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初上

说话的这个人应该算是我的母亲，岚伯这么跟我说过。可是她从来没让我叫过她，只是不停地在我耳边重复着相同的话，每天让我喝着相同的苦药。
    我总是想亲近她，她的笑容很美，尽管我只看过一次，却让我很温暖很开心，可每当我试着偷偷拉她手时，她总是先闪躲开，看着我的眼神透着浓浓地厌恶，进而几天几天的不见我，也不许我出门。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她。渐渐地我开始明白她的话，知道她的笑容是被那个人夺走的，我开始痛恨那个人，所以当我痛苦发作时，我的心反而很平静，越是痛苦越是开心，只要想到那个人比我更痛苦，我就会觉得这样的痛苦没什么。
    她离开前告诉了我解除痛苦的办法，我却希望她能再给我一个笑，当我这么说的时候，她却勃然大怒了，拿起身边所有的东西砸向我，嘴里嘶喊着：“你滚——我不想看到你——滚——”我站在原地，看着她这样慢慢消尽身上最后一丝气力颓倒在床边，屋内一片狼藉。我慢慢地走上前，拂开她满面的乱发，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她仿佛只是睡着了般安静地躺在那儿，我偷偷地拉起她的手，如想象般柔软却少了一丝温暖，她没有躲开，心里“咔哒”一声，我知道她离开了……
    那夜，为了避开那个人的追踪，我和莫常奔走了一夜。就是在那件破庙我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小乞丐。他满脸污垢，十分瘦小，只是那双眼睛一直闪着光。他似乎很
    怕莫常，却不怕我，莫常一离开，他就凑过来找我说话，还给我取了个乱七八糟的代号。我看着他时，他对我笑了，笑的很温暖，我却有些烦躁，心里怪怪的，他趁我不注意竟抢了食盒，没多想的我翻手就给了他两针，令我意外的是他没有喊痛，只是蜷缩在地上，咬牙闭眼嘴里嘟囔着一些我不懂的话。估计是最近太累，我提前发病了，痛苦蔓延至全身，我急促地喘息着，担心那小乞丐会赐机报复，手里已经备好了银针。他果然跑了过来，却是扶起我做些奇怪的动作，虽是不解，但我依稀看出来他在想办法救我，不知是他方法有用还是这次发作本就不强烈，我慢慢地平复了下来，身子累的使不出半点力气，我倒在长毯上睡了过去。等莫常回来时，那小乞丐已经卷走马车内的一些物品离开了。拿着他留下的纸条，我有些好笑，第一次看偷贼这么理直气壮的，想让莫常把他抓回来，他却不知死活地跑进了弥林。罢了，怕是十有八九出不来了，心里有些淡淡的可惜……
    第二次见他时，他又救了我，其实应该是救了那帮山贼。若是他不出现，那帮山贼一个都走不了。他变了很多，脸上不再脏兮兮，头发也整齐的梳在后面，十分的干净清爽。只是那双眼睛我一眼便认了出来。看着他背着身后的手不时地张开捏紧，我又想笑了，他果然是个有趣的人，他使出来的功夫让我惊讶，虽然浅薄却出自那个人。没容我细想，他忽然跑到我跟前一把抱住了我，我抗拒性地想挣开，从没有人这么近的挨着我，他的身子骨很软，我一愣，竟然是个女的。她小声道：“别出声，我是救你的。”说着还伸手摸了下我的脸，银针在我指间旋转，最终还是没射出去。我索性抢了她的包袱，逼着她必须阂同行。
    她很喜欢笑，也喜欢问问题，明明腿伤行走不便却老是蹦跶在我前面，明明知道打不过我却还是找我斗嘴。我不喜欢说话，却喜欢听她说话。
第2卷 第六十五章
    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我顿时有种脱力的乏感，胸口疼的厉害，我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心痛还是实实在在的痛。身上感到丝丝燥热，我扯开澐铯披在我身上的披风，让凉风灌入，慢慢吹散脑中的迷障，心里明明像堵了一团棉花，脑子里却空空一片。平躺在雪地中，我木然地看着天空，天还是一样，灰暗苍白，突然莫名地想笑。
    掏出怀中的木簪，在天空下仰望，手掌中打磨出的红印还在，甚至内心的喜悦还残留着些许，可一切都已经起了变化。事情发生的突然，在极度错愕不解后冷静细想，这些潜在的不安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埋下，只是我没去想，或者可以说我不愿去想。感情，向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细描着木簪上的刻痕，反复端看一番后，我扬手一扔，好巧不巧地落在不远处的嫁衣上，刚好集合了。
    试着起身，胸口猛袭来的疼痛让我又坐了回去。不对劲，我揪紧胸口的衣服，一离开雪面，整个身体就热的厉害，像在里面烧起了一把火。刚开始还只是感到燥热，随着我缓缓起身走了几步后，燥热就慢慢变成了灼痛，就感觉里面的火已经烧到皮肤的表层，火辣辣地疼，可是从外面看却还是正常的肤色，实在受不住这火燎般的疼痛，我重新趴回雪面，冰冷的雪面缓解了灼痛，顾得了前面就顾不了后面，我只好反复翻转身子，轮流降温。随着灼痛的加剧我翻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看看身上的衣服，担心它们会不会早已自燃了起来，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我盯着梅林的方向，希望师兄的身影快点出现，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恐惧，若是他们都不回来了怎么办……应该不会的……不会的……
