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生

第145章


凌然腾身,少年在空中拔出了那把如血的妖刀——「杀——!!!」
  「……是吗?」面对旭日干愈发彰显的杀气,凌帝却只是神色平淡地放下手中茶杯,「只可惜……朕目前还没有把项上人头,交给除了公子莲以外其他人的打算。」
  「哈、怎么?你该……不会是在等公子莲率领援军来救你罢?」旭日干一哂:「别忘了,她现在可是身受重伤、被五万大军围困插翅难飞,恐怕连自保都成问题……即使这样,你还对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要赌一赌吗?」凌帝却忽道。
  「……什么?」旭日干眯起眼,隐隐有些惊疑地盯着眼前人。
  「用你的命,赌公子莲会不会来。」凌帝却犹兀自一派悠然,抬眼,他似笑非笑地道:「你相信吗,只要是朕所在的地方,只要是朕需要的时候,无论如何——就算是死,她也会来。」
  远处,暮色笼罩之下的四野仍旧寂静无声。
  「……不可能……她不可能来的。受了那么重的伤,正常人绝对……你……」这样说着,可寒意却如附骨之蛆,难以自抑地攀覆上他的脊柱,不知为何,眼前男子成竹在胸的笃定,让他莫名地焦躁,甚至是害怕起来:「你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当成什么』?」红衣男子微微勾起唇角,空中,罡风忽起,扬起雪尘无数。
  「那朕会这么告诉你,公子莲,她是朕花费十年精心打磨的一把剑,是朕最得意的弟子,继承了一身武艺,十分智谋,她已完全长成了朕当初所期望的模样;她是朕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也是与朕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之女;她是——朕在这世上最怜爱痛惜之人,亦是……朕恨之入骨、恨不能亲手摧毁的人……」
  悠悠起身,凌帝行至旭日干面前,直到在对方因被彻底震慑而凝滞的瞳仁表面,看清自己倾世的投影,他才缓缓绽露一个绝美的笑靥:「听好了,这将是……朕的断言:这个世间,没有人能够取代、动摇、企及朕在她心中的地位,没有人——能够磨灭朕给她留下的烙印,无论是身体,抑或是灵魂!同样地……」凌厉的瞳仁里流出冰寒彻骨的锋芒,「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从朕的身边,夺走她——!」
  旭日干站在原地。
  忽然,风大了起来。如同一匹无法驯化的、性子暴烈的野马,这阵烈风开始在平原、平原四周的丘陵、在这整个空中横冲直撞,狂躁地盘旋嘶吼起来,裹挟起漫天的雪片,如同一枚枚细小雪亮的刀尖,直射人眸而来——一时间,无论是河东岸的胡塞士兵,还是河西的大昊阵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头瑟缩,试图阻挡这突如其来的暴风。
  一个大昊侍卫刚能微微能睁开眼,却立时怔愣在原地。只见他呆呆地伸出手去,指着视线尽头处风雪肆虐的地平线,道:「看——那、那是启明星——!」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漆黑的夜空之下,东天处冉冉升起一点耀眼的星子。
  「这、怎么可能!这才过了几个时辰,现在根本未到黎明时分啊!」
  「可……可若不是启明星,那是什么?」
  全部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这恢宏的异景,争先恐后地想看清那点赤红的光,到底是什么。因为过度震惊,旭日干的瞳孔开始散大。已经有眼力好的士兵带着不可置信与震惊,近乎狂喜地哭叫出声:「——公、公子莲大人!公子莲大人来了,是公子莲大人带着赤莲军来了——」
  四面高低起伏的丘陵,夜幕下,赫然涌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影。火光耀亮处,跃然旌旗上的朵朵赤莲,正与临潢城下金底黑莲的幡帜遥遥呼应。而率领着赤莲军从天而降、一马当先奔跑在队列最前,正是手执妖刀的战神公子莲。
  那奇狭深秀的血红刀锋,刃尖一点处石破天惊的光辉,正如燃烧奔流的星火,耀亮了所有人的视线。
  胡塞大军阵脚大乱。这厢是杀气腾腾冲袭而来的赤莲军,那厢又是早已严阵以待的西北军。大片人马乱撞成一团,反而互相牵制阻碍。原本整齐排列的弓箭阵,因为有些士兵想调转箭头也顿时变得零零落落,不成样子。
  就在这一片混乱不堪的失控场面中,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里,已到达胡塞阵前的公子莲一蹬身下坐骑,微一借力,身形顿时拔高了两丈有余——
  「给我射!把他射下来——决不能让他过去!」一片呼喝咤响中,成千上万的弓箭若蜂群飞蝗,同时向空中那个白影呼啸着破风奔去,黑鸦鸦的箭羽顿时遮蔽了天空——
  可是白衣的少年竟然如视若无睹一般,专注的双眸中已别无他物,如同踏雪无痕的一只惊鸿,在夜色中张开一对优美而辽阔的纯白羽翼,飘然而轻灵地与每一支箭擦肩而过,纵然是一片白羽也不曾留下。就在所有人的目光来不及捕捉的时候,足尖轻点过胡塞士兵高举锐利的戈矛,少年已然跨越了那一道,由整整五万胡塞大军铸成的钢铁天堑,飞越金粟河冰面而来——
  曾经白雪无瑕的披风此时已遍开红梅。雪尘掀起的簌簌翻飞声中,少年单膝着地,翩然跪下在凌帝身前的地面。
  一字一句,他恭敬地道:「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降罪。」
  叁拾叁 破晓(完)
  曾经白雪无瑕的披风此时已遍开红梅。雪尘掀起的簌簌翻飞声中,少年单膝着地,翩然跪下在凌帝身前的地面。
  一字一句,他恭敬地道:「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降罪。」
  不……不可能!这决不可能!
