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的天堂

蒙丹问我，我摇摇头，看他脸色沉重，似有太多难以排遣的情绪，心里也担心起来：“现在不是开考了吧？”
  “现在开始考了，昨晚是谣言。”蒙丹把手搭在我肩上：“不用急，不光是你我没考，宁凝也没考，明年吧，医院会给两次机会的。”
  “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六点过，宁凝就出来叫我，说心里放心不下，下半夜也没睡着，让我先陪她看看，说你还在睡，看了再回来也赶得及。当时天也没亮，四处黑漆漆的，我怕她出事，就陪她先走。”蒙丹长长叹口气，一点一点的说：“路上她花样百出，往东往西，到那里都七点过五分，学校已经开门让考生入场，我刚想回来叫你，宁凝就将我拦住，说打电话叫你就行了，然后她拨通电话，我听见电话里她不停的说，齐齐，你快来，要考试了，我和蒙丹在考场门口等你。”
  我越听心越悬，蒙丹摇摇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抢过电话一看，居然最后一个拨出电话是打给她妈妈的，要不是亲眼见到，我真不相信宁凝会干出这事来，我问她怎么这样做，她就哭了，后来我就给她说，其实是我伤害她在前，她无论做什么，我都会原谅她。这样大家都没心思考了，我这一路走回来，就在楼下碰见你，恨她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担心
  回来后整个城市已经炸开了锅，那件医疗事故的真相，居然会是，老大她们联合病人家属进行诈骗，现在老大和她老师，还有院长附院长全被抓进监狱，情况未明。
  在学校里向阳老师不止一次的告诉我们，要同行护同行，老大又不是没去上课，怎么就不记住呢？
  敢联合病人坑同行，这事极为让人不齿。
  “你还说老大有分寸，有分寸怎么会去惹这种事情，再大的人情再多的钱，这事也不能碰啊。”蒙丹在Q群上发言后一看：“老大的QQ空间怎么会没更新？”
  “你脑子进水了，出这事情还会更新？”我敲他一下。
  “O泡说明天过来，想借宿一下。”
  “没问题，你们睡床我睡地铺，住多久都行。”
  O 泡第二天赶来十分担心，不停的问：“这到底要处多大的刑罚，医师证会不会吊销，会不会获刑坐牢，以后还能当医生吗？”
  “不知道。”我和蒙丹使劲摇头。
  老大的父母关系网还算全，没两天就把老大保出来，本说下午就去看她，居然下午到时，老大又被关了进去，因为在查这事时还查出了大量侵吞药品回扣的事。
  O 泡算是彻彻底底被震惊了：“她毕业后在干些什么？心里还有没有个底线？我在医院里可是红包都不敢碰，就怕别人拿个空的来下套”
  “我总算知道，毕业后老大每次见面，为什么都这么珠光宝气了，我还以为是她们医院奖金发得高呢。”蒙丹算是明白过来。
  我们正在热烈讨论，突然脚底一阵晃荡，老大的父母毕竟见多识广，尖叫起来：“地震，快躲到卫生间。”
  脚下剧烈摇晃起来，伴随地轰烈的声音，我们听到了无数花盆碎裂，广告牌倒下的声音，我害怕得不行，蒙丹紧紧搂住我，我问他：“怎么办，今天会死在这里吗？”
  “不会的，不会的。”蒙丹紧紧抱住我的头。
  脚下的晃荡似乎减轻了些，刚想站起来，又感觉一阵更加剧烈的摇晃，厕所里的洗浴用品被晃得到处都是，我们五人被晃得在小小空间里跌过来晃过去，O泡欲哭无泪：“今天真是活到头了。”
  临死的感觉，我才可以体会到大漠是多么绝望，那种知道自己会死等死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终于等到暂时的平静，我们惊魂未定的走到窗前，只看见下面黑压压一片人，全都是被吓坏的表情，走下楼，已经看见不少人在抱头痛哭，人的感情可以这样脆弱。我拿出手机，想拨通家里的电话却没信号。
  过了十多分钟海蓝发出短信：“你们那边地震没有？”
  我晕，她住的地方和我住的地方，也不过是二十几分钟的车程而已。
  我着急又想打电话，结果还是打不通。
  蒙丹和O泡都说：“我们现在都不能上楼房，去派出所那边看看吧。”
  整个城市乱成一团，可是电没断，水没断，还能打出租，蒙丹说：“这个城市的损害，应该不大。”
  派出所里，不少警察都站在外面，O泡问一个年轻的警察：“里面怎么样？”
  “放心，都没跑出来。”那人挺自信的说。
  我们急急忙忙赶进去，老大一见我们就哭出声来，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老大肆无忌惮的哭，O泡隔着铁栏拍她的背：“别怕，别怕，我们一直都会陪着你。”
  第一百三十九章 震后
  老大的父母来陪我们，可根本坐不住，听说水源被污染就跑出去抢购很多水，听说超市关门就出去抢食品吃，结果照片被报社记者照下上了头条，标题是市民恐慌抢购生活用品。
  这下老大一家都上了报纸和电视。
