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城郊,有一处著名的贫民窟。
肮脏的道路,杂乱的违章建筑,失业的居民,成了外界对这个地方最不堪的印象。
当亲身来临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评价,实在太肤浅了。
曾经有人说过,风光华丽的大都市,就像聚光灯下的舞台,有光芒四射的优越居住条件,也有未被聚光灯照射到的笼罩在黑影下的贫困潦倒。
这个地区,就是黑影下的绝望。
当他坐着出租车进入贫民窟的入口时,原本皱着的眉头更是拧紧了三分。
司机不愿意再前进了,停在了一边:
“先生,只能送您到这儿了,里面,有点……”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好,最后,只能用一个字总结,“乱。”
他能理解,贫穷,也是犯罪率高居不下的原因。
付钱之后,下了车。
一望无际的小巷子,两边是残破颓败的老房子,墙面斑驳脱落,若隐若现地露出里面的建筑材料。门都是木板做的,人进进出出,发出尖锐的声响。
地板上污水横流,他脚上的皮鞋早已沾上了泥泞的污渍。
他是最受不了脏的人,平时只要衣服上沾了些许灰尘什么的,他就会立即脱下拿去洗,或者直接扔掉。
如果她看见了,就会笑他:
“你是不是有洁癖啊?”
他一般都不会回答,都做到这份上了,还用问吗?
现在,他只能无奈地认命了。
这里是贫民窟,不是那个五光十色的市区中心。
对了对门牌号,他确认就是这家了。
奇怪,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放弃高楼大厦不住,居然跑来这里。
体验生活吗?
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继续敲……
屋里没有人应,却招来了住在隔壁的一个蓬头垢脸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那扇会发出尖锐声响的木门。
她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下,从他的这身着装看出了他绝不会属于这里,警戒地问:
“你找谁?”
他礼貌地微笑着:
“请问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女孩子……”
还没等他说完,中年妇女立即有了过于激烈的反应:
“没有!没有!哪会有人住啊?这房子闹鬼,闹了好多年了。女孩子?!女鬼就有!没有!没有!……”
在商界打拼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如果他还看不出她的刻意隐瞒,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是吗?闹鬼?我倒是挺喜欢刺激的,不介意我进去看看吧?”
中年妇女立刻跳了出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都说了没有了,还要随便进去?你看不到吗?我们都把门封上了,你能进去吗?”
他看了一眼木门上面的小锁,觉得荒唐:
“为什么不能?”
小小的木门,锁上这么一把小铜锁,就能拦得住他?!
妇女抓住他的衣角:
“你再不走,我叫警察抓你!”
他看着她那肮脏的指甲,反感极了,只想尽早打发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随便地扔给她一沓钞票:
“让开!”
中年妇女见钱眼开,赶紧捡起散落一地的钞票,嘴里喃喃道:
“现在的人怎么这么奇怪啊?先是给钱让人把自己给锁在里面,再有人给钱……”
他听到了,刚刚还嫌弃,现在就回头扯起那个正在捡钱的人:
“你刚才说什么?”
她被扯得发疼,“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你放手!你……”
他放开她,眼神杀人似的:
“你刚才说,谁给钱你把这里锁起来?”
那中年妇女害怕极了,赶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前一阵子,有个女孩子来这里,给了我很多钱,说她要住在我家隔壁,当她住进去之后,就要我把那房子锁起来。我也没想太多,反正有钱收,就照做啦!”
锁起来,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只想到一个理由:
她在自我宣判,自我□□,自我服刑。
望着眼前的这个帮凶,怒不可遏:
“如果里面的人有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中年妇女心里是害怕,可是还是死撑着面子:
“关我什么事啊?她给钱我,我只是照做而已。我怎么知道……”
他怒吼道:
“开门!”
