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灯沿着冰河顺流而下,被对岸的一只手以灵术勾起拖入了掌心,岑歌若有所思地看着灯芯上那个小小的“潇”字,内心也是五味杂陈。
岑青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按照白教的习俗是不可以随意捞起冰河上漂浮的荷灯,这样会阻断祈福的声音,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但当她疑惑地靠近想要询问原因的时候,这才顺着哥哥的目光注意到冰河对岸的人,她连忙把还在一旁玩耍的飞影拉回身边,压低声音:“哥哥,他们在对面……”
“嗯,不要紧。”岑歌用余光再次瞄了一眼百米开外的两个人,他的声音很漠然,平静的似乎不见底,“萧奕白目的不明不会轻易暴露和我们认识这件事,他弟弟才回来半年也没有见过我们,别紧张,你先带飞影去别处玩。”
话虽如此岑青还是非常紧张地点了一下头,忽然间瞥见他手里那盏荷灯上一个小小的“潇”字,她微微一怔,半晌才倒抽一口寒气反应过来,不由脱口:“潇……难道是、是师父的女儿、云潇?”
“哼。”这一次岑歌的语气则更加冷漠,若非这上面写的名字是对他恩重如山的师父的女儿,现在他绝对要直接把这盏荷灯摧毁算了,但一想起过去,岑歌还是叹了口气小心地将荷灯重新放回水面,明亮的眼眸闪了一下就以更快的速度转瞬黯淡,“飞垣自坠天落海之后就一直故步自封拒绝和邻国来往,对外人更是排斥到近乎厌恶的地步,他弟弟虽然师承中原昆仑山,说到底是住在帝都城的权贵世家,天征府虽不如高总督那般一手遮天,怎么说也是军阁主这个位置上的常客,他那种尊贵的出身怎么可能把心思放在一个中原女子的身上?肯定只是才回来还没有习惯,过个一年半载他就不会再有这种愚蠢的想法了,那会断送他的前程,甚至会牵连整个家族。”
“天征府已经灭门了,哪里还有什么家族。”岑青不满地小声嘀咕了几句,岑歌眼里的神色却是担忧而无奈的,“是啊,所以他更不可能对一个中原女子动心,尽早忘了她,对谁都好。”
“师父的女儿才不会喜欢那种人!”岑青振振有词地接话,随即又心虚地低下头绞起手来,萧千夜是什么样的人她并不了解,但天征府是将帅世家,几百年来确实是本着“军令如山”的铁训对异族进行过多次的围剿捕杀。
飞垣和中原的往来并不多,唯一对外开放的港口位于最北侧羽都的北岸城,她身在南侧的伽罗境内,这么多年内忧外患的白教腹背受敌,她疲于应付根本没有机会出海去昆仑山看看师父,自然也没有见过那个孩子,但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知道了孩子的名字——那一年的师父像所有的母亲一样抚着小腹在靠椅上轻轻地晃着,她的手边放着几本中原的古诗词,翻阅许久都找不到合适的字,直到她目光清澈地望着后殿的雪湖,忽然对她说道:“水清而深……如果是个女孩,就叫‘潇’吧。”
雪湖其实是一个人工开凿的圆月形湖泊,只有在雪湖祭的时候才会由教主引出冰河之源的水,平时则是干涸的状态,那时候的她愣愣看着并没有水的雪湖,不明白师父为何忽然就定下了这个字。
兄妹俩忽然默契地抬眼互望了一眼彼此,有些铭刻心底的回忆不可抑制地清晰起来。
他们是祖夜族的人,虽然血统在异族中已经十分罕见,但对人类而言仍然只是可以随意捕杀的玩物罢了。
那一年两个无权无势的异族孩子相依为命,跌跌撞撞地回到已经不复存在的故乡遗址,那是一个位于泣雪高原上一处非常不起眼的小村落,风雪将房屋掩埋了大半,兄妹俩躲在废墟地里抱着残破的被褥艰难地抵御着越来越大的风雪,就在两人因为严寒逐渐昏昏沉沉之际,黑夜里突兀地闪过一双妖红的瞳孔,一只雪夜叉咧着阴森森的笑,手持长叉跳到了手无寸铁的孩子面前。
