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过了许多美景
你看过了许多美女
你迷失在地图上 每一道短暂的光景
你品尝了夜的巴黎
你踏过下雪的北京
你熟记书本里每一句你最爱的真理
你累计了许多飞行
你用心挑选纪念品
你搜集了地图上每一次的风和日丽
你拥抱热情的岛屿
你埋葬记忆的土耳其
你流连电影里美丽的不真实的场景
却说不出你爱我的原因
却说不出你欣赏我哪一种表情
却说不出在什么场合我曾让你动心
说不出旅行的意义
勉强说出你为我寄出的每一封信
都是你离开的原因
你离开我
就是旅行的意义
——《旅行的意义》
一年后
苏州
某摄影大赛获奖摄影作品展
笔直的西装,出色的外表, Allen站在一张照片前,浑然不觉周围人的侧目,陷入了沉思。
照片里,是一片广袤的草原,绿色与蓝天相接,浓浓的白云里,若隐若现的山峰与天空几乎融为一体,整个画面干净纯粹。
这张照片,应该算是这些作品中最不出色,最寻常的作品了。
可当他看到了那片绿色的草原上静静地躺着的一颗小石子时,就再也无法挪动自己的脚了。
那么小,几乎毫不起眼,随便人的一脚,就能把它踢到任何角落里,再难重见天日。
他看到了,他就是看到了,小石子上面刻着的蝇头小字:
“Allen”
龙飞凤舞,如果不是跟他的笔迹和书写习惯一模一样,他几乎认不出来。
再看旁边的解说词:
“终于来到了西藏。那片蓝得透明的天空,绿得沉醉的草地,高得酷冷的山峰。在这片距离天空最近的神秘土地上,我仿佛再次听到了体内蛰伏多年的血液再次流动的声音。
你可知道,只有在这片土地上,我才可以自由放声地呼喊你的名字;
你可知道,只有在这片土地上,我才可以放肆地任由满是你的思念将自己淹没;
你可知道,只有在这片土地上,我才可以无拘无束地将你的模样细细地描绘在每一个地方……
石头上,蓝天白云里,草原上……
留下一颗小石头,上面刻上你的名字,再在背面,刻上我的名字。
这样,无论到了哪里,我们都不会分离了。”
他屏住呼吸,想伸手触摸那颗小石子,在一旁的接待员眼尖地发现了,上前微笑地说:
“先生,你找到照片中的玄机了吗?”
他垂下手,明白接待员的意思,其实只是不愿他的手碰到作品罢了。
接待员继续说:
“这幅作品是《旅行的意义》里最平凡的一张,可是作者却说这里面是有玄机的。”一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谁看出有什么玄机呢。”
“是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
若是寻常人,只会觉得这张照片找到了最干净,最纯粹的地方,可是,他却看到了照片里蕴藏着的,作者最想表达的情感。
接待员看他的样子,以为他十分欣赏,热情地说:
“先生,要不要再看看这系列里的其他作品呢?”
他点头,随着接待员走。
这一幅,也是十分平凡的。
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僧人的侧面,镜头前的经筒飞快地转动,几乎阻挡了僧人的脸,却阻挡不了老僧人脸上的安静与虔诚。
再看旁边的解说词:
“经筒转动……
双手合掌,举到头顶,轻触额头、胸部,站起来,跨步走到刚才手指到达的地方,从这个位置再开始磕一个长头……这是藏民到达大昭寺最遥远的行程,而他们每个人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完成一次步步磕着长头到达心中的膜拜。
曾经,我也有我的坚持。
随着他们的虔诚,来到了大昭寺。
告诉佛祖,我想你了。
‘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的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我用一千次回眸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
问佛:要多少次回眸才能真正住进你的心里。’
站在这样的高度,我才终于明白了。
爱也可以是这样的刻骨铭心的想念。
我释怀了。
就这样吧,一辈子。
游走在权谋之间,斡旋在爱与宽恕之间,挣扎在生死边缘……到最后,只能在手上留下狰狞的疤痕,还有,形同虚设的手腕。
常常比划着苍凉的手势。
毫无意义……”
接待员说:
“这位摄影师也算是后起之秀,只是在近年为某旅游摄影杂志写游记的一个专栏作家,这次获奖,也是广受瞩目的。他的作品除了照片,旁边还有一些词句,搭配起来,别有味道。可能是因为个人原因吧,作品里都带着一股浓厚的悲伤。”
“个人原因?”他蹙眉。
“是的,虽没见过本人,可是我听说,那位摄影师的左手,是……不方便的。大概是遭遇了什么事故吧。”接待员再把他带到下一幅照片前,“不过他倒是厉害,一年内,一个人都快走遍大半个中国了。看,这是他在杭州的作品。”
长长的小巷子,看不到尽头,两边是石砌的墙壁,青石小路,远处是撑着油纸伞的倩影。
整个画面,灰蒙蒙一片。
旁边的解说词是:
“离开了西藏,我来到了杭州。
我崇拜白娘子的无怨无悔,叹息梁祝的深情不移。在江南的山清水秀间,文人骚客,儿女情长,留下了江南的烟雨凄迷,终是‘缘难了,情难了’。
‘或许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会忘记你,忘记你的浅笑凝眸,也忘记我对你的爱
或许很多很多年以后,你会记起我,记起我的哀怨惆怅,也记起我对你的爱’
我曾经对一个人说过:
‘我最喜欢的一首诗是戴望舒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徘徊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位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
常常躺在那人的怀里,傻傻地念着,再傻傻地发笑。
那人会受不了我的痴傻,忍不住问:
哪天,我们走散了,或者可以去试试?以丁香花作指引。
我念着念着,沉迷其中,对那人的提议不屑一顾:
走散了,你可以打电话啊!哪里用得着去那里打伞啊?
