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做才能让你爱我？

资料如果要看，那会是一项很庞大的工程的。尤其是三年来的资料，包括当时项目开发时的资料。当波哥的秘书拿进来的时候，虽然她早已预料到会是一堆小山，可还是忍不住心中哀嚎。
    注定了她要在波哥的办公室里熬通宵。
    波哥则很没义气地丢下她先回家去了，他说他要养精蓄锐，准备迎战。
    天微亮的时候，她才可以休息一下，喝杯咖啡。
    啜了一口咖啡后，手机响了。
    “嘿，宝贝！”
    一听到这个称呼，就知道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家伙了。
    她将自己埋进椅子里：
    “看来你现在非常有空？”
    “我怎么觉得你要为我安排一个很忙碌的Schedule？”
    她听到电话那头十分吵杂，似乎是某个人在讲话，偶尔有像是有一群人在讲话。
    “在哪里？”
    “S市，某个会议室。”他简单地说，“怎么？你要过来帮忙？”
    她还是选择保持沉默的好，免得他又送她一些麻烦。
    事实证明了他还是很会看人脸色的：
    “打算什么时候走？”
    “等你呢，什么时候给机票我？”
    他哈哈大笑：
    “不如……坐我的专机回去吧？”
    “这个提议不错，可以考虑。”
    她抬眼，见到波哥领着一群人进来了。
    匆匆挂了电话，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头发，走出波哥的办公室。
    来的人里有证监会的，有审计局的，有会协的，还有检察院的。
    看着这架势，她非但没有一丝畏惧和紧张，反倒觉得可笑。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会计师，在那次的项目中扮演的角色虽不能说是可有可无，但也说不上什么不可或缺。桥一塌下，有必要那么多人出现吗？三堂会审似的。
    她微笑着，在波哥的一一介绍下，她一一和各位握手，问好。
    大家一起进入会议室。
    有人先开口问道：
    “听说Elaine小姐辞职了，能说一下原因吗？”
    她一直保持着笑容：
    “作为一名会计师，要承担的，要顾及的，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不想英年早逝。”
    那个人是会协派来的，觉得这个理由十分充分，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从事什么行业？”
    “曾在香港的一家酒店的采购部做一名小职员。”
    “你能接受这样的职位？”比起她之前的职业，这个职业，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为什么不？工作轻松简单，薪水又不低。”
    那人没有再问。
    有人敲门，将所有与之相关的资料放在桌面上：
    “所长，这是资料。”
    波哥点点头，示意那人出去。
    她还是希望尽快解决：
    “三年前，我们和该建筑商签订了审计协议，协议上写得很清楚。该建筑商委托我们事务所作为他们的审计机构，并在各大重要事项中进行协助。”她递给他们一份资料，“这是当时的协议，里面写了合作时间是五年，双方的责任与义务，我们事务所的工作范围等等。”
    证监会的人开口道：
    “这个，我们已经在建筑商那里看过了，内容一致。所以你才会作为他们投标的项目顾问，为他们进行一系列的会计工作。”
    她点点头，站了起来，从如山的资料里抽出一沓，走到他们中间，放了下来：
    “第一年，也就是我们接手的第一年，上面的审计报告清清楚楚地写着，‘鉴于前任审计事务所出具的审计报告的形式与内容是基于他们自己的判断而作出的，在我们本年的财务报表中出具的有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中，我们确认上年的审计报告存在局限性’。可见，在我们接手之前，该建筑商就已经是‘烫山芋’了。所以第一年，我们出具了有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
    “既然是‘烫山芋’，为什么还要硬着头皮继续合作？”有人问道。
    “年轻嘛，”她笑容可掬，“总想着不可为而为之。”
    “就没想过因此而承担的风险？”
    她摇摇头：
    “如果因为这样而踟蹰不前，那不就丢掉了一个学习的好机会了？而且，担任审计工作的，又不止我一个人。”
    “Elaine小姐果然有干劲。”
    她唇角的弧度扩大，回到自己的座位，再抽出一沓资料：
    “在第二年，因为第一年的期初余额未能确定，该建筑商在此基础上计算出的第二年的期初余额没有通过我们的认可。我们也因此出具了无法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
    ……
    波哥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只是带着赞赏的眼光看着她，听着她为自己，为事务所“辩解”。