  没有人……没有人能够在受了那样重的伤以后,还能这样带兵突破那五万胡塞大军的包围!他知道乌兰巴尔斯的性格,决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被对手……
  可是她来了,她就在这里,此刻她就正跪在那个男人的脚下。
  看着旭日干的表情,凌帝说:「情势,似乎逆转了嘛。现在腹背受敌、进退维谷的是你。对了,朕看你似乎还不明白,为何驻扎于临潢的西北军人数如此稀少的缘故罢。」没有管旭日干骤变的脸色,凌帝径自道:「因为当你把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临潢和孤城两处时,朕已经派出了西北军中最精锐的严晓星一部,前往攻打你胡塞最核心的哈丁里、不儿罕两山一带。」
  「啊……或许该说……」对方又露出如同十五年前那个笑容一般,目空一切的表情:「情势,已经完全逆转了。」
  旭日干握紧了双拳,浑身颤抖着,没有说话。然而凌帝又道:「不过,朕一向不喜欢浪费时间在这种相持不下的犄角之势。还是……找个能够速决的办法罢。」
  「既然朕的儿子和老对手的儿子都刚巧在此处,那么何不让你们年轻人去决一胜负,正如朕当年和格日乐图的那一战。……莲儿,」凌帝低头看着莲生,「你就去替朕,替大昊,把对方的人头取来交给朕罢!」
  「……」没有任何犹豫,一直俯首的莲生,只是简单地回答两个字:「……遵命。」
  为什么?他看着拔出长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白衣少年。
  少年的容颜,如同此时封冻的白皑皑的雪原,除了漠然,还是漠然,可仍旧美得让人心惊肉跳。可是真正令他害怕的,却是那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的双瞳,仿佛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路客。不……即便是陌生人也不至如此,在她眼里,他已完全等同于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了。
  为什么?!不安的嘶吼堆满喉头,仿佛野兽之爪要从内部将他的身体撕碎。难道真的如那个男人所说的——「公子莲,她是朕花费十年精心打磨的一把剑,是朕最得意的弟子,继承了一身武艺,十分智谋……她是朕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也是与朕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之女……」
  行至十步之处,少年脚步微顿。只是一个闪神,片刻前还在不远处的少年身形暴涨,竟然已经突至他的攻击范围之内!几乎凭借着本能,他反手拔出了随身佩带的圆月刀——
  「叮——」火花四溅中,彼此的刃齿已经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她是——朕在这世上最怜爱痛惜之人,亦是……朕恨之入骨、恨不能亲手摧毁的人……听好了,这将是……朕的断言——」
  头痛欲裂,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几乎要溅出血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刀锋不断相击的声音,响彻在整条金粟河的冰面。
  两个人从岸上打到河上,凛冽的气掀起成片的雪尘,如同小小的风暴包裹着他们。旭日干被连连逼退,脚下本来光滑的冰面也被拖曳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在迭声的惊呼讶异声中,在公子莲最后一刀强劲的突刺下,旭日干向后仰倒。当雪雾散开,众人定神看去,公子莲正一膝着地,另一膝则抵住了旭日干的咽喉,而血红的妖刀,正悬于他鼻梁不足盈寸的地方——
  旭日干丝毫无法反抗,已完全处于公子莲——代表大昊与凌帝的这一方——的压制之下。
  ……这个世间,没有人能够取代、动摇、企及朕在她心中的地位,没有人——能够磨灭朕给她留下的烙印,无论是身体,抑或是灵魂!同样地……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从朕的身边,夺走她——
  「为……为什么……」强忍着喉间传来的剧痛,旭日干费力地嘶声道:「他……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
  仿佛感觉到很有趣似的,莲生低眼观赏着旭日干满脸的痛苦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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