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菀,说什么呢?什么叫‘老爷子不在’?”
“Allen,对不起,我……”
阿菀泣不成声,说的话早就已经断断续续了。
她很少会哭成这样,只有在上一次……
他永远都忘不掉,她在灵柩前,哭成了泪人。而身后的人,早已变得状如痴呆,毫无表情。
刚刚才忘却的影子就像死灰复燃的星星之火,“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烧痛了他的双眼,烧得他双眼通红。
安慰了她几句,拿起内线的电话:
“我要S市的这个月的新闻!马上送进来给我!”
几乎是立刻的,助理拿了一沓资料进来。
还没等助理送上,他就立刻夺过去。
“Allen,很抱歉,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可是……”
助理做得很仔细,每一天,凡是关于她的新闻,他都剪了下来,一字不漏。
他看到了赫然巨大的新闻标题:
“叱咤风云人物因病去世,其徒弟有望继承巨额遗产。”
“恩师病逝,徒弟首次公开感谢各界关心。”这则新闻中还附上了她的照片。照片中的她,戴着墨镜和鸭舌帽,在波哥的保护下,带着从容的微笑,冷静地回答媒体排山倒海的问题。
“女徒弟身份暧昧,曾是其私人助理。”接下来的,竟然全是漫天的□□。
他的心,被一股外力重重地揪了起来,痛得直冒冷汗。
原来,这就是他把她“抛诸脑后”的结果,最后,被惩罚的,还是他自己。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抬起头,问:
“是啊,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从病逝到下葬,她的动作是这样的快,几乎全程都只是她一个人在打理。
这是一个怎样的凌迟再凌迟的过程,如此的鲜血淋漓,如此的痛苦漫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她到底是怎样熬过来的。
或者,她根本就没有熬过去。
“我曾经去过医院,老爷子的主治医生告诉我,老爷子的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一直瞒着,也不太配合治疗,如果不是因为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也不会……”助理停了一下,继续说,“我还听波哥说了,其实,最终导致老爷子发病的,还是会协下的一份通告。”
他急迫地问:
“什么通告?”
“是关于处分的,建筑商的审计报告出现的所有错误,责任均由事务所来承担,并且还取消了老爷子的从业资格。而且……有人举报,Elaine……她……”
“说下去!”他大吼。
“她过去曾患有精神病。”
“砰”的一声巨响,他握紧的拳头重重地击向桌面。他学过武术,这一拳的力道如果打在人身上,肯定是要得内伤的。
助理鲜少见他发这么大火,顿时也被吓到了。
“为什么会取消了老爷子的从业资格?”他的眼神十分凌厉。
“会协上面写的是‘商业贿赂,违反职业道德,情节严重’。后来,主治医生告诉我,是老爷子去找了会协的人。他的意思是,老爷子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保住Elaine。”
他闭上眼睛,慢慢地稳住自己的呼吸。脑海里,竟然闪过一张脸,那张脸,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眸里,尽是空洞的茫然。
他吓得立即睁开眼睛,不寒而栗,想起刚才一直打不通的号码,更是证实了自己的恐惧,忙抓起桌上的电话,熟练地摁下一串号码,很快,有人接听了:
“方先生,有事?”
“有事?”他冷笑道,“看来,你是收了支票不干活的?”
“我也想干活啊!”那边的人叫苦连天,“可是,最近有人来‘砸场’了。说是如果我再跟踪你那位的话,他就要我好看。我也想赚钱啊,可是,小命也很重要啊!”
“知道是谁干的吗?”
“重点不是这个。方先生,我可以帮你查一下你那位的准确位置。可是,从此以后,你那位的事,我可不能再管了。”
“很好!我会把最后一笔款子汇到你的账号!”他扔下话筒。
离开位置,插着腰,不安烦躁地来回走着。
助理站在原地不动:
“Allen,我去过追悼会,也见过Elaine,她一直面带微笑,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和那年……不一样了。你不要担心。”
“有一种人,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都会保持着一种特殊的表情。这种表情,几乎成为一种他们特有的标志。这与情绪没有任何关系,就像人总会有一件钟爱的衣服一样,无论多旧,多烂,他们都会视若珍宝,永不会扔掉。”
“你是说,Elaine的笑,就是她最珍爱的衣服?”
