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生

第171章


这样一样近乎神仙的人儿,又怎么会让太子或者其他人白白利用。」
  晴听了良久,没有明白话中玄机。然而她唯一肯定的却是:姐姐很欣赏刚刚那个七皇子。不由得一句调笑:「姐姐,我可算知道你的心思了。你是在想:如果这次选秀没有被皇上选上,能被赐给那个七皇子,也是不错的!我说的没错罢?」
  静一听,登时双颊红透:「你这张嘴!」却始终没有否认晴的话。
  她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朱鸾陷入了意味不明的沉吟。
  武较场。
  烟尘腾起中,朱鸾将五皇子重重摔下了马。这已经是第四个了。
  是的,自从甄英考核之后,他被皇上收为养子,赐名「鸾」,还接入赤城以后,像这样的大小事端就从来未曾停止找上门来。他那十多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是的,如果处心积虑羞辱他、谋害他的人也能被称为兄弟的话——一直将他视为拔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其实他一个小小乞丐,又有什么所谓——明知道异姓者根本不可能继承皇位,他们,不过是想通过羞辱他发泄内心的不平衡,从而获得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罢了。
  就像这次马上战技的考核,亏他们之前还特地给他的马准备了「大礼」,结果最后被狠狠一个个摔下马来,在地面上狼狈不堪的,还不是他们自己。谁叫他可是集「文魁」「武斗」为一身的人呢。
  此时,朱鸾正威风凛凛地骑于马上,睥睨着地上哭喊的人。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如此有尊严。是的,尊严,比那些自矜于自己高贵血统姓氏的皇子们更有尊严地活着。
  然而眼角余光过处,却发现了那个少年。
  他仍旧一袭红衣。仿佛一团不知疲倦的火似的。
  可是他的神态却异常安详。似乎事不关己的局外人,看着场中央这场不折不扣的闹剧。眼中出现了怜悯的神情。
  那种神情把马上的少年刺痛了。他讨厌他。当他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双黑白分明、仿佛洞穿了世事的眼睛就仿佛针一般,毫不畏缩退怯地看着对方。你笑时,他看着你,仿佛读懂你微笑背后隐藏的罪恶;你哭时,他看着你,对于你的泪水他漠然无动于衷;你得意时,他看着你,仿佛你是天下最可笑的跳梁小丑;你失意时,他看着你,仿佛他早已知晓你殊途同归的结局。
  「那样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少年的眼神,是多么可厌啊!」这样想着,他策动坐骑,来到他身前,长枪一挥,锐利的锋芒直指对方咽喉。
  「你跟我打!」
  一声巨响。
  烟尘弥漫处弹出两道流星般的人影,各自划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重重地砸将在地面上。瞪视着对方,两人都已通体红透,血污尘土沾染了一身。
  本来乐得见鹬蚌相争的太子,阻止了宫人向皇上禀报。不料两人的斗争逐渐白热化——马死了,枪折了,由普通的械斗上升到以命相搏的程度却是大出众人意料。一时间,斗场内飞沙走石,两人正打得难解难分、昏天暗地,太子一众人早已夹着尾巴逃开了。只留下场中的这二人。
  可是朱鸾还未放弃。
  他喘息了一阵,挣扎着爬起身,拖沓着脚步,接近另一头躺在地上还没有任何动静的人。
  「嘿嘿……总算分出个胜负来了罢。」他艰难一笑,突然用力扭住昏迷中少年的脖子,纤细的颈项在他的手中仿佛不堪一折,「怎么啦?终于不笑啦?你的优越感呢?你们不过是些外表堂皇、内里却早已腐败堕落的皇子,」耳边响起静的话,当日情形又历历在目。「我和你们不同,我可是有自尊的人!」
  一双凤目忽地睁开。如玻璃珠儿般光耀的表面滑过一道通透的天光。
  朱鸾还处于怔愣之中,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被击出三丈远。
  「……真恶心。捏着别人的脖子那么久还罗里吧唆一大通。」
  顾焱脸露嫌恶地摸着自己脖子裸露在外的部分,看着朱鸾道:「刚刚我怎么好像听到一个有趣的词藻……『自尊』?」
  看着那张脸上露出的凛冽笑意,再一次刺痛了朱鸾:「真可笑——一个被人当玩物一样带进赤城里的乞丐,难道还有资格谈论『自尊』?」
  顾焱满意地看着朱鸾的脸在一瞬间变白。本来已经筋疲力竭的朱鸾,在听到顾焱刺耳的言词以后,突然全身充满了气力。他爬了起来,机械地向顾焱冲来,抬手就是一拳——
  顾焱也没有阻挡躲闪,硬生生地挨下那一拳。他摇晃了几下,稳住了身形,随即也反手回了又狠又快的一拳。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你一拳,我一拳,仿佛小孩过家家分果果一样。旁人见了许会觉得有趣得紧,可那你来我往,都是扎扎实实,拳拳到肉。
