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灼华

第五十一章 欲来


    池杏、邵成和阿楚三人先到了家,阿楚一贯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今日在店里做了多少活计,遇上了哪些有趣的客人,忽然进门便闻到一股奇异香气,不顾再叽喳,飞到灶房:“今日有好吃的?”
    池桃笑着从蒸锅上起了蒸笼:“知道你们快回来了,先做好等着呢。”说着又盛了三碗粥并小菜,一起端到葡萄架下:“快去洗手,叫你杏姐和邵大哥来吃饭。”
    邵成先坐在桌边,夸张叫道:“哇!今日怎么觉得菜色比原来精致了许多!”
    池杏笑吟吟道:“等会谢公子要来用饭,自然是不一样的。”
    邵成挖了一块蟹肉放进嘴里,感到口中尽是一股酸甜鲜香,混合了蟹肉蟹黄的鲜美,又有橙子天然的清香,无一丝腥膻之气,且不时嚼到的脆爽荸荠丁,又给口感多添了一份丰富。他大摇其头:“那不是,和原来谢公子来时做的,还不一样。”
    池杏笑着瞥了池桃一眼,却不说话,怕妹妹羞恼。
    池桃摘了颗葡萄丢到邵成头上:“我辛辛苦苦做饭,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邵成莫名其妙:“夸你手艺又精进了,还不好?”
    池桃哼了一声,转身刚进灶房,便有人敲门:“池小郎君!”
    池桃忙去开了门,见门口只有只见过一次的观风,笑意尚未凝固在脸上,观风便道:“公子派我来传话,今日他来不了了。”
    池桃敛了笑容:“可是出了什么事?”
    观风摇头:“公子没说。只是说你这几日不要出门,等到端王饮宴的日子,他派人来接你。”
    直过了四日,一大早听雨便来拍门:“池小郎君,池小郎君!”
    池桃早已起了,在梅花桩上打了两套咏春,方才收势擦洗了身子,连忙跑来开门:“可是有事?”
    “公子让我来告诉您一声,今日午初,派人来接您去饮园。”说着把手上捧着的一个包袱递给池桃,“这是公子给您的,说是用得着。”
    池桃接过包袱翻了翻,见露出了一角青灰色小厮模样的衣料,却下面还有件浅碧色的:“说让我……以什么身份去?”
    听雨老大不乐意地偷偷翻了个白眼,却不敢露出来:“说了,让你扮成我。”
    池桃“哦”了一声,把包袱抱回屋里细看,只见一套与听雨平日穿的一样的衣裳,却还有一套女装,上身是件白绫窄袖单袄儿,配件浅碧色半臂,下头是条深绿马面裙,只简单在裙边绣了两道白线作装饰。
    这女装料子尚可,不算华贵,裁剪也简单,池桃已经明白过来,这想必是饮园中丫鬟们的装束。
    她让邵成、池杏和阿楚先去店里,自己在家吃了早食。想了想,便把女装穿在里头,外面套上了小厮衣裳。又收拾了几件得力的东西藏在怀里,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日可能出现的情况,门口便有辘辘的马车声停下。
    池桃上了车,谢遥等在车里面:“今日怕是又要辛苦了。”见她手上没拿什么,奇道:“我给你预备了一身丫鬟衣裳以防不测,没有带上么?”
    池桃拉开领口,露出里面一抹浅绿:“小厮拿着包袱也奇怪些,我穿在里头了。”
    谢遥恍然大悟,仔细看了两眼:“所幸你骨架小,虽说穿了两层,倒是不显。”
    池桃笑道:“多亏你送来的衣裳尺寸正好才是。”
    谢遥在抽屉里拿出一包东西来递给池桃:“岳记的果脯,在京城女眷里挺出名的,我妹妹总是求我给她带这个回去。你尝尝。”
    池桃打开纸包,见是一包糖渍梅子,拈了一颗放进嘴里,一股酸甜弥漫开来:“嗯,是蜂蜜渍的,还加了甘草,确实味道独特。”
    谢遥撑着脸望着她:“什么时候你也能安安静静在家里做些喜爱的事,不用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奔走便好了。”
    池桃歪头一笑:“我可不爱在家里,我只想存些积蓄,到处走走看看呢。”
    谢遥笑道:“那也好。等这件事完了,我便求娶了你,有什么官职等一年半载再上任也可,陪你出去逛个够。”
    车厢壁上一盏香炉袅袅冒出一缕青烟,池桃横他一眼:“又胡说。”
    谢遥一笑,取出一个卷轴:“这是饮园地图,你先看看记清楚,也好心里有底。”
    池桃见这地图画工精细,山水木石和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画了,标了名字上上面,眼里露出赞赏之色,谢遥便道:“饮园是贝大家的关门之作,从设计到用料皆异常精心。你拿着这个,便是他当时的设计图。”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公子,饮园到了。”
