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否

第二章


    他绕着我俩一圈圈的踱步。
    「林清秋,宰相的私生女,皇上的暗线,从小就混迹街头,前段时间代替嫡姐嫁入我沈府。」
    「这段时间搅的沈府鸡飞狗跳,目的就是为了找卷宗。」
    「而你,绾绾,挽挽,总归逃不出一个‘秦’字。」
    「那时你跪在府门外,我就觉得你眼熟,没想到你果真是秦如海的女儿。」
    沈易清看着我,脸上挂着笑,他说道:
    「你也当真了得,我的两个儿子,一个甘愿为你赴死,一个为你远走他乡。」
    「只是你知道,沈晗是怎么死的吗?」
    沈晗?
    他知道了沈晗是我杀的?
    沈易清看了我一眼,接着开口:
    「你肯定以为他是你杀的,毕竟是他自己撞上了你的刀口。」
    「你怎么知道?那群山匪是你的人?」
    他看着我愣在原地,点头一笑。
    「没错,是我找人绑架你,引他前去搭救,不过那时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
    「所以,我的目的就是:除掉沈晗!」
    9
    沈易清说,沈晗自从识破了我的身份后就开始调查秦家的事。
    当年人证物证确凿,沈家全家上了刑场,行刑之际却突然无罪释放。
    沈晗找他问了几次,却被他搪塞过去。
    自那开始,沈晗就走上了死路。
    沈晗开始打听当年的大理寺卿,却发现那个官员在秦家结案后就上吊自尽。
    沈晗找到当年的证人,却在证人早已落满尘土的家中发现一具白骨。
    沈晗去要卷宗,却得知秦家灭门案的卷宗早已失窃多年。
    但他没有放弃,他一直在追查。
    直到那日他趁父亲和恒王外出时进了父亲的书房,意外看见了暗格的卷宗。
    他呆愣愣的看完了整本卷宗,也知道沈家的背后是当今圣上的弟弟,恒王。
    当年就是恒王救了沈家,是恒王让沈家从刑场上活下了来。
    他还知道了许许多多的事,每一件都足以让秦家上一次断头台。
    沈晗开始纠结,开始迷茫。
    他煎熬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想给我个交代,给秦家一个交代。
    沈易清说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他在沈晗开始调查秦家的时候,就在卷宗上面涂抹了一层慢性毒药。
    这种毒药经常接触的话,一个月就内就可以使人看着像身患绝症一样,不治而亡。
    他看着沈晗一天天衰弱,他以为一个月的时间根本查不出来。
    但沈晗查的太快了,快到他不得不亲自找人动手。
    「虎毒不食子,你……你怎么忍心啊!」
    我的语气有些哽咽,泪水顺着眼眶跌落下来。
    沈易清顿了顿,语气有些沉重。
    他说,要么就死沈晗一个,要么就死沈家全家。
    这个答案,很好选。
    10
    我的手抖了抖,卷宗就跌落在地,我看见熟悉的字迹在上面一笔笔标注。
    那是沈晗的字,很好认,就和他的人一样。
    刚正却不迂腐,风流却不放荡。
    我一页一页翻过去,卷宗的最后一面印上了一大坨血渍。
    指尖触到血渍,脑海里好像就出现了他正好毒发的模样。
    他痛的难忍,额头滴下汗珠,嘴角咳出血来。
    可他还在坚持,他在那坨血迹旁边写下了‘勿念斋’三个字。
    那是他和我常常说的地方,他说那里埋着他的理想。
    我还想再看看,可手里突然一空,卷宗被人抽走了。
    抬起头,我看见沈易清的刀明晃晃的架在我脖子上。
    他手举火把,接着往卷宗上撒了酒。
    他看着我,然后将火把缓缓靠近卷宗。
    「不,不要~不要。」
    火蛇在靠近卷宗那一刻奔腾而起。
    莹莹火光,却燃尽了我的希望。
    「别急,你们秦家马上就团聚了。」
    「我这就送你去见他们。」
    他的刀落了下来。
    我闭上眼,甚至听见了刀刃划破空气的嘶吼。
    可‘锵’的一声响起,我还活着。
    「小老头,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啊。」
    林清秋挡在了我身前,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把那几个杀手都放翻了。
    「你以为你们能逃的出去吗?」
    「这沈府上上下下七八十个杀手在等着你,你们的死,只是时间问题。」
    「少放大话了,小老头,姐姐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艺高人胆大。」
