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沈素娥反问完,见老二媳妇儿没伸手去拿鸡蛋,疑惑道,“咋啦?还要我给你剥鸡蛋壳呀?”
“不是,我是觉得吧……我……”黄月珠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心里的问题问出来,“娘,你为啥愿意把鸡蛋给我吃啊?”
不等婆婆开口,她又忍不住先说:“以前没分家的时候,我老说你年纪大了,吃了也不长肉,不如少吃点,把好的都给富贵吃,现在咱们都分了家了,你不仅让我跟着二华子一起来吃鸡汤,还给我这鸡蛋吃。
我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娘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实在是……哎呀,我也不晓得该说啥了,就挺过意不去。”
“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实话告诉你,我本来没打算让你来我家吃东西,”沈素娥语气无奈,“哎,不过谁让灵宝喜欢你呢,昨天让我找她二嫂嫂来家里吃鸡汤,今天早上又让我分一个野鸡蛋给你吃。
说真的,我也搞不懂灵宝咋这么看重你?
当初我带她回家,打算把她当亲闺女一样养着,你立马跳出来反对,不同意我养灵宝,还说养着灵宝就是浪费粮食,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堆话,现在想想我都来气!”
她说这些话时,黄月珠将头越垂越低,“我、我那时候哪晓得灵宝会是福星呢?要是我知道……”
“不管灵宝是不是福星,她这么小一个女娃娃被丢到了冰天雪地的山里,正常人都会觉得她可怜,想好好养着她吧?说到底,你这人就是心肠不好。”
黄月珠抬起头,“娘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承认,我这心肠真没你的好,让我捡一个女娃娃养着,根本就不可能,别说是捡来的娃娃了,就是我亲生的姑娘,我也不可能对她太好,因为女娃儿全都是来讨债的。
儿子养大了能养老,闺女呢?闺女养大了是给别的男人他爹娘养老的,要不然咋所有人都想生儿子呢?”
“这儿子长大了不一定孝顺父母,闺女也不一定个个都会远嫁,说到底啊,孩子最后会长成啥样儿,还是要看爹娘是咋养的。”沈素娥说。
黄月珠小声嘟囔道:“咱们农村姑娘还能长成啥样?大字不识一个,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会写,就是嫁人、生娃儿、给公公婆婆和丈夫干活的命呗。”
“那是你爹娘不行,不肯让你上学,我要是生了闺女啊,肯定和大东子他们一样,想着法儿让她上学念书!我觉得女娃儿更要读书,这样才不容易被人欺负。”
略微停顿了下,沈素娥又继续道:“再过个两三年,我就送灵宝去镇上读书……哎,要是能想办法搬到城里去就好了,城里的学校比那镇上的学校好。”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黄月珠心情有些复杂。
以前她看她婆婆特不顺眼,觉得她老是使唤自己干活儿,还老是挑自己的刺,就是大美口中的恶毒婆婆。
如今,她突然觉得婆婆这人虽然生在农村,但却和农村大多数女人不一样,她从来不骂女娃儿是赔钱货,认为儿子女儿都一样,甚至愿意让女娃儿上学念书……
怪不得福星愿意让她给自己当娘了。
“行啦,别发愣了,赶紧把鸡蛋给吃了吧。”
“啊?”黄月珠回过神来,强忍着吞咽口水的冲动,摇了摇头,“还是给富贵吃吧,这孩子长这么大都没吃过鸡蛋,要是能吃到鸡蛋,他肯定高兴坏了。”
沈素娥将桌上的碗朝老二媳妇儿的方向推了下,“我早上一共蒸了六个蛋,你有一个,富贵也有一个,富贵那个鸡蛋在灵宝那儿,这会儿他可能已经吃完了。”
黄月珠又惊喜又感动,“富贵也有?”
“是啊,你这小儿子叫啥名呀?我来帮你抱吧。”
“叫财贵,我取的名儿,”黄月珠说完,将儿子递给她婆婆,“这娃儿还挺乖的,夜里也不咋闹腾。”
沈素娥抱过小财贵,见他闭着眼睛乖乖地睡觉,压低声音说:“确实瞧着挺乖的,就是太瘦太小啦,有好好喝奶吗?这抱着一点分量都没有啊。”
“毕竟早产了一个月嘛,肯定要比正常娃儿小点。”黄月珠边说边将鸡蛋敲开。
小心翼翼剥开蛋壳,看着晶莹剔透的鸡蛋,她担心婆婆反悔,不敢直接下嘴,又忍不住问了一遍,“娘,我真能把它给吃了?”
“哎呦,你还要我说几遍啊?”沈素娥不耐烦道,“就是给你吃的!你赶紧把它吃了,我也好把碗拿回厨房去,这碗还要装别的东西呢。”
听完婆婆的话,黄月珠终于咬了口鸡蛋,嚼在嘴里,鸡蛋白包裹着鸡蛋黄,有一种说不出的香。
“娘,这鸡蛋好像比一般的鸡蛋好吃啊,之前我生富贵的时候也吃过一次鸡蛋,是二华子跟村里人买的,那鸡蛋虽然也好吃,但是没有这个鸡蛋这么好吃!这蛋白吃起来清甜清甜的,蛋黄又特别香浓,这是啥鸡蛋呀?”
沈素娥随口答道:“野鸡蛋……”
“怪了诶,这大冬天的野鸡不生蛋呀,”黄月珠语气纳闷,“娘,这真是野鸡蛋?野鸡下的蛋?”
“不然呢?不是野鸡下的蛋,还是人下的蛋啊?”
不等黄月珠继续追问,她婆婆说:“你要是觉得这蛋有问题就吐出来,别问东问西的问一大堆。”
“不是,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嘛。”
“有啥好奇怪的,谁说野鸡在冬天就不会下蛋的?大东子抓到野鸡的时候正巧就看见了一窝野鸡蛋。”
她们婆媳俩在屋里说话的时候,二华子时不时往他娘房间的方向看一眼,“大哥,娘找我媳妇儿去干啥呀?你知道不?她们两个人向来不对付,该不会吵起来吧?”
“娘今天心情好,应该不会和她吵的。”
“我真怕她惹咱们娘生气……”
二华子话语刚落,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不一会儿,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月珠?月珠你在里头吧?娘来看你了,你赶紧给娘开门啊,刚才我找你邻居问过了,你一家人都来你婆婆这儿了,开门啊!”
黄月珠正吃着鸡蛋,听到亲娘的声音,吓得把嘴里的鸡蛋全咽了下去,差一点被鸡蛋黄给噎死。
“呃……娘,水、水……”
沈素娥急忙将财贵抱到床上,给儿媳妇儿倒水,“你可真是的,之前让你吃,你半天都不吃,现在又没人和你抢,你吃这么快干嘛?想噎死自己啊?”
黄月珠喝了一大口水,紧紧皱着眉头,把卡在喉咙里的鸡蛋黄吞进肚子里,边拍着胸口边说:“我、我听到外头有人在叫我,吓……吓死我了,好像是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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