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先生显然事先不知道她回来,先是诧异,接着换上了宠溺的眼神:
“丫丫,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
她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拉着他到饭桌,让两个男人面对面:
“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Vincent,这是我爸。”
Vincent站起来,伸出手:
“伯父你好,叫我Vincent好了。”
她亲昵地拉着温先生坐下,去厨房为他盛了一碗汤出来:
“爸,妈说你去外地开会了?”
“是啊,提前了一天回来。”他端起碗,喝了一口。
她问:
“汤好喝吗?”
“怎么?你做的?”他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愿意下厨。
“不是,是Vincent做的,怎么样?如果不好喝,你就直接说,坦白说,好让他继续努力。”
她用挑衅的眼神望着这个大厨,后者满不在乎。
“还不错。”温先生淡淡地说。
这时,温太太从房间里出来了,见到温先生,十分诧异:
“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明天吗?”
温先生没有的刚才的宠溺的笑意,平静地回答:
“嗯,提前了点儿。”
这顿饭,终于齐人了。
温先生和Vincent无关痛痒地天南地北地聊天,Vincent时不时说一些好笑的,大家相处十分融洽。
然而,她开始觉得,四个人的想法,开始向迥异的方向前进。每个人,都有着其他人琢磨不透的想法。
饭后,真的像她所说的,两个男人进了书房里谈话。
温太太站在水槽前,洗涮晚饭后的残局。
她站在旁边,接过温太太洗好的碗盘,用干的手帕擦去碗盘残留的水。
温太太看着她的侧面,一脸平静,厨房里的灯光折射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有些朦胧。事实上,她从来都不觉得这个女儿是清晰的,可以一眼看穿的。从她刚踏入温家开始,她就觉得这个女儿很奇怪,那一双眼睛,偶尔会透露出那个年龄不会有的透澈的锐利,俨然一个“小大人”。
这种锐利,让她这个人生阅历“理论上”应该很丰富的人处于一种“下风”的劣势地位。所以有时候,有些事,会造成一种现象——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问自己的女儿,寻求最好的解决方法。
“丫丫,”温太太开口,“你说,那两个男人,会在里面说什么?”
“嗯,”她懒散地回答,“还能说什么呀,就说一些该说的话呀。”
“上一次,你爸也是这样,出来后,好几天脸色怪怪的。”
温太太所说的上一次,指的就是温先生找了Allen进去书房谈话。
那时的她,根本就不想去知道别人的意见。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只要两个人相爱,其他的,都是次要,或者根本不重要。带Allen回来,只是习俗上的必要,礼貌上对父母的尊重,至于他们愿不愿意,她根本不会在意。
现在,她才知道,那时候的想法,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有一句话说得很好: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是两个家族的事。
从古到今,真不知多少对鸳鸯被卡死在“门当户对”的那道门缝间。
“哦,对了,”温太太又继续开口,“我刚刚打电话给Allen了,他……”
“啪”的一声,她手里的盘子呈直线下落,声音干脆响亮,就像有人明目张胆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温太太诧异地看着她,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刚才那半截话都忘记了:
“怎么了?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伤着?”
她马上恢复过来,蹲下收拾碎片:
“没事,你继续说。”
“说什么?”温太太被弄得一愣一愣的,都忘记刚才说什么了,想了想,“哦——你是说打电话?”
“嗯。”她低着头,一块一片,放在手心,沉甸甸的,压着她。
“他没有接,接的是另外一个人,说Allen现在很忙,没空接电话。你不要说我多事,我就是被你们两个弄得糊里糊涂的,想找个人给我分析分析而已嘛。”
她把碎片扔进垃圾桶:
“你竟然想到找他,你还真是……”
“我这不是担心你,所以才想找个知根知底的人问问吗?你一会儿闹离婚,离婚没多久,又带了个人回来说要和他结婚。结婚是好事,可是你们的关系又那么奇怪,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温太太鼓起勇气,说出自以为是的“真相”:
“好像是你们早串通好了的,随便带个人回来让我们安心的。”
她“噗哧”一笑:
“你可以去写剧本了。”
“那现在就我们娘俩,你可以说了吧?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关好柜子,转身靠在柜子上:
“妈,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去找他了,好不好?”