    她说完就拉开了架势,然后……带着我迅速跑路。
    11
    京城外,林清秋将我带到一处寺庙里。
    她刚将我放到地面上,我便没了力气,瘫坐在地。
    「秦绾绾,我好不容易救你出来,你可别一副死样。」
    「我的死活有什么关系,现在卷宗已毁,我秦家百余口的命,还有——沈晗的命,都没了。」
    「都没了……」
    我蹲在地上,泪水一点一滴打湿了了地面。
    我的声音渐渐减弱,直至湮灭。
    林清秋沉默许久,最终从身上拿出一块玉佩来。
    「这个还给你。」
    「这是沈晗送给我的东西,后来我又还给了他,怎么在你这儿?」
    「在沈府找到的,跟卷宗在一块儿放着。」
    「本来想偷偷卖了的,还是给你吧。」
    林清秋说完就扶着肩膀走了。
    独留我坐在地上看着玉佩发呆。
    当初沈晗和我在马场初遇之后,没过几天,在一家茶馆里,他又看见了我。
    一间不大的屋子,一共十来个人,一个说声先生讲的正乐呵。
    他在讲白蛇传。
    众人都为白娘子和许仙的爱情感天动地。
    唯有我笑出了声。
    「话本里的爱情大多是男子对女子的欺骗,他们让女子沉浸在情爱里,就是想更好的控制她们。」
    「女子若真被爱情裹挟,做出什么蠢事来,男子又会说与他何干。」
    「所以相信男人,只会自坠深渊……」
    话未说完,我就瞧见一个茶壶向我飞了过来。
    我刚准备闪身躲避,一只大掌却稳稳当当的接住了茶壶。
    「以一人而蔽天下男子,姑娘未免武断了些。」
    沈晗就那样望着我,他的眸色很深,却有些迷人。
    ……
    我成功吸引到了沈晗,我们顺利的相爱了。
    他会和我一起去茶馆听评书,在说书先生讲的最精彩的时候提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双双被赶出来。
    他会陪我去义诊,在旁人质疑我的医术时来当我的托儿,演技特别逼真,好几次我差点都信了。
    他还会在我烦闷的时候拉着我去城郊骑马,虽然他总是跑不过我。
    他每次都会在我喝药前骗我吃黄连,他说有了对比就不会觉得苦了,但我每次都会让他先尝一大口,然后偷笑着逃走。
    他也会在我大哭的时候轻轻揽我入怀,他并不问我为什么,只是轻轻抹去我的眼泪,笑着说他在。
    ……
    「沈晗,我有些想你,你呢?」
    12
    我盯着玉佩看得出神,却没注意到月光照在玉佩上,将倒影打在了地面,形成了一张地图。
    沈晗曾说他将理想藏在了玉佩里,而今这图上的位置应该就是勿念斋的位置。
    我忽然记起那卷宗上最后一页的批注。
    沈晗是想引让我去那里?
    那我便去看看。
    林清秋已经睡下,我没有打扰她,记下位置,独身一人前往勿念斋。
    循着玉佩的指引,不到一刻钟,我便到了地方。
    一个竹木小屋出现在我的眼前。
    小屋两边种满了我最喜欢的桂花树,院里的石桌上摆着我俩最爱的一局残棋。
    推开房门,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我俩的喜好布局设计。
    床幔是我喜欢的湛蓝色,桌椅是他钟爱的梨花木,书架上有我看的伤寒杂病论,还有他看的史记……
    这是他理想的地方,是只属于我们的家。
    扭过头,我看见桌边有一个木盒,木盒中央有个锁孔。
    我想起沈晗之前给我的钥匙,将它插了进去。
    木盒‘砰’的一声弹开,我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沈家与恒王来往的书信。
    沈晗他什么都料到了,他用性命为我铺好了路。
    他,他为我做到这般,我如何值得。
    「沈晗!」
    「我如何值得,如何值得!」
    手腕上忽然有水珠滑落,我抬起头看向一旁的镜奁,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早已侵染了我的容颜。
    ……
    13
    平复心情后,我拿出书信细细详读起来。
    原来这上面详细记录了恒王和沈易清是如何谋杀朝廷大臣,伪装成意外事故的。
    半年前兵部侍郎李朗携家眷踏春游玩,意外坠崖,尸骨无存。
    一年前礼部尚书顾壬初与友泛舟,酒后不慎溺水身故。
    三年前雍王妃雨夜产子,难产血崩而亡……
    每一张书信,都有一条人命,这小小的一方木盒,竟载着数十条冤魂。
    我一张张的翻过去,终于在最下面找到了爹爹秦如海的名字。
    「御使大夫秦如海,顽固不堪,可对其下毒,状如绝症,不治而亡。」
    下毒?
