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红颜

第七十九章 西湖偶遇


    白逸尘竟似真未将旋影门放置心上,每日只是携妻游玩。
    春节一过,天气回暖,转眼已至上元之夜。灯市如昼,花明月黯,一色的香车宝马;烟火如雨,凤箫流转,西湖之上,各式画舫争奇斗妍,往来如织。
    白逸尘与秦忧亦租了艘画舫游湖。烟笼寒水,波泛绯红,犹如一池的胭脂翡翠,绮色诱人。
    秦忧懒懒的斜倚在躺椅中,游望着满目芳华,痴迷叹息。
    忽闻一阵悠扬婉转的箫声盘旋而至,不由坐直身子,望了半晌,只见左方一艘鸢状画舫上一男子临风而立,手持玉箫,吹送清音。
    秦忧素喜音律,当下站起身来,凝神细听。
    画舫慢慢游近,那男子转眸晃见秦忧,箫声顿住,豁然一笑,竟是个眉目清朗,容色夺人的青年公子。
    秦忧略为一怔,欲转身回舱,白逸尘却掀帘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两碗元宵,放在几案上。
    “忧儿,过来。”
    秦忧回身坐下,端起碗来暖手。白逸尘又回舱拿了件披风裹在她身上,搓着她微凉的小手。
    秦忧只吃了两三个元宵便推碗不吃了,坐在他怀中打哈欠。
    “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唔。”秦忧合着眼喝他喂过来的汤,昏昏欲睡。
    白逸尘亲着她额头,轻声道:“去里面睡,外面冷。”
    秦忧点点头,双臂绕上他后颈。
    又是一缕箫声清晰的传送过来,秦忧精神一振,困意渐消。“大哥,这箫倒好听得紧。”
    白逸尘循声望去,那清俊男子吹奏了一阵,停音,对白逸尘亦是朗朗一笑,如春风拂面,杨柳临波,竟是俊雅不俗。
    白逸尘只略一点头。
    俊雅男子不以为意,眸中光芒却是欣羡与激赏,眉宇间亦是一股豪迈之气,突然扬声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位兄台,可否来敝舫一叙?”
    白逸尘淡淡道:“拙荆倦怠,恕不打扰。”
    俊雅男子含笑道:“贤伉俪乃神仙眷侣,不避凡俗,实乃令人感佩!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兄台既得红颜又得知己,实是羡煞旁人哪!”
    说话间,两只画舫已然紧靠,俊雅男子忽然冲舱内招招手,须臾,走出一位千娇百媚的女郎,眉聚峰峦,目含秋波,脉脉桃花面,婷婷杨柳腰,风姿款款,吐露绽芳。
    “这是拙荆,今日得遇贤伉俪实乃三生有幸,我这里有陈年女儿红,在下就与兄台一醉方休,如何?”
    白逸尘再次拒绝。
    俊雅男子却未被他的冷淡吓跑,反一再盛情邀约,倒看得秦忧过意不去了。
    “大哥?”
    白逸尘终于道:“阁下尊称?”
    俊雅男子含笑道:“百转千回红尘梦,月下独酌影徘徊。在下韩墨。”
    秦忧小声道:“这韩墨比你强多了,这一会儿工夫,就吟了好几首诗啦。”
    白逸尘瞥她一眼,低声道:“过去吧。”
    “呃?”
    白逸尘领她纵身而过。
    韩墨大喜,忙命妻子备酒上席,殷殷招待。
    这韩墨言谈甚健,举止豪迈,韩妻亦是落落大方,雍容有度,令人倍感舒心。
    韩墨亦为秦忧斟了一杯酒,白逸尘阻止道:“拙荆不善饮酒。”
    秦忧却道:“女儿红是你们喝的,有女子喝的么?”
    韩妻笑道:“有米酒。”
    “好啊!大哥,我要喝!”
    白逸尘蹙眉。“不成!”
    秦忧嘟嘴。“米酒又不醉人,我好久好久都没有喝酒啦!”
