也没拂袖离去,仅抿直了唇。
  “不愿意?”无奈缩回罗袜遮覆的右脚丫,我沉沉无奈叹,“皇儿,本宫尚未册封前,便听坊间传闻,都说你傲岸自负。你孤高骄凌之程度,远胜于当年与容成贵妃争宠、风华正茂的温慧妃…… 常言道,知母莫若子。你说说,你的亲生母亲将来会欺负本宫么?”
  “本王的母妃,明艳端庄、貌婉心娴。”嗤笑着瞥视一眼沉默不言的拓跋平原,丘陵君的答话,早已没了最初的恣意,“不似其他女子,面赛芙蓉却城府难测。”
  无谓地笑,我伸长胳膊,欲捡回自己的鞋履。须臾,一道黑影骤然迫近,取代了我余下全部动作,而宫鞋,亦被丘陵君双手奉上。
  怒意散却,拓跋信陵眼底含笑,“杨昭仪,你自幼长在山野,并不完全懂得礼仪宗法。女子的柔足,只允自家夫君直视。”
  置若罔闻,我欲从拓跋信陵手心夺回鞋,他却忽然蹲下身,轻柔地帮我把鞋履穿好。抬起眸来凝视我眉眼,他颔首浅笑,似淡然提醒,似暧昧暗示,“也只允夫君,为自家夫人穿袜穿鞋。”
  我呸!
  收回右脚,并用长裙遮住自己的双腿,我不以为意答,“仅仅穿鞋,皇儿何必小题大做?须知从今天开始,你为本宫恪忠尽孝的机会,数不胜数。”
  “你……”拓跋信陵语意一窒。
  “别推辞,就凭皇儿方才替庶母拾鞋的认真劲,证明你堪当大任。”冷漠讽刺,我顺手放下轿帘,把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摒弃于视野之外,“起轿罢,莫误了入宫的吉时。”
  “等等!”疾呼,伴随骤然响起的马蹄声。
  贺兰芮之?!
  熟悉的男性嗓音,令我心跳突然不紊。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