现在,无论是用什么方式,都是找不到了。
因为,
不止是肉体的走失,
而且是灵魂上的迷路。”
接待员还想领他到下一幅照片前,可是身后的人看着照片,一动不动,嘴角,还有着温柔的笑意。似乎是对往事的回味,对心里某个位置的宠溺。
在这个男子上流露出这么温柔的神情,连接待员都觉得不可思议。
“请问你知道如何联系那位吗?”他指了指墙上的照片。
接待员为自己的失神感到不自在,也为他突然的问题而不知所措:
“呃,我不知道。或者,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是吗?”他仰起脸,低声说,“我已经留意……很久了……”
真的,是留意很久了。
自从和Vincent谈话之后,Allen就真的开始注意了旅游摄影杂志。一口气买了很多本,一边看,一边筛选,最后剩下的,就是他最难以割舍的一本了。
不是因为这本杂志有多精美,内容有多精彩纷呈,而是因为这个连载了好久的名为《旅行的意义》的文章。
每一篇都很短,却让他的心泛起了涟漪。
那样的笔触,总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时的他,可以说是最忙碌的时候,也可以说是最空闲的时候。
因为,他即将要把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公司卖了。
终于,助理进来了,将消息带给Allen:
“Allen,谈判结束了。”
Allen抬起头,手里还在翻着那本杂志,笑道:
“辛苦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了Allen,方氏,似乎没有留下的必要。
Vincent的意思是,如果Allen不愿意留下,就让助理接替他的位子。
然而……
助理是想继续跟着他,毕竟这么多年了。
Allen是个优秀的领导者,助理心甘情愿地追随他。
“嗯,”Allen想了想,“先放个长假吧。”
“然后呢?”助理自信地笑道,“重开另一个方氏?”
只要他有这样的心思,于他而言,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助理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这里,跟着Allen去拼搏。
Allen没有如助理所想,放下杂志:
“不了,玩腻了。”
助理吃惊。
玩腻!?
原来他只是把方氏当作玩具,不会吧?!
玩玩而已都能经营成这样……
那如果他认真起来呢?
难怪他一点都不像其他被收购的公司,垂头丧气。
“那你想干什么?”看着他手里的杂志,助理疑惑,“你该不会是想开个杂志社什么的吧?”
“不行吗?”他扬眉。
“不是不行,而是……”那不是拿宰牛刀来杀鸡吗?
他看得出助理的意思,笑道:
“那就开一家大一点的杂志社不就好了?”
“Allen,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就没看出你有这样的意思呢?”
“是啊,从来就没有。”一直都是别人在说而已,他可什么都没说。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了吧?”助理认真地问,“老实告诉你,我是打算……”
“不必了。”Allen立刻打断,“你就继续留在方氏吧。S市是你的家,在这里,你有你的事业,而我,”想起了爷爷,想起老爷子,想起L园,这里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伤感的轻纱。看似轻盈,却是不能承受的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助理明白了,关于那个酒店的美丽神话殒落的消息,Allen看了,一语不发,有一段时间,独坐在办公室,看着日夜更替。
待到将谈判的所有事务交待给助理后,他便在剑道馆里度过每一天。
“我懂了,我会留在方氏的。那么,你呢?”他始终关心Allen。
“放心,我不会饿肚子的。”
“我自然知道你不会。”
除开商业头脑,那些健身中心早就挥舞着高额支票在等着他了。
他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他。
Allen想了想,喃喃自语道:
“或者,我应该先去买把油纸伞……”
“油纸伞?”助理以为他疯了,“你不会是想……”
从大公司老总沦落到街头小贩?!
Allen好心情地笑出声来:
“你平时不是聪明的吗?这会儿怎么傻傻的呀?”拎起衣架上的外套,“好了,你好好努力吧。我走了。”
助理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对着踏出办公室门的人喊:
“Allen……”
那人没有回头,径直走了,毫不留恋。
从此,方氏,再与他没有任何瓜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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