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起身方才行了几步,又有丫鬟进来道:“大奶奶与俭四爷来了!”
这下莫说是得了吩咐的王熙凤,便是三春、黛玉、宝钗也一并朝着门口迎了过来。
贾母不禁在软塌上抻着脖子观量,便见李纨与李惟俭一先一后进了屋里。
王熙凤便迎上去道:“大嫂子,如何了?老太太可是挂念得紧呢。”
李纨闪出身形来,急走两步朝着贾母屈身一福,喜道:“劳老太太挂念,俭哥儿此番也算争气,得中直隶乡试第三名,乃是经魁。”
“好好好!”贾母拄着拐杖连连顿地,面上果然一片喜气洋洋。
李惟俭此时也上前与贾母见礼,贾母道贺几句,周遭姐妹旋即围拢过来。
这个说一嘴:“俭四哥果然中的!”
那个赞一句:“俭兄弟可算得偿所愿了。”
李惟俭处在当中,与这个说一嘴,与那个笑一下,一时间应接不暇。
好一番光景,三春、宝钗、黛玉这才各自落座,贾母邀李惟俭落座,旋即点了王熙凤道:“凤哥儿,可曾安排好了?”
王熙凤就笑道:“老祖宗放心,我呀,一早儿就安排好了。今儿、明儿连开两天酒宴,还请了上回珍大哥请的戏班子,好久没喜事,总要乐呵一番。说来,还托了俭兄弟的福呢。”
贾母连连颔首,又问李纨:“喜钱可曾预备了?”
李纨就道:“银稞子、铜钱都预备了,保准体面。”
贾母便朝着李惟俭笑道:“俭哥儿也算出人头地了,这会子我不好多留。你先回去安置,说不得那喜报片刻就到。”
李惟俭起身领命,李纨又放心不下,便与他一并告退而去。
回得自家小院儿,果然吴海平又来传信,说拿着喜报的衙役朝这边来了。
李纨不好出门,李惟俭便领了吴海平等出门迎了。到得门前,隐约听得一片锣响,果然便见三名红袍衙役举着彩旗、旌幌朝这边行来,到门前一人嚷道:“恭贺贵府李老爷讳惟俭高中直隶乡试第三名!”
李惟俭一摆手:“赏!”
吴海平顿时抓了一把银稞子塞了过去。三个衙役顿时眉开眼笑,得知是来荣国府送喜报,知晓喜钱少不了,因是衙役们险些没打起来。
领头的衙役当即恭恭敬敬将喜报奉上。李惟俭展开大红封,便见内中写着:“捷报贵府老爷李讳惟俭高中直隶乡试第三名经魁。京报连登黄甲。”
本就在预料之中,且先前老师严希尧就透露过,因是李惟俭也不甚在意。掸了掸手中喜报,李惟俭负手道:“海平,你留在此处迎喜报,我先回去了。”
喜报三拨,李惟俭只迎了一拨,余下两拨人他懒得应对。
吴海平躬身领命:“老爷自去便是,这里有小的处置。”
这中了举人,连带着吴海平也改了称呼,不再称呼公子,而是改口称老爷。年岁再轻,中了举人,也当得一声老爷了。
李惟俭施施然回返自家小院儿,四个丫鬟早就翘首以盼。红玉对功名富贵最是心切,因是干脆迎出了门儿来。
“四爷,捷报呢?”
李惟俭笑吟吟随手将喜报递将过去,红玉双手捧了,展开来喜滋滋看了,这才收拢了道:“我去供起来,太爷、太奶若是得知,必会含笑九泉。”
红玉喜滋滋快步而去,李惟俭进院儿便被晴雯等丫鬟围了上来。几个丫鬟纷纷道贺,赏钱自是少不了。
那晴雯瞥见李惟俭神情寡淡,禁不住道:“四爷好似浑不在意?这可是举人,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李惟俭神情一滞,随即道:“也是,我是该高兴一些。”面上忽而夸张起来,猛地一合掌:“噫!好了!我中了!”
他眼睛上翻,瞧着就往后仰了过去。琇莹与香菱骇了一跳,连忙过来搀扶,李惟俭这才起身笑吟吟道:“如何?这般才算高兴了吧?”
晴雯忍俊不禁,嗔道:“哪有四爷这般的!”