  新闻里的图像让人痛心，O泡知道震中和波及地点根本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要说幸运是他跑出来了，要说不幸就是不知道他的家还在不在。医院里忙开了锅，我和蒙丹不得不返回医院，看着满院的伤人，我帮麻醉科的医师找病人签字，问老大娘：“家里还有亲人吗？”
  她点点头：“有，可全回去挖孩子去了。”
  我不得不安慰她：“放心，你孙子孙女会没事的。”
  她只是说：“二叔挖出来，还是系鞋带的姿势，关键时刻还系鞋带干嘛，跑啊，我被挖出来时还能听见下面的呼救声。”
  泪水从眼睛中滑落，她身上带着阵阵臭味，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只是看着她，她也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蒙丹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申请去一线，医院领导同意他的请求，当晚组织好医疗队就出发，连告别都没来得及和我当面说一声。
  说句恶心的话，那时我觉得我像情深深雨蒙蒙里的依萍，送何书桓上战场后，就开始了无穷无尽的等待。
  蒙丹走后第一天，O泡的确切消息传来，他的爷爷，奶奶，妹妹，不少亲戚都被砸死了，万幸的是，他的小家，他和他的父母都在。
  蒙丹走后第二天，他发短信来，说到时整个城市全被毁了，他正在一所倒塌的学校边参与救援，挖出全是孩子，祖国的花朵。
  蒙丹走后第三天，政府发布强余震警告，我不得以和陈圆圆海蓝逃难逃到大街上，全城都在逃亡，还不少人饶有兴致的用照相机手机照下这壮观难得的景象。
  我晚上打蒙丹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担心得不得了，陈圆圆对我说：“现在时刻都是自己顾自己了，你担心这么多也没用。”
  海蓝看她一眼：“你怎么这么说话的？有你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吗？”
  “你高尚，你怎么不去第一线。”陈圆圆反问道，海蓝挺无辜的说：“我还想去，医院不放人嘛。”
  “去，装什么装。”
  早上回到医院，疲累到不行，电视新闻里说，那边水坝决堤了。
  海蓝发来短信：“如果三峡那边有事，我们整个城都会被淹没的。”
  我回她道：“有全城人陪你你怕什么？”
  过会儿她又发来短信：“听说那边有辆直升飞机，参与医疗救援的队伍全在上面，飞到半空就和地面失去了联系。”
  “蒙丹肯定不在上面，你没听说过祸害留千年吗？”我回她。
  我们医院也是充满叛逆，才地震完，什么事都不好好干，偏偏开始挖坑修楼房，别人都说，那是给死人挖的万人坑。
  蒙丹的电话还是打不通，打来的却是他妈妈，阿姨问我蒙丹怎么样，我也茫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电话那头突然有些抽泣：“当初去美国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你们明明才逃出来，干嘛又一头栽进去，干嘛不劝住他？”
  可我觉得蒙丹这样挺光荣的，根本不该劝，第二天医院捐款，我把我俩的生活费两千块钱全捐了，觉得蒙丹回来肯定会表扬我。
  陈圆圆过来和我一起守夜，她妇产科也干不了什么事，于是她晚上不睡，而我白天不睡，这样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还没震完，老大就已经想通，醒悟过来：“判我什么也认了，只要活着就好。”
  陈圆圆问她：“O泡怎么办？他现在好像跑回去，在临时帐篷里住着，不知道为什么让他上来他不肯来。”
  第一百四十章 孔明灯
  “他可能觉得自己这次上来，错过时候，不能在亲人身边救援保护，心有愧疚吧。”我喝了口茶：“老大，要是这次的事情过去，你们能在一起吗？”
  “看看吧。”听老大的口风有些松动，也是，反正经历这场牢狱之灾，老大的身价不能再比以前，哪个男人愿意娶个诈骗犯？或是回扣王？
  老大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也不会天真认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梳两条大辫子，圆脸大眼睛的小女孩。
  老大的妈妈在门边靠着，突然手指向外面：“你们看。”
  空中，千万道大大小小的孔明灯升起，带着生者的祝福与祈祷，安静的一点一点上升，烛火带着丝丝祥和，像西藏的喇叭诵经的盛大神圣场面。
  我突然想起蒙丹走的当晚，仿佛有雨。
  忍不住双手合十，心中默念：“蒙丹，你可千万不能有事，让我成寡妇，我们还说好要去泰国看人妖度蜜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