温太太从来没听过她这样的语气:
“怎么了?”
“我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句话,说得风淡云轻,似乎是毫无份量的一句闲聊。
温太太擦擦手,走到她身边,正想追根究底,厨房外突兀地说了句:
“真的吗?”
随后,是一脸笑意的Vincent。
温太太愣了。
她研究他的笑,觉得里面大有文章:
“谈完了?”
他点点头:
“嗯,临时接到电话,我要走了。”
温太太立即说:
“这么赶?不多留一会儿?”
“没办法呀,”他耸耸肩,“工作比较重要嘛,你说是吗,Elaine?”
她觉得他问得有些怪里怪气的,不想留他:
“我送你出门。”
他穿上西装外套,走到玄关处。
温太太站在一边:
“路上小心啊。”
“放心吧,伯母,我还要娶我的老婆呢。”眼角扫了一下她。
合上大门,两人站在走廊。
她问:
“爸爸跟你说了什么机密大事?”
他吃吃笑道:
“你那一家子啊,还真是活宝。”
“‘活宝’的概念是?”
“嗯——”他想了想,忍俊不禁,“就是说,人家说女儿是爸爸的前世情人,还真是不假。”
她不语。
他眯着眼,抬起她的下巴:
“Elaine,一个男人会不顾一切地护着一个女人,原因只有一个。可是,那不代表这个女人可以恣意地伤害这个男人。这个道理,你那么聪明,不用我解释也应该懂的吧,嗯?”
她听出他声音里和平时的不一样,充满了警告的味道。
她笑了,脸上带着胜利的炫耀:
“看来,有人要认输了。”
“呵呵,”他自然地笑着:
“谁笑到最后,还是未知之数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现在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只听表面的那句。
他一手插着裤袋,一手从她的下巴顺势而下,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说:
“进去吧,等你处理好家里的事,再去香港。”
她不得不贴着他,还是想知道书房里的谈话:
“如果你不告诉我游戏规则,我怎么参与其中呢,Mr. Vincent?”
他松开手,故作惊讶:
“怎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决定不再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了,回去问一下父亲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好了,不守信用的男人,你可以走了。”她转身准备进去。
他蓦地拉着她,从身后揽着,薄唇贴着她的耳朵:
“别生气,我在香港等你,嗯?我的新娘。”
她不露声色地远离他的挑逗:
“慢走不送。”
回到屋内,温太太着急地拉着她问:
“他怎么了,为什么那么急着回去?”
“没事,”望了眼书房,“爸爸呢?”
“在书房呢,没出来。”温太太压低声音,“和上回一样,估计你爸这几天啊,神色可能也是怪怪的了。”
她想,可能比上回还要怪吧。
“我进去和爸爸聊聊。”
温太太点点头:
“也好,你们父女好好聊聊。”
慢慢地踏进书房。
书房里光线很暗,暗到几乎看不到里面的人。
她进去之后顺道把门带上,熟悉地走到书桌前,开了书桌上的小台灯。
这盏台灯,她还记得,是她第一天进驻书房时自己掏钱买的。
在商场,面对了五花八门的台灯,她第一眼就相中了它。暗哑的颜色,中规中矩的形状,几乎没有任何吸引的地方。如果不是服务员打开了灯光,她根本不会看上它。
当它发光的时候,灯光从刚硬的外壳里透出来,就像坚硬的外壳里透出的柔软,顿时让她对它产生怜惜。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就是那盏灯,而她,就是那个会让他看起来无限温柔的灯光。只要有她在,他的父亲就不再是大学里那个以严谨出名的教授,而只是她最最慈爱的父亲。
小的时候,她就很喜欢去大学里找他。
别人一见到她,就会笑容满面地说:
“哟,温教授的女儿来了。”
她喜欢别人叫她“温教授的女儿”,这是对她最好的赞美。
她会坐在教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或者在办公室里等他,她最喜欢看到他那严肃的表情在见到她之后瞬间变成了慈爱的笑容,接着,就是和蔼地摸着她的脑袋,说:
“丫丫,你怎么来了?”
而现在,她的父亲就坐在书桌前,一手支着额头,挡住了他的面部。
她靠近,低声说:
“爸爸,你怎么了?是不是他惹你生气了?”
温先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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