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上来的钢琴家

    和那种大型的音乐厅并不相同，这种室内乐的音乐厅因为其本身的特殊原因，再加上萨尔茨堡本身就是一个很小的城市，傅调将面前帘布打开，看向这间音乐厅的时候，所展现在他面前的一切，并不是那么的耀眼，而是略显普通。
    整体平坦，全部都是由普通的座椅构成，也就是演出台稍微高出那么一些，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的区别。
    傅调看着面前的一切，他不知道为何突然怀念起了当年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时候。
    准确讲，应该是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预选赛，也就是在肖邦音乐厅的楼上演出的时候。
    那个地方和现在此时此刻傅调面前看到的一切很是相似，一眼扫过去，五百人不到的小型音乐厅，整体的装修很是简朴，非常正常的欧洲老式巴洛克设计风格的墙饰，以及崭新的，相互勾连起来的座椅。
    一排差不多有30人，然后十几排不到二十排的数量，应该在五百人以下。
    座位不多，不过都已经坐满。
    这也是最为适合室内乐演奏的大小。
    像是傅调之前演奏的那些超大场地，虽然他的钢琴独奏也是属于室内乐的范畴，不过音乐厅都会为了钢琴这类独奏而专门设计声学共鸣腔体，所以声音并不会显得太小。
    但是这类室内乐就不同了，如果放在太大的地方进行演奏，反而会让听众很难听清他们演奏之中的一些细节。
    因此，室内乐一直都是以小而美被音乐爱好者所喜欢。
    并不会如同交响乐一般宏大，也不会和单乐器那般单薄，与此同时你还能听到乐器与乐器之间的合作与交融。
    在聆听室内乐的时候，你就仿佛身处演奏者的身边，与他们交谈一般。
    种种因素相互叠加下来，这样的室内乐更加难以扩大听众人数。
    毕竟……你也不想伱和演奏者心灵交流的时候，周围还堆积着一大堆大汉围绕着你们吧？
    傅调扫了一眼屋外的一切，转头看向依旧在那个地方耍宝的卡米洛，依靠着墙壁喝着咖啡，抬头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想着什么的塔哈，以及都快被卡米洛逗哭的米拉，轻声开口问道。
    “你们，准备好了吗？”
    “Aye，Aye，船长！”卡米洛猛地立正，高举左手用着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傅调愣了一下，差点以为他在喊Heil，洗头佬。
    却没有想到，他这句话说完后，卡米洛的声音猛地变大，高声喊道：“是的！船长！”
    傅调还没有听懂，边上的塔哈便笑了，拿着手中的琴弓戳了一下卡米洛，轻笑道：“哦……是谁住在深海的大菠萝里？”
    “海绵宝宝！”
    边上的米拉也明白了卡米洛的梗，跟着接了一句，随后对着傅调伸手道。
    “船长，开船吧，我们都等你了！”
    “……行！”
    傅调虽然不太清楚这三人在唱什么，不过看着自己团队的几人似乎心态变得平稳，便不再有任何的迟疑，伸手拉开幕布。
    哗！
    在他们三人的小声哼唱中，舞台下的掌声轰然响起。
    与在大场地的那种灯光不同，这里并没有灯光，有的只有从窗户外自然撒入其中的自然光。
    窗外是米拉贝尔公园，在莫扎特大学后的一个开放式公园，郁郁葱葱的花园面向不远处的米拉贝尔宫，无数星星点点的繁花在树丛中点缀，即便是在室内乐音乐厅内，众人也同样可以看见这一切。
    很漂亮，很美丽，特别是在傅调四人走上舞台坐定后，一切变得更为绚烂，甚至让人惊艳的难以呼吸。
    塔哈和米拉两人的底子很好，即便只是很简单的化妆，化妆淡到几乎让人看不出他们化妆，只是寥寥数笔，但依旧让人感觉到惊艳。
    特别是在身后繁花的加持下，她们俩人穿着长裙显得格外动人。
    塔哈的妖媚以及米拉的可爱清纯，让在场的很多年轻男性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而在他们身后的傅调和卡米洛两人更是让在场的不少女性激动。
    傅调和卡米洛两人自然是没有化妆的，卡米洛只是简单地用发胶弄了一下头发，搭配上他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显得如同公子一般招人喜欢，当然，可能是花花公子。
    至于傅调，则是一脸的清冽，虽然坐在所有人的最后面，可是他只是坐在那边，便没有办法让很多人移开他们的视线。
    “什么时候……古典乐里面的室内乐标准都这么高了？这是偶像团体吧？”
    坐在后面的人看着远处阳光下的四人，不由得小声嘀咕了几句。
    他的话自然而然也让边上的人不由得点头。
    看着已经坐下的四人，那人不由得赞同道。
    “确实，只是单纯看颜值的话，我觉得他们已经赢了。”
    只是他说出来后，却没有想到惹怒了周围其他人，有人边上吐槽道。
    “喂，拜托，萨尔茨堡音乐节不是搞音乐的节日吗？这个还是古典乐，他们演奏的还是室内乐，这个肯定是看的他们音乐水平啊，你们为什么在讨论他们的颜值？这个是颜值的事情吗？”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他们的专业水平不行？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一个室内乐乐团里面三位世界冠军，还有一个世界顶级乐团的核心，这和你开玩笑呢？”