琇莹与香菱也随声附和,嗔怪了几句,李惟俭便笑呵呵地进了正房。方才坐定,外间就有下人前来道贺。
李惟俭干脆搬了椅子到得院儿中,四个丫鬟维持着秩序。一拨讨赏的下人来道过贺,晴雯撒了赏钱,便换做另一拨。如此,阖府数百仆役都过来讨赏,那一匣子银稞子尽数赏了出去不算,连李纨送来的一笸箩铜钱也散光了。
亏得王熙凤打发了平儿过来帮手,眼看赏钱不够,李惟俭赶忙托平儿兑了一张银票。事后点算,此一番竟散出去四百两银钱!
李惟俭不由得咋舌,想着荣国府逢年过节都要放赏,这每年单单是赏钱只怕就要几千两。也无怪偌大的家业,如今却入不敷出。
到得晌午,大老爷贾赦、老爷贾政,乃至贾琏、宝玉都尽数回了府。听闻李惟俭中举,自是要来恭贺。
贾琏领着宝玉闲坐了片刻,见贾赦、贾政打发了人来,这才告辞而去。李惟俭不敢怠慢二位长辈,当即亲自去与这二位说了会子话儿。
贾政也就罢了,谆谆教导,莫看这位官儿当得不怎么样,训诫起人来却是话多。李惟俭心中腹诽,若按着贾政的训诫去当官儿,只怕要不了两日就得让人给坑得丢官罢职。
倒是大老爷贾赦,拉着李惟俭好生殷切。一会子说此番好似要授官,他大老爷还认识几个故旧,回头儿不成领着其去吏部跑跑官;一会子又说混迹官场总要朋友多多,改天大老爷亲自引荐几个好朋友认识认识。
看看贾赦说的话,再看看贾政说的,错非大老爷贾赦一门心思的算计自己,李惟俭还真就更乐意与贾赦打交道。
过得好半晌,有仆役来报,说荣庆堂里已备好了酒席,请贾赦与李惟俭过去赴宴。
二人朝着贾母院儿行去,结果方才出门便撞见了前来恭贺的贾珍,当下三人说说笑笑而去。
大明宫,御书房。
朝会方才散去,政和帝便点了四人留下奏对。
小太监搬了绣墩,四人分列左右而坐。左边儿上首乃当朝首辅陈宏谋,下首为工部尚书古惟岳;右边儿上首是内府大臣忠勇王,下首则是刑部左侍郎严希尧。
政和帝面沉如水,将一份奏章丢在桌案上,冷声道:“方才收到的战报,八月中,准噶尔大策凌潜行南下七千里,一举吞并乌斯藏,如今非但青海、九边,便是四川都在准噶尔兵峰威胁之下。
诸位肱臣,议一议我朝当如何应对?”
话音落下,忠勇王不看战报便拧眉道:“还有何话可说?准噶尔贼子不灭,我朝永无宁日!臣请领兵两万,兵出打箭炉,定将乌斯藏纳入我朝版图!”
那陈宏谋却不多言,反复看过了战报,这才说道:“大策凌果然是一代名将,无怪去岁覆灭我朝两万军兵。此番兵行险招,但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见忠勇王一脸纳罕的看将过来,陈宏谋又道:“不过我朝并非隋唐,如今乌斯藏也并非吐蕃,去岁青海已失,此番准噶尔全取乌斯藏,于我朝而言或许并非坏事。”
忠勇王忍不了啦,道:“首辅大人此言大谬!青海未失前,准噶尔只不过是西北之患,青海一失,我朝两面受敌,极为被动;此番丢了乌斯藏,说不得从此三面受敌,只怕来日不好支应。”
不待陈宏谋开口,那古惟岳便道:“忠勇王之说,臣不敢苟同。臣不知兵事,却也知用兵首用钱粮。如今秋收已过,钱粮尽数发往西北,以备来年西征之用。此时若用兵乌斯藏,只怕又要另行拨付钱粮。”
此时严希尧方才看罢战报,放下便道:“大策凌只用七千兵马便全取了乌斯藏,可见乌斯藏如今兵力空虚。臣以为,趁其立足未稳,即便不能攻下乌斯藏,也该兵出打箭炉,让其无暇整合乌斯藏。”
政和帝顿时颔首道:“严卿所言有理,拟旨,命四川总兵岳钟琪兵发乌斯藏,此战不在攻城略地,只需让准噶尔贼子不得安生就好。”
陈宏谋颇知兵事,细细思忖了一番,终究没提出异议。岳钟琪曾在其手下任职,其人颇为悍勇,行事稳妥,有其领兵料想四川无碍。
此事就此定下,政和帝又道:“如今秋闱已过,此番共遴选各地秀才八十人,如何安置,朝廷总要拿出个办法。”
陈宏谋乜斜严希尧一眼,冷声道:“还不曾恭喜少司寇,贵府公子得中解元,真是可喜可贺啊。”
严希尧笑眯眯道:“托福托福,都是陈阁老的一番好意,我代犬子谢过陈阁老了。”
陈宏谋心下暗恨,却对严希尧这老狐狸无可奈何。谁能料到二人彼此势成水火,偏严家二公子的策论里大捧臭新党臭脚?