  最后一拳,两人重重倒地。看着对面人狼狈不堪、气喘吁吁的模样,朱鸾想自己的模样大概也好不了哪里去,又仔细思忖了一遍刚刚发生事情的经过,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听见那恣纵得万里无云的畅快笑声,顾焱先是一愣。想起两人方才孩子气的举动,顾焱也忍俊不禁,几缕黑发荡下的唇角,浮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是啊,你说的没错。」面对这样一个笑容,朱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如此自然地直抒胸臆:「我从来不怕别人看轻我是个乞丐。就算是乞丐,也可以很高贵地活着。我怕的,是像现在这样,每天浑浑噩噩的活着,不再有存在的实感。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我跟随义父来到这个地方,到底是对是错……」
  较场上的天空逐渐暗下来。残余的夕阳逐渐在赤城那一线险峻的城墙轮廓上辗转死去。
  「……我也一样。」
  「呃?!」朱鸾惊疑地转过头去,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活着的实感,我也一样找不到。」夜风里传来那人缓慢的语声,「可是,一切很快就会不一样了。」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
  「那里。」朱鸾顺着顾焱伸出的手指看去,正是赤城日光消隐的地方,「看到了吗?我要从那里突围!」
  那带着隐喻意味的手指点处,他看见历史已经在暗处风起云涌。
  天上的星辰即将被改写,浩瀚的金戈铁马,都源于这一刹的风云际会。
  不久后,一年一度的选秀结束了。
  这次的选秀,皇上只点了三个秀女。其余四百三十八名秀女,少部分则被配与皇亲国戚,更多的,则是作为奴婢充入后宫。
  其中,当朝玉相的女儿玉暖被配与了七皇子顾焱。除此以外,还有第五将军的女儿们,那对孪生姊妹花。
  「姐姐!你在做什么?!快下来!」
  自从两个月前,七皇子顾焱将三名秀女收房、完成成人礼的一部分后,便正式搬入属于自己的炽宫居住。炽宫除了顾焱、三名皇子妃和为数不多的宫人以外,另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半是霸道半是无赖地住了进来——从此这个小小的偏宫就再没有片刻消停。
  彩色的丝绦在空中飘飘摇摇,柔弱如槐树上挂着的少女。
  彩衣少女正以一种极其险要的姿势悬在半空,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落的样子,看得人惊出一身冷汗。此时,她正勉力舒展着柔软的腰肢,伸手试图勾着挂在枝稍的某样物事。
  「哈哈……」不顾一旁素衣少女喷火的目光,树下的少年恶作剧得逞地大笑起来。笑意飞扬。
  「朱——鸾——又是你!你又想搞什么鬼了?」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晴姐姐。」朱鸾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仍旧嬉皮笑脸地道:「某人跟我打赌,说我不能把静姐姐弄上树去。我这不就把人弄上去给他看看吗?」
  晴随即把谴责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某人」——此时的「某人」正怡然自得地坐在不远花径中的石桌边,对树下的闹剧充耳不闻的样子,悠然自得地品着杯中茶。
  晴收回目光,抬头对树上的静叫道:「姐姐!别管那双鞋子了!快下来罢!很危险的……」
  「再等等、马上、马上就……」静已经爬到枝干的最末端,伸出手勉强地取下挂着的一双绣鞋。看着手中的鞋,静终于舒了一口气笑了,刚要回转,手一撑空——
  「姐姐!」「——静!」
  树下两人同时惊呼出口。彩衣女子像坠落的槐花,慢慢飘落。
  半空中的静只觉得身体一直失重,只敢紧紧闭着眼睛,甚至连喊叫都无法——忽闻耳边风声一转,一股沁凉的馨香,在鼻尖淡淡散逸开来。等了半天,发现没有再下降的趋势,她才怯怯地睁开眼来——一袭夏纱红衣,和衣襟上秀丽的海棠花纹,往上是修长纤细的脖颈,再往上就是——
  「嘿……」来人轻声低笑起来。胸腔传来隐隐的震动。
  这一笑,让那本来就绝美的容颜好看得触目惊心。这是第一次他对她这样笑。以往每当她看到他,她总会有有片刻的错觉,无论是众人中擦身而过她偷眼的一瞄,还是那隔着深深院落有意无心的遥望,她总会觉得,那人嘴角带着一种恍恍惚惚、她所无法理解的弧度。
  「……走不动了?是不是要为夫抱着你回房间?」这句略带轻佻的调笑,让还处于怔愣状态的静一瞬间反应过来,挣扎着从顾焱怀中下地。
  「姐姐!你没事罢?你脸好红哦。」晴担忧地看着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哎呀,糟糕,怎么这么烫?」
  「没、没事啦……」静慌忙别开头,拉着莫名其妙的晴匆匆离开。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