哥哥本能地护着她,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拦在雪夜叉面前,而妹妹则紧闭着眼睛死死抱着他,即使害怕到全身颤抖,两人仍是紧紧相拥不曾放弃过彼此。
就在雪夜叉的长戟即将刺穿哥哥胸膛之际,黑夜里闪过一道锋芒的剑气,一个轻盈矫健的身影踏着暴雪闪电般掠入战局,她手里的长剑收放自如,轻飘飘地逼退进犯的雪夜叉,然后立刻卷住两个孩子将他们护到身后,在生死交际的一瞬剑锋偏转了角度直接砍断魔物的双手夺下长戟,雪夜叉被一击重创,又在落荒而逃的刹那被数道剑影斩杀在风雪里。
这个女人就是昆仑山的女剑仙云秋水,她低下头露出一个温润如玉的笑,宛如一道光照亮了兄妹俩全部的视线。
第二天,她将废墟清理干净,不仅用剑阵凝聚出一个足以抵御风雪的温暖屏障,还从外面抓了几只雪兔子给两个孩子做了一顿热腾腾的晚饭,他们紧张又不安地看着这个陌生女人,和清丽的外貌不同,此时的云秋水正不顾形象地大口啃着干粮,还热情地给他们夹菜吃,她的声音干净明朗,她的笑容带着旭日般的温暖,她的眼睛比星辰的还要璀璨,终于让两个孩子放下了戒备,三人围坐一团在冰天雪地里听她说起了中原的故事。
飞垣是个对异族人极端歧视的国家,这是他们第一次从人类的身上感受到温暖,从那以后两个孩子终于有了依靠,她从废墟里找了两根细细的铁片磨成长剑的模样,拍着胸脯自告奋勇地要做他们的师父。
这样的日子大约持续了一个月,云秋水在广袤无垠的大雪原上发现了一种水红色的不知名小花,惊艳于这样贫瘠的土地上也能生出这么美丽的花儿,那段时间她全部的心思都被那朵神秘的小花吸引,会每天抽时间过去照顾花儿。
她就是在那时候意外撞见了当时的教主迦兰王,那确实是一个会让人过目不忘的男人,不仅有一张刚柔并济的脸,全身还透着一股炽热强悍的火焰气息,要知道白教作为异族人的神教,能胜任教主的唯一条件就是血统能让莲花神座灼烧显色,在教中有记载的一百多位教主里,能让神座整个透亮的都屈指可数,但迦兰王只是靠近就让内部的火光直接照亮了整个千机宫!
迦兰王其实只是一个封号,至今没有人知道那个人真实的血统,但他是白教历史上第二个照亮千机宫的人,而第一个人,是白教的创始者、百灵之首凤姬大人。
但那时候的凤姬已经几十年不曾现身,对教内的事务更是不管不问任其发展,而对异族人而言血统高于一切,所以即使来历不明,当时的教徒也欣然接受了这个男人成为新一任教主,在师父和教主相识相知互生情愫之后,两个孩子也被爱屋及乌地接到了白教总坛学习法术,同样罕见的异族血统让他们在异族人的神教里地位崇高,仿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然而谁也不知道——那才是悲剧的开始。
两年后白教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内乱,因为高高在上的教主一意孤行地要娶一个中原女子为妻,在血统至上的白教,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迦兰王遭到了时任大司命邬榆的强烈反对,就连教中一些原本向着教主的元老们也苦口婆心地劝他放弃,双方僵持了两个月之后,邬榆带着一批忠实的信徒跪在千机宫大殿的莲花神座前以死相逼,万万没想到勃然大怒的迦兰王不仅丝毫不退,更是放下狠话谁想死站出来,他会一个一个地成全!