    翻转间，颈上掉出来一件短物，定睛看，是他艘的竹哨，自从澐铯的坠子送与他后，这个就成了我的护身符，“只要你吹这个，我就会找到你~”他的话言犹在耳。犹豫了下，我还是举到了唇间。好死不如赖活着，被谁救不都是救嘛，自我安慰后，我鼓起劲吹了一声，担心不够大声，又吹了一声~
    趴在雪地上，我已经没力气再翻面了，背部烧的我两眼发花，点点凉意浮在脸上，费力地掀起眼，雪白的软绒飘到睫毛上，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下雪了，真是老天开眼！我舒了口气，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却迟迟没有人出现，天地间安静地又像只有我一人，拉下颈上的竹哨，我用尽全力吹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声音却越来越小。
    “真没用~”气弱地开阖着嘴巴，抬手又想扔，手又无力地垂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耳边传来重重的哼气声，鼻息喷在脸上，湿湿的。腰间被拱起，身体慢慢滑动，摇晃着我渐渐失去意识……
    身体一直在摇晃，一直……头在摇，四肢也在摇，没有半刻安宁……想睡却被这摇晃颠簸和身上的灼热搅地不得安心，在我快要腻烦着这遥无止境的摇晃时，身子忽然稳了下来，像冬天泡进了温泉，灼痛也慢慢离我远处，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下了……
    “瑞雪哥哥……瑞雪哥哥……这个人怎么只知道睡觉啊……就连阿黄都没这么能睡……”
    “小安又调皮了吗？阿黄冬天睡眠是为了保暖，不可以再去扰它~”
    “瑞雪哥哥……瑞雪哥哥……这个人天天睡在床上，会不会也和小安一样，在床上就尿尿啊……”
    “呵呵~不会的。”
    “瑞雪哥哥~瑞雪哥哥~你快来……小安刚看到她的眼睛毛动了！”
    “做的好，小安要继续观察，哥哥要去采点药，很快就回来！~”
    “瑞雪哥哥，她好可怜，每天没有饭吃只能喝苦苦的药，小安闻着都难受~”
    “那小安就要乖，不可以生病。生病了就只能吃苦药~”
    “瑞雪哥哥，为什么你给她脱衣服时脸那么红，给小安时就不会呢……”
    “…………”
    “瑞雪哥哥……你为什么蒙着眼睛给她洗澡呢，是在玩游戏吗？小安也要玩~”
    “咳咳~小安乖，你来当哥哥眼睛好吗？告诉哥哥，她身上的变化好吗？”
    “好啊！瑞雪哥哥，她身上的肉比我们多两块……”
    “咳咳咳！不是的小安，我是要你注意她皮肤颜色的变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耳边总会出现这两人的声音，开始我还以为是在做梦，渐渐地我意识到梦不会如此的真实，嘴间的苦涩，身上的温暖湿润，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我这不是梦。
    可当我要睁眼时却怎么也睁不了，身上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不属于自己，只剩下黑暗中的感官，徒留意识尚存。这种感觉很难受，只能被动地接受外界传来的声音，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瑞雪哥哥，她眉毛也动了！两条一起动的，挤在一块了！”又是那个奶声奶气的好奇宝宝。
    “小安做的好，哥哥知道了。先出去玩吧~”
    “你是不是可以听到我说话了？不用担心，你现在动不了只是暂时的，你身上的毒我没有办法根除，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恩……期间瑞雪有什么失礼之处望姑娘原谅，姑娘放心，瑞雪始终都是蒙眼的……”他的声音普通略带暗哑，语调柔软清澈，给人一种空旷安逸的平和感。自那一天后，他每天在喂药时都会阂说说话，好奇宝宝小安也会阂说上几句，不过大部分都是——
    “瑞雪哥哥要我叫你姐姐，可我不喜欢，我还是叫你睡睡吧~你这么喜欢睡觉，肯定比较喜欢这个名字~”
    “睡睡~睡睡~你的好朋友今天又来了……瑞雪哥哥说你还没醒他就走了~”
    “睡睡~我想把你的好朋友留下来，可是瑞雪哥哥说他更喜欢自由，小安很喜欢他，睡睡你要是醒来的话说不定他就留下来了……”
    …………
    …………
    “睡睡，我天天和你说话，你一句都不理我，该不是偷偷睡着了吧~”
    “没有——”脑子里回答，可耳边同时传来干哑的声音，我愣了愣，试着睁眼，入眼的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耀眼的光线中依稀出现了一张圆嘟嘟的脸，眯起眼适应了一会儿，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只看到两只圆瞪的黑眼珠在我眼前转溜了下，瞬间就没了踪影~
第2卷 第六十六章
    “睡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