    池桃冲谢遥眨了眨眼睛,跳下马车,掀开帘子,已经换了听雨的音色:“公子,请下车。”
    谢遥忍不住笑了笑,冲她比了个“淘气”的口型,这才正了脸色下车。
    饮园占地颇广,一概白墙黑瓦,从外头看有些后世徽派建筑的风格。待进了门,只见迎面便是一带翠障,又有玲珑白石嶙峋,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头苔藓斑驳,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一阵森凉之气迎面扑来。
    饮园的下人忙迎上来:“谢公子,今儿摆在摘星楼。许多公子已经到了,我引您过去。”
    待转过翠障,又是另一番天地,佳木葱茏,奇花竞开,一道清流从山石间倾泻而下,溅起珠玉叮咚。再进数步,豁然开朗,两边飞楼插空,雕栏画栋,皆隐于山石之间。
    池桃步步行来,见这饮园确有精妙之处,不由暗自赞叹,觉得颇有意趣。
    行至开阔处,池桃见一座不大不小的小山坡,山下一汪清澈澈碧莹莹的湖水,湖心一座两层的凉亭,规模颇大,与岸边有栈桥相连,亭上写着“捞月馆”三字。山上却是一个殿宇模样的小楼,远远看去门首挂着黑底金漆的牌匾,也写了三个字“摘星楼”。
    凉亭四周已经被围上了月白纱幔,质地厚密,随风微微荡漾。下人笑道:“今儿我们王妃便在捞月馆宴请各家女眷,已经备好了画舫,请了联珠班在画舫上唱曲儿。”
    谢遥赞了一声:“王妃娘娘心思好巧。”
    下人满脸是笑:“可不是呢,才来的几家夫人小姐都赞不绝口——对了,谢小姐也是才到,先去花厅陪娘娘说话了。”
    谢遥心内一惊,脸上不露分毫:“我早起听我母亲说今儿身子不适,说不来了,怕过了病气给别人。又来了么?我却还不知。”
    下人道:“谢夫人并没来,是林如夫人带着小姐来的。”
    谢遥脸色沉了两分,那下人眉眼通透,已将该递的话递到了,便不再多话,含笑将谢遥一路引到摘星楼:“公子请自便。”
    谢遥见身边无人,气道:“我爹色令智昏,竟然让妾室带着女儿出门做客!”
    池桃也觉甚是难做,拧眉思索了一会儿:“今日怕是有大事,她在此怕是不安全。”她想了想,“不如我去女眷那边看看是什么形容,万一出事,也好见机行事。”
    谢遥也没什么好主意,只得道:“你自己一切小心。”
    池桃答应着去了,路上见了两三拨丫鬟,见穿着的都是和谢遥送来的那套一模一样的衣裳,只头上戴的饰品有所区别。心里有了底,转到一座假山后头,将外头的小厮衣裳脱了藏在树下,又摘了帽子,三两下将头发放下梳了两根辫子,便立时变成个笑眯眯的丫鬟。
    按着脑子里记下的地形图,池桃不费什么力气便到了花厅。
    这花厅名副其实,八根怀抱粗的黑漆柱子,地上整齐摆着各色怒放的菊花,吐芳纳蕊,馨香阵阵,上首悬的牌匾,写着“点萱堂”,左右各挂一副黑漆嵌蚌的对联“闲庭曲槛无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花厅里珠环翠绕,衣香鬓影,已是三三两两地坐满了夫人小姐,众人正言笑晏晏,环绕着中间绿檀木椅上坐的一位青年美妇。
    那美妇二十岁出头,一身樱草色绣缠枝菊花纹的片金弧袖竖领对襟小袄,一条浅一色的纻丝襕裙,面目温柔,眉眼可亲,应是端王妃。
    池桃扫见林姨娘坐在最下首,满面堆笑地听着端王妃说话,不时插上几句奉承话,却应者寥寥,只端王妃偶尔点点头,她便面露喜色。
    身边坐着的一个十来岁女孩,面目与谢遥有几分相似,应是谢遥之妹谢宁,脸色却不是很好。
    见这边一切安好,池桃略略放了些心,身后忽然有女声道:“你是哪里的?”
    池桃连忙回身福了福,见是个十七八岁的丫鬟,穿的虽与自己一样,但头上插了朵酒盅大小的赤金菊花簪,手腕上还套着一枚金钏,身份不似普通丫鬟,便甜甜笑道:“请姐姐安。我是外头洒扫上的,今儿园子里客多,管家叫我进来帮忙。”
    “哪个管家?于管家么?”
    池桃含糊应了,那丫鬟便道:“正好方才跟着我的小丫头子腹泻起不来,我这正忙着,你便跟着我罢。若得用了,我把你从于管家那调过来服侍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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