中年妇女怕了,手里攥着刚才捡起的那几张钞票,迅速地往屋里跑,很快地,她又出来了,手里的钞票换成了一把钥匙。
一边开门一边说:
“这事儿真的跟我无关啊,你们可不要把罪怪在我头上啊。还有,那女的给的钱我早就花掉了,别想拿回来。”
“嘎吱——”
门开了,一股糜烂的霉味冲鼻而来。
连中年妇女都忍不住了,两腿发抖,怕真的如他所说,里面出人命了: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走……了……”
他看着逃命似的人跑开后,慢慢地,踏入屋内。
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显然,她把所有光源都阻挡了。他打开手机里配置的氙气灯,找到了屋内的开关,打开了屋内的灯。
灯闪烁了一下,才真正地稳定下来,发出昏黄的光线。
借着光线,他环视四周,身体里的血液顿时凝固了。
不是因为室内的环境,而是因为……
房子很小,没有家具,没有摆设,巴掌大的地方,还要设一个矮矮的木梯子,通向二楼的小阁楼。
墙壁上,地板上,到处都是一张张写有字的纸张。
他拾起一张,上面赫然的两个大字:
“奖状。”
现在,他比进了鬼屋更觉得阴森恐怖。
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一步步挪向通向小阁楼的木梯。
墙壁上,杂乱无章地贴着各式各样的奖状,证书,每一张上面都有着她的名字。
每一张都是黑白的,显然是电子版打印下来的。
他疑惑,之前不是把她所有的电子版图片都删除了,为什么还会有?
现在,每一张都像一张苍白的面孔,裂开獠牙的奸笑。笑他对它们的无能为力。
他用力把其中一张扯了下来。
踩上木梯,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无力地抗议着这沉重的负担。
阁楼更小,他进去还要弯着腰,还是没有灯光,接着外头的光线,他摸索着找到了按钮。
“啪”地打开。
这次,不止心脏,整个人都冻僵了。
阁楼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地的纸张,厚厚实实地铺了一地,像秋天的落叶一般,踩上去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阁楼中央,有一个小小的身子,蜷缩成虾米状,散乱的头发像水草般盛开,盖住了大半个身子,怀里,还有一大堆纸。
“丫丫!”
他冲上去,转起她的肩膀,将她翻转过来,拨开遮住大半张脸的凌乱发丝,看到的,是一张苍白得像鬼一样,毫无生气的脸。俯下耳朵,在她的胸腔听到了细微的呼吸,他才开始慢慢地平静下来,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
连声音都开始发抖,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嘴唇贴着她的耳边,低声地喊着她的小名:
“丫丫,丫丫,丫丫……”
她依旧没有反应,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抓起她的手腕,查看有没有伤口。
手腕没有伤口,只有斑斑点点的淤青,瘦削如无骨。
这些日子以来,她到底有没有进食?
触上她的脸颊,她睫毛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
“丫丫,听见吗?”他低低地问,心脏毫无节奏地狂跳。
她终于开始动了,挣扎着,逃开他。
“丫丫,怎么了?”
她爬到墙角,抱起一摞纸,瑟瑟索索地蜷缩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安全和依靠。
他冲上去,一把抽出她怀里的纸张,往后一甩,后面,是“哗啦啦”的漫天飞舞:
“人都已经死了,你抱着这些东西他也不会回来的!”
她更努力地往墙角靠,手掌贴着斑驳的墙壁,仿佛在她身后的,才是最坚实的胸膛,能容纳下她无助的灵魂,脸上浮起了木讷的笑:
“是啊,这些东西,都是师父给的,他不在了,为什么它们还在呢?”
他走过去,捧起她的脸,她又往后缩了缩。
上一次,是怀疑,所以才会去找Sam求证。这一次,他不用求证了。
她确实是发病了。
放下她,走出阁楼,掏出手机:
“Sam,帮我。”他艰涩地开口。
“怎么了?”
“她……又病了。”
“冷静点,Allen。是不是你太敏感了,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你在干什么?”
他被身后突兀出现的人吓到了。
她站在阁楼门口,扶着墙,身子像风中的芦苇一样,头发胡乱地披散,甚至看不到脸,比恐怖片里的女鬼还要恐怖。
他稳住心神,扶住她的双肩:
“丫丫,听话,你病了,我叫Sam来给你看病。”
“Sam……Sam……Sam”她不停地念着这个名字,恐怖的记忆,顿时慢慢地在她脑海里回放,她捂着耳朵,爆发地尖叫,“我不要!我没病!我不要见他!不要!”
他用力箍住她的腹部,企图让她冷静下来。可是她仍在歇斯底里的尖叫,长长的指甲在他的手背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红印,有些还沁出了血丝,他忍着痛,不停地在她耳边喊:
“不要叫了,停下来,丫丫……”
当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他手背上早已流血的伤口时,他还是吃痛地松开了钳制。
一旦得到了自由,她撒腿就跑。
“丫丫,前面是楼梯!”他看到她像瞎子一样冲向木梯,想扯住她。
手,还是抓了个空。
接下来,就是一阵天翻地覆,他听到她的身子重重地坠落,在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后,重新恢复了宁静。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