    “额……你觉得如果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会买票进来看？我只是让你不要太在意他们的外表，毕竟外表是虚的，他们的专业水平才是实实在在的，我就不一样，我看他们只是为了欣赏音乐，嗯，对，没错，就是为了欣赏音乐！”
    “说的也是……不过迪奥他好帅啊，妈的，真的绝了，我好喜欢这种清冽如泉水一般的帅哥。”
    “虽然我承认你迪奥很帅，边上的那谁，中提琴的那位也很像是花花公子，不过我必须要说，塔哈的身材真的绝了！我好喜欢塔哈！”
    “我就不一样了，我喜欢米拉~”
    “哈？你是变态吗？米拉看上去那么小，好像没有成年一样，你居然会喜欢未成年？你不会是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你不会是萝莉控吧？”
    “爱美之心人人皆有，喜欢小女孩怎么了？喜欢归喜欢啊，我又不是想要做什么，你怎么这么激动，你是不是在掩饰什么？”
    “……”
    在傅调四人组刚刚出来后，底下的讨论声便伴随着掌声一同响起。
    塔哈和米拉两人似乎早就习惯了一般，很是安静地在那边看了一眼傅调，让傅调给出一个标准音A，随后进行调音。
    而卡米洛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也跟着一起调音，但是他一边调音的时候，还给舞台下的一位几乎可以当他妈年纪的阿姨抛了一个媚眼。
    这让那位阿姨鼓掌的手变得更为热烈了几分。
    不过很快，在众人调音结束后，讨论声和掌声也变得平静了下来。
    乐团的三人看向傅调，等待着他的指示。
    而傅调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微微侧身，对着舞台下的众人开口道。
    “莫扎特，钢琴四重奏，第一号，G大调，K478.”
    哗！
    简短的掌声再次响起。
    在掌声消散后的一秒内，前方弦乐三人的视线交错，随后同时起起手。
    嗡，嗡，嗡滴嗡嗡……
    弦乐三人将舞台让开，钢琴的声音响起，流畅且自然。
    丝毫没有任何独奏演奏者的那种高傲以及自大，有的只是对于音乐的虔诚以及热爱。
    在钢琴声，小提琴声，中提琴声，以及大提琴声响起的这一刻，所有人便知道了一点。
    那就是此时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四人，并非毫无准备的四人，也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不怎么喜欢合作的独奏者。
    他们为了这一次的音乐会已经准备了很久，他们也很好地将自己作为一名独奏者的那种特性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让自己的音乐去配合乐团所有人的发挥。
    在音乐响起来的这一刻，所有人的脸上笑容也不由得扬起。
    果然，这个就是傅调，这个就是塔哈，米拉，以及卡米洛。
    强大的同时并不会太过于自我，融合的同时同样不会太过于着急。
    这样的音乐很是漂亮。
    傅调的眉毛微微翘起，手指在键盘上穿梭，准确无误地在众人停歇的间隙中，拉起全曲的情绪脉络。
    他并不仅仅只是作为四重奏的一部分，这是钢琴四重奏，自然而然，钢琴同样需要作为乐团的主体，将一切支撑起来。
    为什么钢琴能够被称作为乐器之王？是因为他强大的统治力，魅力，以及掌控力吗？
    是因为他知名度最高，很多乐器的演奏者根本说不出名字，而钢琴的演奏者有名的几乎太多吗？
    很明显，并不是。
    钢琴能够被称作为乐器之王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它包容万物。
    他是王，他能够包容起一切乐器，很好地搭配着万物。
    他能够让音乐自然而然地进行，能够让音乐在演奏的时候并不会失去其本身特色的同时，还能够展现出更具有魅力的一点来。
    正如同真正的王一般，坐在至高无上的黄金王座之上，不会去试图抹杀任何的特性，也不会试图掌控所有人。
    他只是坐在那边，公正无私，掌控全局。
    而这个，便也是舞台上的三人所感觉到的一切。
    他们在演奏的时候，感受着傅调所展现出来的统治力，脸上的表情微微有那么一丝丝绷不住。
    果然，那种感觉又来了。
    被包裹起来的感觉。
    明明很是自由，不会有任何干涉，你所演奏的一切都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演奏。
    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有点别扭。
    但是如果让你说什么地方不好，你又说不出来，说到底只是一个心理作用。
    不过……
    这样的感觉并非完全坏事。
    因为他们感觉到了安心。
    他们甚至感觉傅调在对着他们说话。
    一切有他，不用担心。
    他会帮他们完善一切的。
    所以……
    放心地去演奏吧。
    两种感觉的融合让他们感觉极其复杂，不过同样的，他们也确实安心了下来。
    一切正如同他们排练时候所展现出来的那样。
    一切有他，不必担心。
    塔哈眼睛微微闭起，让自己沉浸在音乐之中，旋律从她的手中流淌而出。
    她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和旋律合而为一一般，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忘记了自己现在正在萨尔茨堡音乐节内，在萨尔茨堡莫扎特大学的室内乐厅内，正在演奏着莫扎特的作品。