陈宏谋知晓此番严希尧之子与其徒都参与实学秋闱,因是私下里打发心腹仔细辨别。李惟俭那卷面实在好认,能将微积分用得出神入化的,实学秋闱里也就是李惟俭了。
因是吹毛求疵一番,寻了策论里的言论,生生将李惟俭打压成了经魁。没成想打压了李惟俭,后头又冒出来个严奉桢。此事让陈宏谋颇为气恼。
略略运气,陈宏谋便拱手道:“圣人,科举乃为朝廷开科取士,实学秋闱当与儒学秋闱一般,过秋闱者取其为举人。留待日后开了实学会试,取其优者为进士,方才好授予官职。”
政和帝颔首道:“也有道理,既如此,不如议一议这实学会试何时开?”
陈宏谋便道:“圣人,如今秋闱不过取中八十名实学举人,若近期便开会试,与试者太过稀少,只怕难以服众。”
话音刚落,严希尧就辩驳道:“阁老此言差矣,实学既是新生事物,总要由小到大。想唐时开科取士,每科取进士不过二十七、八,待前明时又增了何止十倍?依我之见,不拘取中几人,这实学科举总是要开的。
既如此,晚开不如早开,也好表明朝廷态度,告知天下士子,朝廷重视实学之意不可改。”
陈宏谋道:“少司寇也知那是唐时,如今我朝另开一科,取士不过十来人,岂非沐猴而冠,让天下人笑话?”
“笑话?此乃开拓之举,有何可笑话的?”
眼见二人要吵嚷起来,政和帝赶忙止住话头:“二位肱臣既有分歧,那此事就押后再议。”
见二人拱手应下,政和帝又道:“只是有一事不得不议。此番秋闱经魁李惟俭,屡次立下大功,若不授予官职,则要以爵酬之啊。”
李惟俭?那不是严希尧之徒吗?
陈宏谋顿时不爽道:“圣人,前番李惟俭操弄水务,圣人早已以一成水务股子酬之。据臣所知,李惟俭因此身家巨富。臣以为,既已酬之,这一功不可二赏。”
政和帝笑道:“阁老误会了,朕要酬功,并非因着水务。”
“并非因着水务?”陈宏谋纳罕着看向严希尧,便见老狐狸抚须笑吟吟,面有得色。
正待此时,就听忠勇王道:“此时本王最为清楚不过。此子功劳甚多,其一,水务之后,又筹备西山煤矿,数月来为内府增收银钱二百万有奇;其二,改直膛线为螺旋膛线,此举让火铳射程大增,且极为精准;”
“精准?如何精准?”
忠勇王道:“本王试过,百步外十发九中。”
陈宏谋倒吸一口凉气,这命中率可是够高的。寻常火铳,莫说百步开外,五十步开外能有三成命中就不错了。这李惟俭等于是造了把新火铳啊。
他正沉吟着,忠勇王又道:“其三,观量新火炮射程,近来又为十斤炮造新炮架,武备院传信说,那炮架已然造了出来,只待安装校准便可一试。”
忠勇王说过,政和帝笑着道:“不止,还有其四呢。”
忠勇王拱手,表示不知有其四,其余人等也尽数看向政和帝。圣人便笑道:“巡盐御史林海来报,李惟俭拟票盐法,林海改动之后,奏请朝廷试行。那票盐法朕看过了,颇为精妙。
李惟俭连番大功,朕以为不可不赏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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