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秘密基地

    “……居然能说出‘让别人吃了自己’这种奇怪的话，果然是个疯子。”
    燕景行心中震动，明明大姐姐的话听上去一点道理都没有，他却觉得自己被说中了一样——
    他真的没有产生任何“冲动”吗？
    不，不对，无论是在那次医院和裂头者战斗，还是后来与武志飞决斗，在途中他时常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动，即使让自己的头脑强制冷静下来，都无法掩盖这种兴奋。
    反而是获得素体后，拥有压倒性力量的他轻松杀光了所有委员会派遣来的入侵者，这一结果令他感到无趣。
    ——直到今晚。
    奇怪的大姐姐从天而降，她展现出了能与自己媲美、甚至更胜一筹的可怕力量，所以，他现在的心情是……
    沉默的白色巨人，瞳孔正散发着赤红色的光芒，像熊熊的火光，燃烧得越来越旺。
    虽然他愿意相信自己真的只是为了反抗而战斗，但当让谢玉芝离开的时候，当秋绮梦展露出天使素体的样貌后，他的心中真的不存在一丝因即将到来的搏杀产生的兴奋与喜悦吗？
    但在表面上，他却只是冷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不屑一顾。
    “我完全听不懂你的话，简直是胡言乱语。”
    “咦？听不懂？这是个双关语啊，我觉得还挺巧妙的。”
    面前的天使素体用手臂托着下巴，做出了人性化的疑惑姿势。
    “啊，对了，小弟弟毕竟年纪还轻。吃了我’的意思除了战胜我、吞噬我的素体之外，其实还可以是发生肉体关系的意思……毕竟，要是你赢下这场战斗，我就是你的俘虏了。到时候你无论想对我做什么，我都无法反抗。”
    “我当然知道！”
    要不是自己正在素体之内，这会儿肯定已经被这过于直白的调戏搞得面红耳赤了。
    “我听不懂的是什么‘怪兽’之类的话，你凭什么认为我是这样的人吧？”
    “哈哈，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头野兽嘛，这也没说错吧？野心、欲望，都是雄性动物进化的动力来源。”
    秋绮梦笑了起来。
    “而在年轻的男孩们心中，这头野兽只会表现得更加不可控，我很期待哦。”
    说着，天使消失在了原地。
    “砰！”
    下一个刹那，巨人再一次从原地被打飞到数百米外，就像被挥棒手击中的垒球。
    ……没有别的办法了。
    身不由己飞行中的燕景行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重要的那个决定：
    他能“看到”体内汹涌的热量好似不见底不见头的巨大河流；又像是正在活火山底下流淌的岩浆。
    他要将它唤醒，无论这样做是否合了对方的意。
    简而言之，他会一口气将自己体内的热量提升到极限。
    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
    最开始是觉得迷茫、如今则是不甘心。
    自从接触到素体内庞大热量的那一刻起，他始终有所忧虑，一种恐惧心挥之不去；和两位朋友交流的时候，燕景行虽然嘴上让她们不用担心，可实际上……
    他真的很害怕，自己会死在焚身的烈火中。
    但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秋绮梦还没有开始认真，他就已经落入下风。
    再这样下去，结局一样是被杀死，或者生不如死——
    如果不能保护自己关心和看重的人，这份力量又有何价值？
    为了取得胜利，他只能去接触素体内最危险的那一部分，最起码，这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
    “呼。”
    燕景行沉下心。
    素体每一次行动都会让体内的热量急剧上升，他本来会拼命压抑这种趋势，害怕会导致自灭；而现在，他不但放开限制，还试图点燃一把火。
    不受控的热量一瞬间涌了上来；视网膜似乎被烧灼，出现了模糊不清的涣散。
    ——他竟然看到了人的面孔。
    那是……素体内残留的意识，看不清具体长相，只能勉强看出人数。
    “好吧……不管你们是被杀的倒霉蛋，还是我的前任宿主，全都给我出来！”
    一、二、三……
    一共十二个。
    再加上意识已经消散的螺旋之枪的前任主人，就是十三个。
    “让我好好看清楚你们的脸。”
    这群人的面部轮廓始终不清晰，就好像人对自我的认知总是模糊的；但他感受到的情绪却又极为真切，悲伤，痛苦，愤怒——
    唯有在极端中的痛苦中死亡，才会带来如此惊人强烈的情绪，仿佛是这群人留下来的浓墨重彩一生的烙印。
    看来还真是被杀害的可能性比较大。
    燕景行忍不住叹了口气。
    被“原型”吞噬的受害者吗……
    他们残留的意识很快和螺旋枪的主人一样烟消云散。
    “既然是被吞噬的其他素体，如果我能就此掌握剩下的十二种以上的‘器官兵器’，说不定就能找到战胜对方的办法——”
    燕景行的思维，到此停滞。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白色巨人瞳孔中的光焰跟着激烈地跳动了两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以汹涌澎湃的气势席卷了这具躯体，中枢神经系统被潮水般的激烈电信号所麻痹。
    沉睡的冲动终于被激活。
    他的意识几乎没能做出任何反抗，被轻易击溃。
    ……
    与此同时，外侧素体的瞳孔颜色开始转变，如同自伤口中流淌出来的鲜血般赤红。
    *
    秋绮梦一直在耐心地等待。
