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的伸出手,覆上她的脸庞,抚摸掌下温润柔滑的肌肤。
“这张脸,藏得很辛苦吧。”似有似无的叹息消散在月色中,他忽地低下头,轻吻她苍白的唇角,温柔而旖旎,辗转反复。
“你,注定是我的。”他亲吻着她的耳垂,如誓言般许下诺言。
影影绰绰的树影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投射在窗户上,留下斑斑驳驳的阴影,屋内空寂一片,恍惚中出现的人影似乎只是迷茫夜色中的错觉。
第13节:画堂春(4)
床上的人骤然睁开双眼,空气中似乎还留有陌生的气息,却又带着一点点熟悉的感觉,隐隐约约,像是慧觉寺中的檀香,又像是寒潭边清冷的草气。
她怔怔的对着帐顶发呆,直到天际破晓。
帝轩十九年夏,皇三子弱,冠,诏立为储君。
日上三竿,穆怜卿看着屋外刺眼的阳光沉默片刻,起身套上青色外衫。
“乔?”推开门,满室静寂。
“二小姐,您起了。”馨儿端着洗漱水走了进来,穆怜卿贪睡,她已经能把握好时间了,“三殿下被立为太子了,普天同庆三天,外面一定很热闹。您要出门吗?”
自跟着穆怜卿,馨儿最多的时间就是往外跑,外面的世界太自在,她收不回心神。
“哦,你去吧。”穆怜卿垂下眼睑,“走后门。”
“谢谢二小姐。”馨儿也不退却,二小姐不爱出门,她是知道的。
待丫环走远,穆怜卿凝神,轻叹一声,往后山走去。
大片的树荫下阵阵凉风吹起了她散落的长发,如墨玉般的长发丝丝缕缕在风中纠缠。她眷恋的看着青葱绿荫,,越走越深,浓密的树荫完全遮住了阳光,偶尔会有一两片树叶抵不住骄阳似火零落下来,她伸手接住,轻轻的摩挲纷繁复杂的叶脉。
停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下,她抬头,那点点的玄衣在枝杈中泄露出来。
“乔?”
“有事?”乔丝毫未动。
“我需要焉色草与芷蓝尾。”穆怜卿抚着面颊,昏沉的色泽似乎褪去了许多。
“焉色草?芷蓝尾?”乔疑惑的重复。
“城外无量山慧觉寺后山的寒潭边上,这是图样。”她从袖中拿出画好的图纸,乔从树上跃下,脚步略沉,面色有些苍白。
“为何?”他看着纸上清晰而陌生的图案,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她藏了太多的秘密。
穆怜卿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她何尝不想自己去,只是爹已下了通牒,无他的允许不可出门,各处都增加了守门人,或者他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第14节:画堂春(5)
“谁?”乔忽然警觉一声,将她护在身后。
丛林中缓缓走出一个白衣的男子,清俊儒雅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眼明亮而温暖,白衣白衫,墨玉直发,风姿卓绝。
“卿儿。”他的眼直直的看向乔的身后,吐出温柔宠溺的低唤。
穆怜卿僵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凝望着那有着天人之姿的男子,那一声柔和的呼唤荡漾开来,直直撞进了她的心底。那带笑的眼,温柔的声音,似乎从未曾远去过,恍若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伸手便可得到。她在心底自嘲,终究她也只是一个贪恋温暖的人啊。
“卿儿。”他走近,乔看着穆怜卿早已失神的双眼默默的退开。
穆怜卿伸手抚上近在眼前的容颜,低低的呢喃,“慕容…”
她的手冰凉刺骨,眼中的迷茫刺疼了慕容朔的心,他似乎又看到了她小小的身子蜷倚在树边,青衣仿佛与树荫融为一体,那样的落寞,那样的寂寥。
慕容朔情不自禁的伸手拥她进怀,想要拂去她满身的情冷。
“二小姐。”乔冷冷的声音响在耳边,惊醒了穆怜卿混沌的神智,她忽地一伸手推开他,退出温暖的怀抱,眼神回复冷淡清明。
“你是谁?”
