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的旧梦

第十九章


    我爸已经不再喝粥。
    早上我匆匆赶去医院住院楼层,看见老爸脖子旁边挂着一个圆形塑料盘,连接塑料盘的是一根通往鼻子的塑料管子。
    “爸”,我刚想开口问爸怎么回事,老爸右手费力抬起来擦眼泪。
    焦躁的我赶紧丢下心里包袱,过去轻抚爸的头发,安慰他:“没事,没事的,只要肚子不胀就可以拿掉”。
    等安抚好老爸睡着,我坐在旁边着急不安,心疼地观察他的呼吸。
    不明白,一生做好事无数,帮助过无数朋友、学生,怎么会受如此折磨。
    从医院检查出来不错——到:吃了一个油饼肚子胀——到:医院做CT发现问题———到:找上海专家动手术———
    到:身体自身原因没办法动手术————
    到:中医没有疗效————
    到:肚胀只能住院————
    到:吃了shila la油,吃了ruguo糖排清肚子,以为有了希望———
    到:吃流质
    到:用mangxiao减轻肚胀症状————
    到:用塑料圆盘抽吸肚中气体减轻肚胀—————
    到:今天。。。。。
    关于老爸的:
    一件希望来了,一件希望破灭;
    希望来了——破灭———
    希望来了————破灭。。。。。
    任谁都接受不了这个过程。
    心疼地看着爸,我坐在他旁边,禁不住落泪抽泣出声。
    爸睁开眼睛,虚弱地拉起我的手安慰:“别哭,别哭没关系的”,
    萧老师轻抚女儿的脸,轻抚女儿脸上的泪。
    世上关于他自身带有的能力正在一件一件地消失。。
    护工丁师傅告诉我,刚才我出去时,老爸讲的话,医生、护士都听不懂。
    我按照丁师傅学的话,想了很久也想不出。
    拿来纸和笔,老爸在偌大的白纸上,“画”了一个字,一个非常繁琐的字。
    我按照他平时担心的事,按照他的口型,猜出这个字是舅舅的“舅”字。
    他希望舅舅可以过来帮助我们。
    然而,老爸不能预料的是:人走,茶真的会凉。
    我出去打饭,一位新手护士过来替老爸打shi la油。
    她没有按照规定先加温水再加shi la油调和再打入,理由是:她要急着去抢救病人。
    导致老爸呛到咳嗽。
    接着哮喘声不止。
    我把护士叫过来,吼她:“你不知道什么是急事吗?”
    “你急,我们理解,可你不能胡乱不按规定加的呀!”
    我继续吼。
    老爸挥挥手,不让我吵。
    我急得团团转。
    找护士。
    找医生。
    找医生,要求找ICU专家过来会诊。
    几位专家找我们到办公室,征求我们意见:
    老爸现在这个状况,假如到ICU,最多2天。
    但是假如不去ICU,最多一天。
    进ICU的话,家属不能陪伴,一天只能探望半小时。
    况且,必须切开气管。
    也就是说,假如老爸出事的话,整个过程我们可能不在身边。
    医生让我们尽快作出决定。
    回病房。
    回病房问老爸。
    回病房问老妈。
    老妈凑在老爸耳边商量。
    最后决定不去ICU。
    听着老爸的气喘声,听到老爸自己的决定。我在护士台旁边来回烦躁焦躁。
    终于蹲下来崩溃大哭。
    “我受不了老爸这样受苦“
    “我受不了看着老爸受苦”
    “我受不了”。
    隔壁小黄过来,蹲下来。
    蹲在我边上,揽过我的头,让我靠在她肩膀,轻抚我的头发:
    “萧姐,萧姐,萧伯伯自己也没办法”。
    “萧姐,萧伯伯不希望看到你伤心的”。。。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悲惨的时刻。
    我亲眼目睹我亲爱的爸,即将离去。
    我的妈,眼睛已经接近失明。
    我走到病房,用毛巾放了温热的水,替爸仔细擦干净脸,擦干净耳朵。
    一点一点地擦老爸耳朵轮廓;
    擦每个褶子;
    擦眉毛,替他几根长长的眉毛抚顺;
    擦鼻子,擦鼻翼;
    擦嘴唇。
    “阿珺,牙。。牙。。”
    老爸含含糊糊告诉我。
    我妈,丁师傅,护士,都听不明白他的话。
    “爸,是牙齿对吧?”我确定地问爸。
    “嗯”爸虚弱地向我微微笑。
    拿出一根牙签,从碗里捞出一个纱布。
    一层薄纱布绑在yaqian上,手指捏牢捏紧这一头yaqian上的纱布,另一头带纱布的yaqian替他清洁牙齿。
    “好了,阿珺”。老爸含糊着说。
    “爸,牙齿舒服吧?”我问爸。
    “嗯”。爸喘着气回答。
    老妈,丁师傅。。都在室外。在问护士有没有其他办法。
    室内,
    老爸喘着气,我在旁边陪着他。
    我摘下口罩,在我爸的额头上吻道:“爸,爱你”。
    爸喘着气,向我笑笑。
    “爸,我爱你”,我凑到爸的耳边告诉他。流着泪。
    “爸,我爱你的呀”流着泪告诉爸。
    我爸喘着气,眼角流下泪,向我点点头,微微笑。
    爸喘着气。。。大口喘着气。。
    医生过来替他做雾化,一下,一下,一下。。。
    我爸,萧惠卿开始沉睡。。。温和地沉睡。。。
    沉睡。。。
    天刚一亮,床边仪器走成了一条直线。。。
    天刚一亮,我亲爱的爸萧惠卿,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我失去了亲爱的、疼爱我的、惯我如孩童的爸。
    愿我亲爱的爸,
    在另一个世界不再有病痛,只存在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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