邬榆仰天长笑,然后说出了那句至今仍如诅咒般萦绕在兄妹俩心头的遗言——“愿吾死后永不瞑目,看教主何日悔,看白教何日亡!”
迦兰王沉默下去,短短数秒的死寂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然后,他一步一步地走下莲花神座,火焰在他每一步落足地点熊熊燃烧,一直走到宁死不屈的邬榆面前,那只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蔑地扣在大司命的眼睛上,不可一世的教主冷笑着允诺了他的恳求,当着众教徒的面直接挖出了他的眼睛放在千机宫顶那块琥珀玉石上,一字一顿地质问:“还有谁想看?”
无人回答他的提问,刚才还信誓旦旦的教徒们卑躬屈膝地朝他叩首跪拜,说出了和内心截然相反的回答:“恭祝教主百年好合,长治久安。”
再等到云秋水从伏龙镇回到白教总坛,那场前所未有的内乱已经被迦兰王不动声色只手遮天地掩饰过去,两个孩子看着一无所知的师父,看着她听到求婚之时脸上扬起的幸福微笑,不知为何同时选择了缄默不言。
半年后师父有了身孕,她还没来得及开心身体就忽然急转直下,两个月的时候开始高烧不退,三个月的时候已经时常陷入昏迷,但教主似乎对此并不意外,甚至非常肯定的决心带着师父去帝都城求医,要知道飞垣的各大城市针对异族都是有严苛的禁足令的,更何况是天子脚下的帝都天域城?可偏偏就是那么巧,早已经青春不再的长公主明玉对教主一见钟情,竟然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破例让丹真宫收诊了师父。
师父在飞垣的时间不过短短三年,可她或许是坠天以来这一千年里,对帝国而言最为重要的一个异国女子,正是为了救她才爆发了后来著名的沉月失窃案——当今圣上天权帝的亲姐姐、明玉长公主为迦兰王盗走了皇室代代相传的至宝古玉“沉月”,她锒铛入狱,迦兰王和妻子则从此销声匿迹。
从那以后兄妹俩再也没有见过教主,很多年之后他们才得知师父一个人只身返回了中原昆仑山,她平安生下了那个孩子,取名“云潇”。
命运朝着无可预料的结局悄然而去,白教因为教主的失踪进入到一段极为黑暗的时期,加上帝都屡次派兵攻打总坛更是让这个百年神教雪上加霜岌岌可危。
一直到五年前,他在山下捡到一个三岁的小姑娘,出于同情随手将她带回了千机宫,谁料这个小女孩竟然让尘封许久的莲花神座再一次绽放出了火光,他将计就计号召教徒尊这个血统高贵的小姑娘为新一任教主,几番奔波终于一点点稳定了教内的局势,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年以为终于能缓口气的时候,萧奕白又带来了坏到不能更坏的消息。
岑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漫长的思绪让他的脸色显得有几分迷茫——他不知道教主有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但他有种非常强烈的直觉,邬榆口中的那句“看白教何日亡”,应该已经触手可及了。
“阿青,带飞影去远一点的地方玩。”岑歌终于开口说话,自己则若有所思地往对岸又望了一眼,岑青担心地道,“哥哥,你该不会是想……”
岑歌的面容一点点凝重,月光清澈,冰河上的荷灯如一朵朵美丽的睡莲,水面反射着让他心神不宁的光晕,终于第一次说出了内心的担忧:“嗯,初次见面我总归是要去试探下一下萧千夜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毕竟……这次的进攻和之前不一样,阿青,白教可能真的会战败,也许萧奕白说得对,人活着才有机会改变,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异族人的生命比人类长很多,或许我们也需要做出改变了。”
“哥哥……”岑青的眼睛瞬间通红,生怕被飞影察觉又赶紧抹干净眼角的泪,岑歌在冰河边停住了脚步,凝视那盏越漂越远的荷灯,很久才勉强挤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放心,我很快回来。”
他沿着冰河往上的同时,那盏荷灯慢悠悠地继续往下游飘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又有一只手无声地催动了微风,悄悄将其勾入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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