他点点头,仿佛想到什么,拿起手机,拨号。
“Allen,你终于出现了?”是老爷子的主治医生。
“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医生迟疑了一下:
“她不是有找过你吗?”
“没有。”
“这样啊——”医生拉长了声音,“有没有时间,我们出来聊聊?”
“好。”相信,医生是想向他解释一些之前缺失了的事。
医生跟他报了一个地址,再三叮嘱他“小心记者”,才挂了电话。
他们约在市中心购物区里的一家星巴克里见面。
是助理载着他去,停车后,他交代:
“公司的事,你先回去处理,不能决定的,放在我桌面。”
助理点头:
“需要我回来接你吗?”
“不需要!回去吧。”
进了星巴克,远远就见到医生在向他招手。
坐下来,医生笑:
“还在忙吧?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他开门见山,“我只需要知道她在哪儿。”
医生无奈道:
“其实,在老爷子的所有事情办妥之后,她就已经不见了。”
他惊跳起来:
“你说什么?”
“是的,我曾和波哥去过L园,虽然有她回去过的痕迹,可是,她并不在那里,连行李都没动过。后来L园到处都有记者埋伏,我们都没有再去了。其实,连你的住处都有不少记者,所以,我猜想,她可能回Z市了。”
他坚定地摇头:
“不,不可能。”
“为什么那么坚定?那里可是她的老家啊,有她的父母在。”
“她……”本来想解释的,后来,还是放弃了,他问道,“她的证件呢?”
“都在L园呢,没动过。所以我们都打消了她离开S市的想法。”医生面前的咖啡动也没动过,“我来,是想和你说老爷子的事的。”
他看着医生从包里取出一份资料:
“这是老爷子的病例,我想,你早就猜到一些了,也就,没有瞒着你的必要。”医生继续解释,“简单来说,老爷子的病,都是因为那次意外留下的后遗症。”
他从复杂的病例报告中抬起头:
“你是说,他的腿……”
医生点头:
“太追求完整的人,往往会失去一切。如果当初,他愿意截肢的话,或者,不至于现在这样。”
“他怎么会愿意呢?一个死了的人埋在地底下,或者可以视而不见;可是一个活着的人,每天都带着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所造成的后果在自认为是凶手的人面前,估计,她真的,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你是说,”医生诧异,“老爷子不愿意……是因为她?”
他点头。
“哦,天啊!”医生痛苦地叫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活在一个爱与负累,爱与牺牲的世界。眼里,除了爱着的人,其他的,视若无睹,包括自己。”
“Allen,你知道吗?曾经,我无数次规劝过他做手术,他都不肯。终于,他告诉了我原因。他要储蓄最后的能量,给予这个脆弱的小女孩最强烈的一次震撼,生活,本就该为自己过的。他教导她,让她成为出色的CPA;他教导她,成为出色的领导人才;他最终也要教导她,如何活得自我,不再为别人而活,不再用自己那虚无的、毫无快乐可言的笑容来带出别人的一丝笑意。”
他低下头,单手按揉着发疼的额头。
医生勉强一笑:
“Elaine很幸福,有你,有方老先生,有老爷子……这么多人爱着她。我相信,她只是暂时躲起来疗伤而已。很快,她就会重新站在大家面前,成为那个聪明能干的Elaine了。”
是吗?他怎么不这么认为呢?
正是因为这么多人爱着她,让她害怕,让她诚惶诚恐,让她无所适从,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地去报答,还债似地去报答。全然不顾自己。
人情债,真的是负累,是一辈子都还不起的债务。
瞄了一眼手上的资料:
“她知道吗?”
“我已经全都告诉她了,毫无保留。”他最后补充道。
“好,我会负责找到她。”他坚定地说,“我也会让她做到老爷子希望她做到的事。”
医生站起来,伸出手:
“希望你成功。”
他伸出手,两人紧紧一握。
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接听:
“动作很快嘛!”
“拿人钱财,□□嘛!”那头报了一个地址,“我们的交易就此结束了?”
“当然,我会尽快汇钱给你。”想了想,再补充道,“为了答谢你的‘迅速’,再给你一些补偿。”
“你的钱可真不好拿。”
挂了电话,对医生说:
“我走了。”
医生了解地说:
“去吧,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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