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生

第140章


你和胡玲给我的对待我已经受够了,所以我不能再忍耐苟且存活于你们的阴影之下!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策划的,与大人他无关……如果你还是觉得愤愤不平,想要报仇泄愤,那么就冲着我来。如果……你敢对大人动什么歪脑筋,就算明知不敌——我也要和你拼命!」
  「……你要为了公子莲和我拼命?哈哈……」这么一大笑,本来已经止住了的血,又从胡珑鼻子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好容易才停止了笑,胡珑幽幽道:「看来,你对他还真是……」
  「大哥,我不知道你失踪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万万不该加入到胡塞那一方。」
  「我又有什么办法!你根本不知道五年前我经历了什么事情!」咆哮了一通以后,胡珑如同负伤的凶残野兽,一边剧烈地喘息,一边回忆道:「五年前……是的,那是在五年前……」
  总有些记忆,如同一道幽深的锁。
  其上布满时光枯败腐坏后留下的泥尘,和暗如血迹的锈蚀。而那一把以为早已遗失的钥匙,却总在不经意的时候被发现正躺在你的掌心。然后,你才明白,有些自以为遗忘的事,其实你从未忘记。
  你转动钥匙,锁孔发出积毁销骨的、幽深而尖锐的鸣叫。两扇缓缓推开的沉重大门后,你就看见了那间跳动着阴暗火光的囚室。正是在那里,你和那个紫衣少年达成了协议。
  「『机会,永远只有一个。你们两个中,只可能有一个,活下去』——就为了这句话,我掐死了胡玲。」没有去看胡珀脸上的表情,胡珑缓缓道:「我发现为了活下去,我真的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为了向你复仇,顾煊把我弄进了玉家在秘密研究组建的军队,那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服用许多用以改造肌体和搏斗机能的药物,这个身体也就因此变成了现在这样。不料,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有实施的机会,玉家就东窗事发,而落得满门抄斩。我很侥幸,从获罪被捕的人流中逃了出去,一直逃、一直逃,这才逃到了胡塞,凭着体格加入胡塞军队混口饭吃。」
  胡珀没有说话,只是安静聆听着,「……你一定不会想到罢,不久前我也曾回去过大昊,在央月碰巧遇见了公子莲南征归来。在欢呼涌动的人群中,我远远地看见了你。你就站在公子莲的极近处,和其他人一起,从百姓的膜拜中高高在上地穿行而过。那一刻,我本来以为自己会恨你,会恨不得杀了你,可是不知怎么地,我竟然无法……无法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时间久了,再浓烈的情绪也有淡化的时候;又或许……是因为,我其实并不如自己认为的那般恨你。因为在那一刻,我竟然觉得那个光芒四射的位置应该是你的,你应该站在那个人身边。」血越流越多,根本止不住。
  「大哥!」胡珑伸出手,制止了胡珀的动作,继续说下去:「那天你把我放走以后,我反复回想你说的话。或许正如你所说的罢。从小,你就事事让着我,每次爹给你什么东西我总要抢过来,总是和胡玲欺负你,做错了什么事挨罚的也总是你……要说欠,其实我要还你的,数也数不清。
  我还记得,六岁那年,有个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出现在胡府门口,父亲拉着他的手对我说:『这是珀儿,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弟弟了,你们要好好相处。』说这话时,那个小男孩就朝我笑了,我是不是从没告诉过你,那个笑容真的很好看,我……我并不讨厌你成为我的弟弟……」说着,胡珑咧嘴一笑,却只见满齿鲜红。
  「别说了,大哥!你别说了!」胡珀强忍着通红的眼眶,起胡珑,「我们去临潢,临潢有大夫,你的血……这个样子不行!」
  「没用了……」胡珑摇摇晃晃地推开胡珀,「当年顾煊给我吃的药,其实还只是处于最初的实验阶段,虽然在短时间内能够极大地发挥人体的潜能、没有痛觉也不感觉疲劳,但是那药对腑脏的损害是致命的……」
  「难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胡珑苦笑着摇摇头,「当时,顾煊除了在研制这种药,还有另外一种,药效与你曾服用的『醉生梦死』相近,但是……纯度要高百倍,想要戒除药瘾也就痛苦百倍……那种药——」他附近胡珀耳边,轻轻说了什么,只见胡珀勃然变色:「你说什么?!」
  不远处有火把亮起。呼喝大作,胡人的马蹄迫近了。
  胡珑走到后墙的木窗处,突然运力一推,竟把泥坯墙破开了一个大口,「快走罢。」
  「大……大哥,你要干什么?」却只见胡珑关上了那扇已没有闩的门,以背抵住门口,伸开两手握紧插栓处,「我会伪装成你藏在这间屋子里的模样,拖延一点时间,趁他们没有发现那个破孔,你赶快走罢。」