    只要她赢了，事务所就可以完全从这次事故中抽身。
    自从他升上现在这个职位之后，鲜少有接触业务的事了。
    以前，他常常瞧不起这个看似柔软的小姑娘，在事务所里，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一个。当时他只是想，养个闲人的钱他还是有的，就当做个顺水人情给Allen吧。每天看着她在事务所里埋着头，也没注意她在干什么。只要她不惹事，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把她当空气那样养着就好了。
    不久之后，他才知道，她不是空气。
    她拿了CPA，拿了ACCA，成了老爷子默认的弟子，成了事务所的偶像，最后，她会成为那个接替他位子的人。
    这时他才明白，空气，存在在你身边，你或者可以忽略它，可是，一旦失去了，那便是濒临死亡的窒息。
    他回过神，继续听她讲：
    “第三年，该建筑商虚增利润1.4875亿元，光是第四季度就有高达4.27亿元的销售收入没有得到验证，还有向一个不知名的客户销售的2.97亿元直到现在还没有收回，我们无法确定与这个新客户交易的真实性，所以我们还是出具了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可是，”她停了下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该建筑商的管理层不认可。”
    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各异。
    其中一个人问：
    “你还是作出了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
    “是的”她点头，“我要对得住自己的专业操守。”
    赞赏的眼光表露无遗。
    她继续说：
    “在财务报表的审计中存在某些固有的局限性，同时某些重大错报的情况未能被察觉，那都是可以理解的，尤其是由于故意隐瞒的违规行为所造成的。”
    “你的意思是说，所有的错都在于建筑商？”
    “我没有这么说。只是，审计师的专业知识和专业技能有限而存在的审计风险，那就是我要承担的责任。可是，那些‘浮在水面上的造假’，我是不会看不出的。至于那些藏在深海里的蓄意造假，或者是和部分机构有所串通，导致正常的审计程序不足以奏效，那我也是无可奈何……”
    大家的脸色开始因为她的话而渐渐转晴。
    波哥满意地看着她，心想，只要过了这一关，今后的问题，都只是小问题了。
    胜券在握的姿态让他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对面的那群人中的其中一个拿起手机接听。
    “消息确切吗？……嗯，把资料传给我……当然……就现在……好的，再见。”
    挂后，脸色开始晴转阴。
    她看了看波哥，后者的自信笑容还没消退，就要递给她一个迷茫的眼神。
    难道，事情又有新的变化？
    那人和身边的交头接耳，大家的脸色也是同样的变化莫测。
    随后，其中一个人取出他们随身带的笔记本，打开放在桌面，由于角度问题，她和波哥都看不到内容。
    大家看了以后，脸色更是不一样了。
    终于，有人开口：
    “请问Elaine小姐，你是不是通过CPA考试而获取的从业资格？”
    她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不，应该是相当的多余：
    “是，当然是。”
    “一年内全部通过，十分不容易啊！？中国人中恐怕没几个能做到的吧？”
    她喜欢这样的赞美：
    “事务所给了我充分的学习时间。”
    “那你应该相当熟悉《中国注册会计师法》吧？”见她点头，“你还记得其中的第十条写了什么吗？”
    她想了想，居然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
    “‘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受理申请的注册会计师协会不予注册：一是不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二是因受刑事处罚，自刑罚执行完毕之日起至申请注册之日止不满五年的；三是因在财务、会计、审计、企业管理或者其他经济管理工作中犯有严重错误受行政处罚、撤职以上处分、自处罚、处分决定之日起至申请注册之日止不满二年的；四是受吊销注册会计师证书的处罚，自处罚决定之日起至申请注册之日止不满五年的；五是□□财政部门规定的其他不予注册的情形的……’”背完后，她问，“有精神病，受过刑事处罚，工作过错，吊销资格……你觉得我应该属于哪项，从而让你们开始怀疑我的可信度？”
    那人看了看她，在她清澈的笑容中，这种话，无论是谁，都不忍心说出来，可是，他还是说出了：
    “真的很抱歉，我们……刚刚接到有人举报，说……你……曾患有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