    怎么可能,爹爹明明是身中数刀,血尽力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爹到底是谁杀的?
    是恒王和沈家?还是……
    14
    我想不明白这件事,只能先离开这里。
    我抱着木盒回到寺庙,还没进门就看见了一个人。
    「赵侍卫,你怎么在这儿?」
    眼前的男子赵远是当今圣上的贴身侍卫,十年前我和秦川就是被他所救,后来便听命于皇上。
    「这些时日,可有进展……」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了我手里的木盒。
    「这是什么?」
    赵远的目光冰冷,眼神直直盯着我手里的木盒。
    「秦挽幸不辱使命,拿到了沈家和恒王勾结的证据。」
    「你看过里面的东西了?」
    「没有,事关重大,我只翻了几页,就不敢再看了。」
    我讪讪笑着,捏紧了袖里的那封书信。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前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听命行事。
    三日后,我回到了京城,传闻京中近期发生了两件事。
    礼部侍郎沈易清沈家的大儿媳忧思过度,伤心之下随沈晗去了。
    小儿媳林清秋是个冒牌货,已经被休了。
    众人一片哗然。
    毕竟林清秋可是宰相的女儿,他女儿被人顶替,然后又被休掉,这算是狠狠打了他的脸,可他却悄无声息。
    「这可是宰相的女儿,还是皇上下旨赐的婚,沈家说休就休,背靠恒王了不起啊。」
    「当今圣上在皇子时期就没有恒王受宠,当年继位也是宰相极力推举,这才荣登大宝。」
    「现今沈家作为恒王的爪牙竟然敢直接侮辱宰相,那心思都快写到脸上了。」
    「嘘~嘘,各位声音小点,不要平白招惹是非。」
    酒楼内,我临窗而坐,听着隔壁的几人高谈阔论。
    秦川坐在我对面,拧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川叔叔,你怎么了?」
    「没事儿。」
    「你看看,那是谁?」
    他指着街上一个行色匆匆的年轻男子问我。
    「沈彦?」
    「听闻他参军时间不长,但却晋升极快,才短短三月,就已经是先锋官了。」
    「哦,他回来干什么?」
    秦川瞧了瞧我,缓缓说道:「可能,是参加你的葬礼。」
    ……
    就在我和秦川起身离开的时候,赵远又来了。
    他将那日他带走的木盒交给了我。
    他说圣上让以我秦家遗孤秦挽的身份告发沈家买凶杀人。
    木盒里的其他受害者,也都收到了消息,他们会和我一同状告沈家。
    沈家这滩烂泥,也该晒晒太阳了。
    我点头应是。
    赵远走后,秦川翻开了木盒,拿出了关于秦家的那份书信。
    「御使大夫秦如海,顽固不堪,可佯装山匪,屠戮满门。」
    「呵呵~」
    「怎么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展开了沈家那封写着毒杀爹爹的书信。
    「你看,这是沈家原本的说法。你手里那封,是皇上写的。」
    「我发现爹爹的死与这封信上记载的不同后,就模仿他们的笔记摘抄了一封,放进了盒子。」
    「并对他们说我并未看过这些信,可他们却拿走了我写的那封,还写了这封信。」
    「你说,这是为何?为何他们都不告诉我沈家的说法和爹爹的死状并不相同。」
    秦川闻言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的信掉在地上都没有反应。
    我也没有唤他,总要给他一些反应时间。
    这世间事,从来都是真真假假,错综复杂。
    15
    翌日,大理寺的登闻鼓早早响起,门口立了十几人,皆是状告沈家行凶杀人。
    我也立在其中。
    她们中有沉稳而坚定的女子为夫伸冤。
    「臣妇李赵氏,状告礼部侍郎沈易清谋杀臣夫,人证物证俱在,请大人明鉴。」
    还有情绪急躁的妇人开口便骂:
    「沈易清这个王八蛋,害死我家老顾还不够,现在还把主意打到我儿子身上……」
    众人吵作一团,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人群中,还立着一男子,雍容华贵,气质非凡,此人是雍王。
    听闻雍王与雍王妃本是一段佳话,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任谁看了不说一句佳偶天成。
    只可惜恒王的堂妹看上了他,沈易清便害死了雍王妃。
    可谁能料到雍王竟自此立志,终身不娶,令人唏嘘不已。
    我思索了良久,终于是开了口:
    「前御史大夫秦如海之女秦挽,求见大理寺卿。」
    大门缓缓打开,大理寺卿哆哆嗦嗦的坐在高堂上,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他是皇上。
    他看了我一眼,随后视线转了一圈。
    「各位爱卿,沈易清作恶多端,朕亦用人不当,故特来此当庭御审,诸位可畅所欲言。」
    皇上的这一番话打消了很多还在观望之人的顾虑,一时间从官员到百姓,全都涌了进去,差点挤破了大理寺的大门。
    「沈易清的表弟就是个畜生,他不仅抢了我女儿,还打死了我丈夫,可没人敢动他,就因为他姓沈。」
    「他三叔强占我良田百亩,还指使手下纵火封门,我妻产子不到一月,被活活烧死在房里。」
    ……
    当今圣上作主,百姓群情激奋,这场审判沈家的盛宴很快就到了高潮。
    皇上下令,沈易清被迅速抓捕归案。
    他本来趾高气扬,可看见那些书信后,瞬间就变了脸色。
    「晗儿,你还是亲手将我沈家送了进去。」
    16
    当夜,天牢内昏暗不已。
    我买通狱卒,乔装打扮来见沈易清,我只想问他一个答案。
    沈易清一身囚服,正对着墙壁发呆。
    「我想找你谈谈。」
    他听到声音,扭头看我一眼,又转了回去。
    「有什么好说的,不是证据确凿了吗?」
    「秦府灭门那一晚,我看见的人,是不是你?」
    「哦?」
    沈易清转过身来,面上满是讥讽,上下打量着我。
    「这重要吗?你我都是棋子,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
    我直直看着他的眼,说道:
    「是不是棋子,我说了算。」
    他沉默良久,就在我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突然出了声。
    「我说不是,你信吗?」
    我止住了脚步,听他说起:「当年……」
    沈易清对我说他确实是打算毒死爹爹然后伪装成绝症的。
    可还没到毒发的时间,他就听闻秦府遭人灭门。
    紧接着沈家一家老小就被送上了断头台,是恒王救了他们。
    之后这些年他就一直在查秦家的事情,所以偷出了秦家的卷宗。
    末了,他说一句:「但愿你真的能跳出棋盘。」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无尽的落寞与悲凉。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来来去去,周而复始,转眼间,两月有余。
    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
    沈易清死在了大牢里,撞墙自尽。
    据说他前一天晚上问狱卒要了很多酒,喝的酩酊大醉。
    嘴里还一直喊着:
    「一步错,步步错。」
    「步步错,难回头。」
    沈易清死后,沈家百余口人被判流放三千里。
    流放那天,我站在人群里,看着周围百姓手里的烂菜叶和臭鸡蛋纷纷向沈家人飞去。
    褪去了光环的他们不复从前那般高傲,亦如常人。
    可过了没几天却又听说了沈家全家被人劫走,生死不知。
    至于沈彦,从开始清点沈家罪状时,他就不知所踪,至今都没有再出现。
    ……
    拔除了沈家这个毒瘤,算是折断了恒王一臂。
    可奇怪的是恒王却没有任何动作,平静的让人不安。
    大家都在猜测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无论如何总算有件令人高兴的事。
    皇上在御花园设宴,大赏群臣,特地叫上了我。
    他坐在龙椅上笑的张狂,身上的龙袍明的耀眼。
    突然间,我的脑海里好像就冒出了一些想法。
    「秦挽此次居功至伟,告诉朕,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迎上前去,跪在他脚下,温顺而乖巧。
    「秦挽不求其他,只愿常伴陛下左右,以沐天恩。」
    17
    我成功了。
    皇上那天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的额头细汗凝结成珠,缓缓流进了眉间。
    「既然如此,那你就到乾清宫当差吧。」
    乾清宫内的日子,简单而复杂。
    简单的是我只需要磨墨奉茶就好,复杂的是只要一句话没说对,脑袋就会搬家。
    我来的这一个月,已经看见不下三个人身首异处。
    这天皇上又不知道因为何事发起了脾气。
    我进去的时候,他的脸色异常难看,随后动手直接掀翻了桌子。
    奏折随意散落在地上,最上面的那封清楚明白的写着:
    「恒王谋反,沈彦率军包围京城。」
    沈彦投靠了恒王?