  敌军靠近了,他们显然已经发现了目标。胡珀颤声道:「为……为什么……?」
  「嘿嘿……」胡珑惨然一笑,「以前,总是你让着我。今天,也该轮到大哥让你一回了……快走罢……」
  「房子里有人!打开门!」门板剧烈地开始摇撼起来。
  胡珀毅然回首,走到破口前,却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低低的问话:「喂……你会忘了我吗?」
  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不想让他听见自己哭泣的声音,胡珀只能压低声音,很轻但是很肯定道:「大哥,这辈子,我都会记住你。下辈子,你还要当我的大哥。」
  「将军,打不开!好像有人从里面堵住了!」
  「呵呵……」身后传来轻轻的笑声。那笑声,仿佛一瞬间撕裂了他的胸口,但他仍旧义无反顾地越过了那道墙。
  「用刀插门缝!一定要把这门给我打开!」
  他纵身投入这深不见底的黑暗,在夜里奋不顾身地奔跑着。渐渐地,朝鲁冷酷的声音远去了,那些纷乱的脚步嘈杂也逐渐远去了,耳边只剩下狂乱的风声。可是他不能停,就这样一边奔跑着,泪水一边不停涌出眼眶,然后转瞬在他的颊旁风干。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为什么体内竟然会这么痛楚。他只是不停地在心里默念着同一句话。拨开一片片眼前的荒莽,手脚、脸颊裸露的皮肤被锋利的野草割伤,他也不在乎。他只是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少年一样,朝着某个未知的远方一边奔跑,一边哭泣着。
  下辈子,你还是我的大哥。
  临潢城门前,所有人都纳罕地看着这个扑倒在尘土中的,满身狼狈、遍体鳞伤的年轻男子,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什么物事。就有人要来扶起他:「小兄弟,你怎么了?你是从哪里来,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西北军……西北军的统帅……招讨司……谁都好……我必须得见到他们……!」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到面前。他感觉到身边的众人都散开了。几乎凭借着本能,一手紧紧抓住身前人的衣摆,一手高举着那块虎符,他抬起泪流满面的脸。
  眩目的光晕刺痛了他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逆着刺目的日光,他听见一个柔和的声音:「啊……你是从孤城来的罢,这一路,辛苦你了。好好休息罢,接下来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不可置信地,他瞠大了眼睛,「您……您是——」
  叁拾贰 困兽之斗(三)
  「城里的情况,现在如何?」
  「回莲帅,城里百姓的粮食已经吃光了。军队的粮草,恐怕也只能支撑七日不足。」
  「不知道胡珀他……」莲生正沉吟着,望远镜视野中不远处的平原上,突然出现了一匹快马。只见这马连连穿过胡塞的关卡,毫不受阻,一路顺风顺水地径直朝孤城奔来。当到达城下,紧闭的城门竟然开了一线,让这一人一马轻易进了孤城。
  「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城门楼下,正下马朝他们走过来的人道:「不是说胡塞已经严密包围了孤城,这么大摇大摆、明目张胆,生怕别人不知道地就给进了来,是怎么回事?」
  「啊,莲帅晕迷了这么久,恐怕还不知道。」南宫白露道:「这都是敌军的那位统帅听闻您伤重垂危后格外通融破例,特别允许大夫进城。不然……对莲帅的伤,城里的大夫们都束手无措啊。」
  「哼……旭日干给我找大夫?」莲生冷笑一声:「还真是难为他有这份心。」
  说话间,那位「大夫」已经上了城门楼,低眉顺眼地跪在莲生身前:「草民参见大人。草民特奉胡塞汗王之命,前来替大人看诊。」
  莲生看也不看,绕开就走:「我不看!旭日干派来的大夫,我才不看!」
  「莲帅,只要是大夫,又何必管是谁派来的?再怎么着,身体要紧啊。」身旁南宫白露有点哭笑不得地劝道,怎么这时候耍起小孩子脾气来了。
  「是啊!大人。」出人意料地,跪在地上的人拉住了莲生右边的衣袖,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轻声道:「大人又何必跟能帮您的人……过不去呢。」
  莲生一怔。眼底有着震惊,她戒疑地打量了眼前人片刻,这才缓缓道:「你的意思我懂了。但是我今天没有这个心情。你且去罢。」
  「既然如此,小的就先告退了。」
  莲生目送着那人出了城,忽然疾步走下城楼,动作之快出乎南宫白露的意料。他一路追着莲生往回走,疑惑地问道:「今天这人怎么这么蹊跷,莲帅,你认得他吗?」
  却看见莲生在厅门口停住脚,从右袖中抖出一个纸条,动作迫不及待地展开,当目光触及第一眼,她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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