慕容朔一阵错愕,看向她冷冽的双眼。
“慕容是谁?”她皱眉,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卿儿?”他看向她茫然的眼神,全然的陌生,心不可抑止的疼了起来,不可能的,三年的朝夕相伴,不可能忘记的,难道…他大惊失色,伸手扣住她的脉搏。
“放手。”她冷冷的开口,眼中彻骨的冰冷仿佛要冻结一般。
“卿儿定是还在生气,是我不好,我道歉,你看,赔罪礼物我都带来了。”他讷讷的松手,从怀中掏出两本用布帛包着的书籍来,小心翼翼的递到她的面前,满脸讨好的笑意,“七年没见,卿儿长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慕容朔象哄小孩一般的将手中的书一本本翻开来,竟是江湖中千金难求的草经与毒经。
第15节:画堂春(6)
“神医慕容?”乔忽而有些疑惑,这样珍贵的药典,江湖中人人争抢的经书,他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送了出去,还是,原本这就是为她搜罗的?他与穆怜卿究竟有着怎样的交集?
慕容朔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玄衣男子,眉清目秀,却是冰冷至极。
“卿儿,这是?”
穆怜卿扫过典籍,神色微微有些不耐,她抬眸神色不定的看着他,似乎想要将他看穿一般,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乔,回吧。”穆怜卿转身,慢吞吞的往回走。
慕容朔忽然有一种错觉,一切都已烟消云散,随风而逝,他紧走一步,想要缓住她的步伐,又顿住,卿儿的脾气他太了解,决定了就不再有转圜的机会。幻想过千百种见面的情形,却没有想到她竟会将他从她的生命中抹去,苦涩填满心间,浇熄了满心的雀跃。孩子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馨儿焦急的在小院门口徘徊,不时抬头张望,看到那青衣的人影走近,不由神色一松。
“二小姐,老爷等您很久了。”
“嗯。”穆怜卿低低应一声就要推开门。
“老爷,在小院里。”馨儿提醒一句,忙不迭替穆怜卿整好衣衫。
“哦?”她疑惑的挑挑眉,看向门上方的牌匾,端端正正的写着两个字:小院。
“在外面等着吧。”她推开门,随即掩上。
小院中,穆景背着手站在院中唯一的一棵树下,不知站了多久,树叶在阳光的投射下形成大片大片的阴影映照在他的蓝袍上,透出些许孤寂的意味。
“卿儿拜见爹爹。”
穆景一动不动的站着,许久没有回答。
“去哪儿了?”时间从指缝漏过,正午已快临近。
“后山。”
“七天之后是你十八岁的生辰了,爹打算宴请宾客为你庆生。”难得的穆景没有指责她,她心下一惊,他怕是等不及了。
“是,多谢爹爹。”
“这张脸藏了十七年,该闹够了吧。”
“卿儿知错。”
他回过头看她一眼,目光悠远,仿佛透过她看着不知名的故人。
第16节:画堂春(7)
穆家二小姐十八岁生辰,宾客如云。
回廊边一个白衣女子袅袅婷婷的走来,一身雪白的对襟锦衣,衣襟袖口以桃红丝线绞和银丝绣满了怒放的牡丹,素色腰带,风雅脱俗,绿云青丝层层叠叠,发上只固定了一支玉钗,简约而不失高贵风范,白如皓雪的面庞上五官精致得无懈可击,妩媚高雅,姿容绝世。她款款走来,如堕入凡尘的九天仙女,满院的宾客惊艳失神,筷子、酒杯散落一地。
“卿儿拜见爹爹。”穆怜卿站定在穆景的面前,对上他眸中的惊叹欣赏,然后,转身,对着满院的宾客嫣然一笑,眼波流转,带着颠倒众生的魅惑,“承蒙各位厚爱,卿儿来迟,但以薄酒一杯多谢各位厚礼。”
座中众人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低头寻自己的酒杯,有人尴尬,有人艳羡,有人惊讶,有人懊恼,传言不可尽信。
穆怜卿扫过满院宾客,穆景所谓的青年才俊,唇角微翘,垂下眼睑,敛起眼中的嘲讽与鄙夷。再回首看向上座中的各人,皇甫惊云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皇甫落风一双眼定定的看着她,明亮而璀璨,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笑意,温柔恋慕。一张熟悉的脸意外的落入她的视线,慕容朔怔怔的看着她,眼神幽深如海,思绪不知飘到了何方。
“一晃眼卿儿也已经十八岁了,呵呵,爹可不敢再留你了。”穆景抚着胡子呵呵一笑,“我这女儿啊,性子温婉,不知道谁有那福气啊。”
穆怜卿娇羞的红了双颊,“爹爹。”她一个转身躲到了穆景的身后,引的不少人伸长了脖子,意犹未尽。
皇甫落风与皇甫惊云频频皱眉,只觉得情形越发的诡异,穆景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跨前几步。
“相爷,晚辈不才,对穆二小姐一见倾心,愿照顾穆二小姐一辈子,不知相爷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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