    她并未乘胜追击；就像她说得那样，她的目标不是单纯地杀死对方，而是确认男孩心中那头野兽的存在。
    然后……再杀了它。
    一个在历史上被数次驱逐出地球的恶魔，于21世纪初的这个夏天，再度归来；更糟糕的是，恶魔第一次遇到了能驾驭它的人。
    众所周知，素体只有在遇到能与其完全融合的生命，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但原型是特例，它在没有着装者们的情况下掀起过腥风血雨，被原型吞噬的那些素体，都是那个时代最骁勇矫健的战士。
    如果让它得到了着装者的帮助，完全发挥出融合的特性，情况又会变得如何？
    即便男孩本性纯良，依然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是最近这一周时间才与原型相遇，应该还没有注意到潜藏于体内的这头怪兽存在，但它的苏醒不过是时间问题，一旦到了不受控制的时候，就会演变成最坏的情况。
    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这里，并提前刺激男孩，唤醒“怪兽”。
    不过——
    天使收拢翅膀，在突然间沉默不动的巨人面前降落。
    “开始了吗？”
    大姐姐的声音在男孩的心中响起。
    “来，靠近点，让我看得更清楚些——”
    “咚！”
    模糊不清的狂风重重砸在天使的胸口，将其撞飞；天使往后飞行的速度比之前被打飞的巨人更快了数倍。
    局面霎那间倒转。
    “性能上升了一个台阶。”
    天使的翅膀朝着后方竖起，迅速止住去势。
    “刚才那一拳……爆发速度超过了三倍音速，无疑正在朝着‘下一个阶段’飞速进化。”
    “吼——”
    她听到心中响起了不似人类的呐喊。
    天使素体往侧边一闪，螺旋枪如花苞绽放那般激烈膨胀，构筑起一把从天而降的钻头，直直插入地面。
    等天使即将再一次飞上天空时——
    猩红色的瞳孔锁定目标，骷髅般的面具的下半部分突然裂开，那本该是人类“嘴巴”的地方，露出了黑色的炮口。
    “吼——！”
    吼声再一次在她的心中响起。
    但这一次，伴随吼声的还有某种在空中无形扩散开来的涟漪——
    “……！”
    天使没有躲闪，用翅膀遮挡住了身体。
    并且第一次地——
    素体坚不可摧的甲胄出现了损伤，骨骼上绽放开道道裂纹，无数破碎的、化作粉末的白骨残渣簌簌掉落下来；
    而在天使背后，数十米高的山体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剩下的部分同样在悄无声息地崩解。被清风吹散的尘埃飞上天空，树木和岩石混杂的残渣呈现出一个扩散的扇形。
    而这仅仅是炮击被正面挡下后往四周散逸的余波所造成的。
    巨人释放出来的炮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者说，是人类听不到的声音——威力却完全不亚于一场大爆炸。
    “某种冲击波武器吗……”秋绮梦收起残破的翅膀，做出判断，“有意思，看来是掌握了体内藏匿着的第二种‘器官兵器’的使用。”
    她扭头看着被炮击粉碎到空无一物的地面，又重新转过身来。
    “还能醒过来吗？”
    “……”
    巨人没有回答。
    两人的心灵通讯中，回荡着粗重的呼吸声。
    “——无法控制的兴奋感。你在感到奇怪吧？为什么连‘战士’的绝对理智，都无法压抑住这份本能。”
    “因为你搞错了前提。战士能力正是为了抑制素体带来的负面影响才被阿尔法人研究出来的手术，一旦植入便能让机体拥有体内自动合成某种特殊蛋白酶的机制，通过生物质混合液在血液循环系统中的流动抑制大脑区域活动，来强制排除情感的影响。”
    “成为战士是驾驭素体的基本条件，否则普通人一旦与素体发生融合，就会在眨眼间沦落为只知道破坏和杀戮的彻头彻尾的怪物……而那份为了强大和进化而诞生的斗争之心一旦被激活，即便头脑再冷静，都难以压抑住身体本能所带来的兴奋感。”
    兴奋感……
    燕景行此刻的思维一片混乱，只能勉强理解对方所说的话。
    毫无疑问，正控制着他身体的确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
    虽然他没有像过去担心的那样被体内急剧升高的热量烧毁，却在另一种层面上“发烧”了。
    更糟糕的是，在场的还有一个怪姐姐正在煽风点火：
    “很兴奋吧？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享受的战斗快乐，对吧？那就请再好好看着我……”
    赤红色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挥动翅膀的天使。
    “是不是兴奋到……想要更激烈地再来一场呢？”
    ……
    燕景行没有再开口回应，唯有素体高昂地的咆哮尚在继续。
    在与强大的同类战斗过程中，素体一直沉睡的真面目就此觉醒。
    “是吗，已经失去自我了？也算理所当然。”
    看着周身氛围变得凶恶狰狞的素体，秋绮梦的情绪却意外平静。
    对她来说，这虽然是期待已久的展开——可一旦期望全都按自己的预测那样轻易实现，一切也就变得索然无味。
    她说话时的语气混杂着感慨与叹息。
    “你所融合的原型，是在没有着装者的情况下，遵循本能就杀死和吞噬了十几个素体的怪物，一头无主的恶魔。这恐怕会让你的斗争之心、你的欲望，都达到其他着装者难以想象的规模。”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可能驾驭得了这头……心中的怪兽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