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唐斩

第2章


    还有一个人,连模样都说不上来,这人实际上并不高大,可是看来很高大,这人衣着很
随便,但给人感觉到一股迫人的气派。这人眉心一颗红痣,顾盼之间,棱然有威,脸上常带
笑容,但谁都可以从他轮廓脸容上分晓:他不笑时有多威严好看!
    这人身上没有刀,连一把武器也没有,甚至也看不出有镖囊、袖箭、匣弩之类的暗器,
他只是平平和和地走着。
    他在上面看着,手一握紧,已抽出了匕首。他所看到的第三个人,便是指定要他对付的
人,也就是外号被叫做“赶尽杀绝”的武知仁。
    这样的一个人,没有武器,没有特别,也没有弱点,甚至没有下手的地方――他现在就
要向这样的一个人下手。
    如果叫他向第一个高手下手,他会马上考虑打断那高手的腿;如果向第二个高手出手,
他会先挑掉那高手的双眼。
    可是对武知仁,仿佛攻击他任何一处都可以――但也可能都不生效。
    如今他要对付的,却是这个人。
    他记得十几岁的时候,跟一群师兄弟,要经过师门的“历炼”。师父请回来了十几个外
派高手,由他们自己挑选来对决。同门里有些专挑难对付的,有些专挑好对付的,轮到他,
站了起来,却挑了一个没人敢挑的人:他的师父!
    他的师父在怒笑中击倒了他三次,但在第四次,第四次他就击中了他的师父。他师父在
愤怒痛疾中,失去高手对决时最重要的冷静沉着,所以他连接着四次击败他的师父。
    那一次“磨练”,把他“熬”了出来,他也不能再在那师门中呆下去,他收拾了包袱背
负了剑,以江湖作为下一个“磨练”的场所。后来同门也纷纷投到险恶江湖来,但他的名气
早已惊起很多江湖人的注意,所以对让他参与这场刺杀的行动。
    这时,轿辇己过屋下。
    然而,暗号尚未响起。
    他握匕首的手,已渗出了冷汗,另一只手却是抓了一包椒粉,那是摧毁敌人战斗意志的
武器。他竭力镇定自己,便深长地吸了一口气――
    暗号再不来,那队伍就要过去了。
    错过了这最好的时机,下一次是不是还有这种绝妙良机呢?
    如果暗号始终不发,他是不是该不管一切,下手再说?――而“他们”,是不是也在想
着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突听轿里一阵浊咳,“喀吐”一声,似在吐痰,只听一人说了一句话:
    “风凉露重,大人保重。
    来了!
    ――这就是暗号
    这暗号一起,匿伏在这街上的九个人,连他自己,不管是藏在张阿四竹笼店前两只大箩
筐中的严虬,还是跨在阴沟里仿佛与臭水已化成一体的风半疯,还是染布铺晾布棚里的桂铁
拐,总共九人,立刻而且同时动手,谁也不可有片刻迟疑。
    在三大刀手。数十名护卫面前刺杀许显纯,是一件难至极的事情,所以一定要攻其不
备,配合精确,旨在一触即发,一击得手。
    他却稍微愣了一愣。
    因为他听到了那句暗号,是从他要对付的人:武知仁嘴中说出来的。
    在这刹那间,他脑中迅快地浮现了几件事:
    ――武知仁是许显纯新引人的得力助手,与许显纯狼狈为好。
    ――武知仁亲手剖杀自己同门汪文言,惨无人道,丧尽天良。
    ――武知仁是许显纯新近起用之护卫,成了许显纯身边的第三张刀。
    ――武知仁怎么能预先算准许显纯会在此时咳嗽,而及时说出了这句暗号!
    这个意念,如云吞残月,在他脑海里一明即灭,但这点事实却有一个令他萌生了一个结
论:
    ――武知仁怎会是要杀许显纯的人!?
    他稍一迟疑,唿哨声中,八个人影同时现形。
    八个同他一般的黑衣人,有的自木桶碎裂中现身,有的自裹着茅草滚地而来,有的自茅
屋鞭马一拥而出,在数十匹健马蹄啸中挺抢冲至!
    只见白茫茫一阵粉雨,有人撒出了石灰!
    石灰漫天里,“唆唆”连声不绝,有人发出了如蝗雨密集的暗器!
    一切都在刹那间进行!
    一切都照计划进行!