    难怪他参军以来一路高升,多半就是与恒王有缘故。
    我没有说话,默默收拾着满地狼藉。
    「你还收拾什么,叛军马上就要打进来了。」
    「你留在这儿是想跟朕一块儿死吗?」
    我并未理会他,只是在收拾好转身离开时开口说道:
    「奴婢既已决定侍奉皇上左右,便不会食言。」
    ……
    很快,不到一日,沈彦就率兵杀进了皇宫。
    御林军寡不敌众,竟连反抗都忘了,直接投降了大半。
    大殿之上,恒王脚下踩着龙椅,眼神冷冷的瞧着当今圣上。
    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我不清楚。
    但我并不好奇,毕竟皇家兄弟内斗的事屡见不鲜。
    我只是望着沈彦,他将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然后紧紧盯着恒王。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从一个愣头小子成长为一个沉稳冷静的将军。
    可他身上依旧还有我初遇他时的那份纯真。
    他真的投靠了恒王吗?
    我不信。
    就在恒王打算举剑刺杀皇上的时候,沈彦撤回我脖颈的利刃,向恒王甩了过去。
    利刃没入恒王的胸膛,传出‘噗嗤’一声。
    「沈彦,你……」
    恒王死了,他的眼睛直勾勾瞪着沈彦,死不瞑目。
    可皇上很高兴:
    「沈彦,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除了你父亲意外身故外,沈家其他人朕可都替你好好养着。」
    「要不是你和朕做的这一场戏码,恒王哪儿能这么顺利的谋反呢?」
    「虽说他是揽权之臣,并无谋反之心。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父皇当年那么宠爱他。」
    「朕这个局做了十年,如今总算是功成圆满。」
    皇上笑吟吟的走向沈彦,却在下一刻止住了步伐。
    那柄捅穿恒王的利刃也同样结束了他的生命。
    执剑的人,是我!
    18
    「陛下,你用我秦家几百人的性命做局,还假意救下我,让我替你做了那么多腌臜事。」
    「我找了这么久的仇人,没想到就是你们这些人。」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们这些棋子就是个笑话。」
    「那些被你牺牲的人,都是个笑话。」
    我猛地抽出了剑,鲜血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溅了我一脸。
    他倒在了地上,弥留之际眼里满是迷茫,嘴里还嘟囔着:
    「可你爹他是...自愿成为...成为棋子的。」
    自愿?
    我呵呵笑了起来。
    爹爹死前手上拿的那枚璎珞其他的部分都烧焦了,只有娘亲的脸那一处地方完好无损。
    那是因为爹爹把她攥在手心。
    他死都没有松开。
    爹爹最爱娘亲了,他怎么舍得让娘亲那么痛苦的死去呢。
    皇上的尸体慢慢失去了生机,我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偶然一瞥,我才看见他的手边有一滩血迹。
    那些血迹组成了一个字。
    那个字念‘川’。
    我心脏猛地一颤,跌坐在地上。
    ……
    许久,我立起身子,看向沈彦:「恒王的那些兵将怎么办?」
    「你去外面看看。」
    打开门,我发现先前那些投降的御林军不知何时偷偷换上了恒王军士的衣服。
    他们混入其中,将恒王的士兵搞得一团乱麻,不攻自破。
    他们整整齐齐的立着,‘沈’字大旗随风飘扬。
    眼瞅着局势已定,我坐到沈彦旁边开口问他:
    「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太多,我都忘了你还当过御林军的统领。」
    「皇上是什么时候找到你,让你去恒王那边做卧底的。」
    沈彦看了我一眼,又别过了头。
    「新婚之夜,林清秋告诉我,她说我根本配不上你,她说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她说我要是为皇上办件事的话,事成之后皇上会赐……」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又重新开了口:
    「可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做到这种地步,弑君,你的胆子倒是很大。」
    我笑了笑,说道:
    「要不是我在那日在茶楼上看见了你,只怕我这个计划也不会成功。」
    沈彦苦笑一声:
    「我那时候,真以为你死了,我跑死了三匹马,连夜赶了回来。」
    「可我连尸体都没见着。」
    「直到那天晚上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你是回来看我的,你有一点在乎我。」
    「结果你却说你有一个计划,让我配合你。」
    「果然,女人比男人绝情,尤其是你。」
    我捏着沈晗给我那块儿玉佩,沉默良久,终于问出一句:
    「沈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七八成吧,还是恒王有一次喝多了之后告诉我的。」