    “我也一样。”
    秦忧一细想,还真是。唉,横竖又不是非喝不可,再让他一次!当下乖乖靠在他身畔,边看风景边与韩妻聊天。
    韩妻羡慕的望着她,小声道:“妹妹好幸福。”
    “姐姐也是啊。”
    韩妻淡淡一笑,不语。
    白逸尘难得的与韩墨言谈颇合,虽话不多,但那位健谈,倒也不冷场,直至近子时,秦忧困极,窝在白逸尘怀中睡熟,方才散场。
    半夜,秦忧忽然饿醒,枕寒衾冷,却不见白逸尘。
    狐疑的下床,打开舱门,看见他正与谢石在舱后谈话。她轻咳了声,白逸尘立时回头,谢石随即告辞。
    “怎么了?”白逸尘回到舱内。
    “又冷又饿,就醒了。”秦忧嘟着小嘴腻进他暖怀中。
    白逸尘用被子将她裹好,又将剩下的元宵煮了,一勺一勺喂给她吃。
    吃饱喝足,像只小乌龟趴伏在他身上,浑身都暖烘烘的,天然的暖炉啊!人生就当如此,简简单单,却回味无穷。
    “大哥,谢大侠这么晚了来做什么?”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秦忧问。
    “那个韩墨……”
    “呃?”
    “应该就是旋影门的人,我已让谢石盯着了。”
    “你如何知道的?”
    “他第二次吟的那句诗就暗含了‘旋影’二字。”
    秦忧仔细回忆,“啊”了一声,道:“怪不得你会答应与他喝酒,哼,狡猾的狐狸!可是,那韩墨一身清雅,谈吐不俗,目光也磊落,实在不像个猥琐坏人呀?”
    白逸尘拧了她腰侧一把,眯眸道:“你倒看得仔细。”
    “哎呦!痛啊!是你教我的嘛,看人主要看眼睛!啊,大哥,你当初看我也是看的眼睛么?我那时戴着面具,实在没什么看头啊!”
    “我说过,女人对我来说无所谓美丑,我从来不以貌取人——之后除外。你的眼睛……”白逸尘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眸光如月下轻纱。“很清澈,毫无杂质,一如小婴儿。奇怪的是,在这双眼睛面前,我却难以掩藏自己的情绪。起初,我排斥,不习惯,渐渐的,便顺其自然了。”
    “哦。”秦忧听得津津有味,眯着眼笑,过了好半晌方道:“那这个韩墨呢?他怎么回事?到底是好是坏?”
    “有的时候,人是不能以好坏来定论的,立场不同,原则不同,观念不同,便会产生分歧,往大里发展,就成为敌对势力。”
    “你的意思是,韩墨不是坏人,只是敌人?”
    白逸尘点头。
    “那该如何对付不是坏人的敌人呢?”
    白逸尘沉默片刻,道:“睡吧。”
    秦忧却来了精神,不依道:“你说嘛。”
    白逸尘不理,闭上眼。
    秦忧咬唇瞪他,想翻下身去,又舍不得这风水宝地,只好咬了他一口解气。
    次日一回到分舵,秦忧便接到了飞鸽传书,一路兴冲冲的跑来,大声道:“大哥!师父、师公成亲啦!”
    白逸尘只“唔”一声。
    “做什么?好歹笑一笑呀!”
    “你这一路嚷嚷着来,若是叫你师父知道了,少不得又挨训。”
    “嘻嘻,我高兴嘛!不像有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唉,如此活着,会少多少乐趣呀!”
    “总比你自找麻烦强。”
    “说的也是。唔,让你当这天山雪教的教主,也真够难为你了,要管这么一大摊子的事,你心里一定很不爽吧?”
    白逸尘忽而勾唇一笑,秦忧禁不住眼晕了一下,唉,何时她才能完全抵挡他的微微一笑啊!呃,只是他这一笑是何意呢?
    白逸尘揽过她,问道:“还有何消息?”
    秦忧回过神,道:“哦,秦远和竹秋也要成亲了。怎么回事?都趁我们不在私定终身么?不成!我要狠狠威胁一下竹秋,倘若敢在我回去之前就成亲,看我如何报复她!”
    白逸尘拧了下她小鼻子。“什么叫私定终身?你又不是人家父母大人。”
    秦忧嘻嘻而笑,又马上敛容道:“我这就去写回信,晚了他们就成亲了!”一阵风般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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