    音乐婉转，似乎在带动着乐队的前进，让音乐整体的表现变得更为绚烂。
    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在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傅调手中的钢琴推动着乐队的前进。
    塔哈确实是他们一开始所决定出来的，带动乐队整体前进的标靶。
    但是，只是带动乐队前进的标靶。
    她是最前面的，而傅调，则是在她身后的发动机，不停地推着她往前走。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塔哈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丝的潮红。
    果然，就是这个感觉，和之前排练时候一样的感觉。
    自己不用动，身后就有人帮助自己往前动的感觉。
    似乎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感觉。
    嗡，嗡，嗡滴嗡嗡……
    主旋律再一次响起，弦乐三人组的手再一次拉开。
    同步率，1000%！
    所有人就仿佛共用着一个感官一般。
    明明乐器不同，可是他们所有的动作，不管是大动作，还是小动作全部都在这个瞬间融合到了一起。
    听着音乐的人没有任何的感觉，毕竟音乐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足够完美，你找不到任何的缺点，依旧是那么的完美。
    但是那群还睁着眼睛的人，却感觉到了震撼。
    他们甚至感觉面前坐着的并不是三人，而是一人。
    弦乐部分的三人彻底化作一人。
    而傅调这个钢琴，在和乐团内的人交流。
    “哇哦……”
    有人看着面前的一切，不由得小声赞叹道。
    然而这个并不是终点，傅调所展现出来的一切也不是他和乐团内的所有人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
    他所想要展现出来的最终效果，是所有人合而为一。
    嗡，嗡，嗡滴嗡嗡……
    又是一次主旋律的出现。
    傅调再一次担任独奏出钢琴的美感，推动着乐队内众人情绪的前进。
    他坐在三人的身后，视线并不仅仅只是注视着面前的钢琴，而是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乐团内的三人之上。
    正如同一开始时候，他们的指导老师哈勃老师说的那样。
    室内乐并不是一个人的艺术，而是团体的艺术。
    有时候并不是单人逞威风就可以让音乐变得更好的。
    而他的队友，也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他们的水平实力不管哪一个拿出来，都是全球乐器演奏者年轻人之中的顶流。
    他们相比较他，所缺少的，也仅仅只是机会。
    仅此而已。
    所以，现在机会来了。
    虽然这一场演奏的名字叫做迪奥·傅和他的朋友们，但是这一场音乐会并不是他的主场。
    而是他和他的朋友们，四人的主场。
    所以，尽情地展现自我吧。
    让萨尔茨堡，让萨尔茨堡音乐节，让来萨尔茨堡音乐节的观众，让全世界再一次认识你们。
    虽然这一次的专业程度可能并不如你们之前所参加的比赛难度那么高，但是……
    这却是更为开放的一次演奏！
    是很多并不关注室内乐的观众，很多普通路人都会关注到的演奏。
    所以，抓住这一次的机会，抓住每一次机会，不要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留下遗憾。
    也不要让自己即便获得了全球无数的奖项，却无人问津。
    正坐在傅调前面的米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轻微侧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傅调。
    在她的视线之下，她突然发现傅调正微笑着看向她。
    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有的只是期待。
    期待着她作为大提琴世界冠军，给这个乐团的增色。
    一切有他，无需担心。
    不管你将音乐层次拉的多么高，他都能将一切拉扯回来，帮助你完成你的演奏。
    因为，他是傅调。
    他是这个小的室内乐团中，负责钢琴的一位。
    所以……
    去绽放吧！
    嗡！
    在乐团内所有人都几乎融为一体的时刻，米拉猛地站了出来，将他们演奏的音乐猛地拔高了一个层次。
    她手背上青筋暴露，大提琴的琴弦在颤抖，嗡嗡的低音让乐团的旋律变得更为丰富。
    这并不是乐团的缺点，不是他们演奏出现了失误。
    这，只是傅调给他们的放纵。
    期待着他们能够让一切变得更为完美。
    因为后面有他在，他会将一切都拉回来。
    看着这一切，卡米洛不由得摇了摇头，轻微谈了一口气。
    “哎，又来了，看来这一场室内乐的演奏，没有那么轻松啊。”
    在他叹气之下，他手中的音乐更上一层楼。
    与傅调一同托起米拉的自由发挥。
    “室内乐团，一直都不是一个人的舞台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