    他在屋瓦上,虽觉有些不妥,但又不想在这足以震动天下――东林党人对阉宦作出第一
次不光明的反击里――的行动中没有参与。
    他刚要掠出,但贴身的两块瓦片,夹住了他的衣拎。
    无疑的是他与瓦檐贴伏得太紧,以致衣襟被夹进去了他犹一无所知。
    他怔了一怔,“刷”地一刀,割下衣襟,再想跃下,场中却已生了更惊人的变化。
    这变化使他决定仍伏在阴影里。
    这个“灯笼”刺杀计划,最主要的一环,不是在刺杀,而是在“灯笼”。
    只要将灯笼打熄,对刺客而言,便大大有利,刺杀不成问题。
    石灰是撒下去了,全场迷朦一片,但灯笼并没有熄灭掉,甚至也没有燃烧。
    暗器也没有打偏,几乎每一枚暗器,都能正中郜的――但当暗器射中灯笼时,并不是发
出“噗”地一声烛火熄灭的声音,或“啪”地一声灯笼燃烧的声音。
    而是发出一阵“叮叮”的声音。
    跟着下来,便是暗器自灯笼处弹开。
    那些灯笼外壳,罩着一层极难分辨的纱网――暗器射着,全都反弹出来,分明是专为以
防灯笼被打熄而制的。
    所以这一轮暗器都是白费了的,如果它是往锦衣卫的身上招呼而不是射向灯笼,至少还
可以减少几个敌人。
    但是暗器已经出手,约好的人也同时跃了出去,一场厮杀已经开始。
    石灰檬檬,那八个人,亮出了兵刃,杀了过去。
    锦衣卫身上都沾有石灰,在黑夜群战中,是不容丝毫失误的,那些石灰沾衣衫的人便是
刺客剪除的对象,而全不必顾虑到错杀。
    那些石灰本来是要令锦衣卫眼受障碍,造成混乱,以便刺客一击得手的,只是这些锦衣
卫就在石灰撒下时,都闭上了双眼,刺客冲杀过来时,都拔出了兵刃截击。
    格斗异常凶险,而且凄厉,但十分短暂。
    八名刺客,被一干锦衣卫迎上包围,只听刀剁在骨骼上的声音。兵刃落地的铛嘟声。鲜
血喷溅的声音、负伤倒地的哀呼声,很快就倒下一个刺客,也倒了十数名锦衣卫。
    七个刺客,分出了两名,杀出一条血路,冲向轿舆。
    七去其二,剩下五名,奋力抵当数十名锦衣卫围剿,就显得十分吃力了。因为灯笼并未
被打熄,所以刺客一切行动,均可被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两名刺客,杀到了轿前,只不过是刹那间多一点的功夫,那时石灰犹未全部落尽,很
多灰檬檬的粉未,犹在风中飘飞。
    那大眼睛的酒鬼刀手眼睛仍是紧闭着的,两名刺客,立刻认准了这个虚隙。一个刺客的
九节金鞭,呼呼旋舞,“唆”地打入轿里去,另一个在马上的刺客方天戟一挺,就要把那揉
眼睛的刀手刺于马下。
    但是在这刹那间,大眼睛的刀手忽然一晃,戟未刺到,戟风袭至,他就顺着戟风飘飞出
去,一探手,抓住九节金鞭的链子,低头冲入,反手一送,“嗤”地一声,刀尖全刺人刺客
的腹腔里去。
    他杀了那使金鞭的刺客之后,眼睛仍是闭着的。
    他一身功夫都在极其狡敏的身手身法里,而不是那双大而无用的眼睛里。
    那挺戟的刺客一见如此,挺乾就走,但马步极沉稳的刀手就金刀大马的拦在他前面。
    挺戟的刺客一咬牙,全力策马,要把这刀手的沉桥稳马冲开!
    马嘶人吼,那刀客却拔天而起,半空手起刀落,如电光一击,马冲过了那刀客原来站立
的地方时,马上的人已分开两行,分左右落下,马也自颈部裂开,首尾两截,血雨激溅。
    这一刀之力,不可谓不畏人至怖;但可怕的是这每一步如钉犁地的刀客,马步非但并不
沉健,反而如飞鹞一般轻盈敏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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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刺杀
    他居高临下,一旦看见这种情形,就没有掠身下去了。
    这时被困杀的五名刺客,又倒下了一人,但锦衣卫也碚地不起的有近十人,剩下四名刺
客,越战越勇,都知道如果此刻不奋力抗斗,将死无葬身之地,又有一名刺客,双刀环舞,
杀向轿舆里来!
    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许显纯,锦衣卫群龙无首,就会大乱,而且任务是必须要完成的!
    这使双刀的名叫严虬,是“双刀舞蝶”派的名宗师,他曾叫人骤开匣子,放出蝴蝶一十
九对,他如风快般的双刀,切下十九双蝴蝶触须,而不伤蝴蝶分毫而名噪一时。
    这当下他刀光如雪,滚向轿舆,三名要截击的锦衣卫,纷纷惨呼躇地。严虬这一下,是
志在必得。另外两名刺客,为了要严虬得手,不惜杀将出来,一人缠上那大眼睛的档头,另
一个绊上看似马步雄稳的档头,分头搏战,令他们都分不开身去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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