    「他说沈家明里暗里给他办了不少事,他得对我好点,那时我才明白他为什么提拔我。」
    「而皇上选中我的原因,一个是你。」
    沈彦看了我一眼,又扭过头接着说:
    「一个则是我从来都不了解沈家,他算准了我的性子,料定我不会和恒王蛇鼠一窝,所以才敢放心的让我去找恒王。」
    「可他没想到啊,呵呵。」
    沈彦说完便开始沉默,我俩都不说话,直到外面的天色放亮。
    他开口说道:「这皇位,怎么办?」
    「我觉得你就很合适,沈彦,你会是个好皇上。」
    我站起身来,正要离开的时候,沈彦开了口:
    「秦挽,你……你以后会来看我吗?」
    「不会。」
    19
    出了宫门后,我漫无目的晃荡,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父母的坟前。
    我看见了秦川。
    他跪在我父母的墓碑前面,旁边还摆了一壶酒。
    他喝了很多,眼睛也不看我,只盯着父亲的名字。
    我拿起酒盏,猛灌了一口:
    「川伯伯,咱俩相依为命十年了,我问您一句,爹爹的事,是你做的吗?」
    秦川点了点头,还是呆呆的盯着墓碑。
    「为什么?」
    他终于看我一眼,说了句:
    「挽挽,我没有选择……」
    秦川说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等着我来杀他。
    他说他是皇上安排在秦家的棋子,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他说那晚他易容成沈易清的样子,就是为了让我看见,让我以为沈家是我的仇人。
    然后顺势除掉沈家,可没想到先皇那么宠恒王,他一句话,沈家就轻飘飘的放了。
    他说皇上没了办法,之后好不容易等熬死了先皇,登上皇位。
    皇上才发现恒王势大,自己根本动不了他。
    他还得等。
    「这一等,就是十年。」
    秦川转头望我,他的眼泪藏在沟壑的脸庞里,泛着光芒。
    「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煎熬。」
    「秦家对我有恩,但是皇命难为,挽挽,我没有选择。」
    「我没有……」
    他说的无奈,将一把匕首塞到我手里,然后握着我的手,用力刺向了自己。
    秦川的身体迅速没了力气。
    他跌倒在地,挣扎着向父母的墓碑前爬去。
    他的手指扒着墓碑,上面沾满了鲜血。
    「老爷,您那晚是不是认出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那时很害怕。」
    「我的脑子里只有命令,我就那么拿刀捅您,到最后我自己都记不清捅了多少刀。」
    「我不仅对不起您,我还害了挽挽,我看着她复仇那么痛苦,我好想劝她放弃。」
    「可是我说不出口啊,我不敢想象她知道真相后是什么样子。」
    「她把复仇当做毕生的目标,她要是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她怎么办啊。」
    秦川笑着靠在墓碑上,缓缓闭上了双眼,嘴里还在嘟囔:
    「老爷,我现在终于解脱了,解脱了~」
    ……
    我的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是啊,秦川解脱了,我呢?
    我报完了所有的仇,也亲手杀死了两个我最爱的人。
    我不知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也许,我是时候走了。
    我将秦川葬在了父母的旁边,向茯苓交代好了所有后事。
    我拿起了匕首,就在我刺进身体的前一刻,有人拦在了我面前,她对我说道:
    「秦挽,别这幅死样。」
    「跟我走吧,大江南北,五湖四海,都可以。」
    她是林清秋。
    20
    天盛五年,恒王率军造反,皇帝不敌,二人同归于尽。
    原御林军统领,镇北军先锋官自封为摄政王,辅佐先皇五岁幼子登基。
    三年后,幼子自知无能,自请退位,沈彦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大齐。
    酒楼内,林清秋和我正吃着饭,耳边自己就飘来了声音。
    「哎、哎,要我说啊,这个沈彦真不简单,恒王和皇帝斗了那么多年,谁都以为他是自己人。」
    「可没成想,人家早把主意打道了那张椅子上。」
    「嘘嘘~,小声点,那叫天命难违,再胡说想不想要脑袋了。」
    我俩相视一笑,才出酒楼,林清秋就抱着我的胳膊开始念道:
    「挽挽,咱们下一站去江南,听说那儿美女可多了。」
    「然后去一趟西域,咱们也去见识一下异域风情。」
    「还有啊,南疆那个小王子给你写了十几封信了,你好歹给人家回一封……」
    听着她在耳边叽叽喳喳,我笑而不语。
    风声流过,拽得我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我低头去看。
    突然,一支羽箭袭来,却被一个大掌拦住,堪堪停在了我的面前。
    那人的嗓音清冷淡漠,他对我说:
    「姑娘,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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