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翅膀的风

今天是骆成宇到来的第四天，韩翊接到一个紧急任务，因为附近一个W地区爆发疫情，当地药品匮缺，需要他们马上护送一批药物和医疗用品到该地，韩翊立刻在巡逻队中抽调十人，连同骆成宇的小队共二十人一起执行护送任务。快中午时物资已经装好车，队员分乘两辆巡逻车，一辆在前一辆殿后，将卡车夹在中间便出发了。
    W地区位于驻地西南方，距离约百多公里，但地势偏僻路途崎岖，韩翊之前并未到过该地，听说疫情爆发突然，而当地部门处理不及时，且医疗设施极其落后，药品尤其缺乏，造成死亡人数剧增，已有许多居民逃出了疫区以寻活路。
    车队在山路上摇摇晃晃前进，走了一个多小时还没一半路程，沿路开始见到三三两两衣衫褴褛面目呆滞的人在路上慢慢走着，估计就是从疫区逃出来的难民。又走了一会，前面是一个山坳，路正在山坳中央，很窄，两边的山都很矮，道路两侧的坡上散落很多巨石，仿佛这路是从山当中硬生生开出来的。车队缓缓转过山坳，眼前却忽然出现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有。这些人本来正散坐在地，一看到车队竟然呼啦一声立刻围了上来。
    韩翊一见到这么多人心中便觉不妙，还没作出反应那些人便已蜂拥而至，他立刻在对讲机里发出命令：全体队员下车警戒，防止抢掠！队员们马上在卡车两边排成两列，一边阻止难民靠近卡车，一边大声用当地语言反复喊叫：“这是药，不是食物！”但那些人估计都饿疯了，非但不听还越逼越前，人群中一些妇女儿童已经被挤得哭叫起来。韩翊深知这样下去肯定出事，便对部下下令马上向驻地请求增援疏散群众，又声嘶力竭地不断向难民们解释。战士们死守在车边，周围是密密麻麻如蚂蚁一般的难民，无数的手往前伸着在虚空中拼命挥动，场面极其混乱。
    骆成宇横着枪用力将人往外推，心里越来越焦急，就凭他们这二十个人迟早抵挡不住，不知道挨不挨得到增援部队到来，药品在这里比金子还矜贵，就这一车药都不知可以救多少人了，如果就这样没了，那可真是要骂娘了。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突然，远处响起一阵“哒哒哒”的枪声，韩翊心中一震，往声源方向看去，道路另一方远远的驶来六七辆车，其中一辆车头还架着个机枪，一个人在车上正一边叫嚣着一边往天上开枪，韩翊大喝道：“有武装分子！马上找掩护！”说着马上从车上跳下，和队友一起以汽车为掩体全神戒备。
    刚才还在推挤争抢的人群一听到枪声立刻四散奔逃，一时之间哭爹喊娘的乱作一团。那群武装分子远远的停了下来，人群尚未散尽便已开枪往这边射击，韩翊刚刚下令还击，却忽然发现左方两步外竟然还有一个吓呆了的小男孩立在那里，那小孩大概七八岁，不哭不叫已经被吓得完全傻住了。
    韩翊急忙暴喝一声：“掩护我！”然后猛冲出去将小男孩一把抓住再狂奔回原地，身后不断有子弹击落地面溅起尘土，他将小孩抱在怀内，靠在车边狂喘着气，小孩终于回过神哇一声大哭。韩翊顾不得那么多，将防弹衣脱下给他穿上，又将钢盔盖在他头上，招手让一名队员把小孩趴着带到后面。
    激战仍在持续，子弹打在车上、地上不住发出“砰砰、噗噗”的声音，车厢内不少药瓶被击中也发出一阵阵碎裂的声响。对方有三十多人，人数占优，火力也较猛，韩翊一方虽可抵挡一时但绝不能持久。韩翊一边还击一边审视周围地势，卡车所停位置刚刚转离狭窄的弯道，前面较为开阔，除了几辆车外没有什么可以作掩护的。他扫视一眼迅速作出判断，打着手势下令分批掩护撤回坳口，那里像个喇叭口，乱石众多，易守难攻，只要再在两边山坡制高点上安置几名队员，对方便不易攻过来。
    队员们一方掩护另一方后撤，轮换撤退，不多时便慢慢退回山坳，各自散在巨石后，两侧山坡也有队员迅速布防，随着队员后撤，武装分子也缓缓向前推进，他们对这批物资似乎志在必得。韩翊查看了一下队员，幸运的是还没有伤亡，他稍稍定了一下心。
    这时骆成宇摸了过来，他爬到韩翊身边，焦急地说：“对方火力那么强，我们这样也熬不了多久的，增援什么时候能到？”韩翊看看表：“大概还要半小时左右。”骆成宇眉一皱：“太久了，他们已经在慢慢推进，我估计最多十分钟他们就要攻过来抢车了。”
    韩翊点点头，随即对副队长徐亮道：“你带他们守在这里，尽量等对方靠近了再打，以免浪费弹药，万一他们到了车边就把所有轮胎打爆，我带几个人绕到后面去，增援部队快到了，你们一定要撑住。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们都不要出来！”徐亮“是”的一声领命，韩翊带上骆成宇和另三个战士，悄悄摸到山坡另一侧，快速前进绕到敌人后方。
    那帮武装暴徒早已散开，各自躲在石块土堆后射击，他们向车队慢慢靠近，有七八个人已经在冲往车队的半途被击中倒地，其余的不敢冒进，只是一个劲地乱射乱打。过了半晌，两个暴徒突然跳出掩体一边拿着□□狂扫一边奔往卡车，快到车边时一个“噗”的应声倒地，另一个却成功跳上了卡车。瞬即卡车一阵鸣响，车头一摆绕开前面停着的巡逻车便要加速驶离。忽然又几声枪响，卡车四个轮子被打爆了三个，卡车一下子失了控制“嘎”一声横停在路边，车上的那名匪徒暴跳如雷，他跳下车，端起枪边扫射边往山坳冲去，还没走两步便被击倒。
    眼看快要到手的卡车竟然被打瘫，还折了两个人，余下的武装分子霎时被激怒，机关枪疯狂地往坳口扫射，子弹激起四处石屑纷飞，大家都紧紧躲在掩体后不敢冒头。正当己方被打压得抬不起头的时候，忽然左后方一阵枪声大作，机关枪霎时哑了，正是是韩翊和骆成宇几个绕到他们后方，瞬间消灭了他们的机枪手还有其他几个暴徒。武装分子一时被打乱了阵脚，慌忙重新转移位置又对着韩翊他们的方位乱打。
    激战到此刻，这批匪徒从三十多人到现在不足二十人，损失惨重，却连物资的边都还没摸着，不禁恼羞成怒，看到背后偷袭的人员并不多便枪头一掉要先将这几个人围歼。看着四处向他们摸索着包围过来的武装分子，韩翊他们已没有后撤的退路，只得拼死一战。
    徐亮远远看着暴徒忽然放弃了进攻，更远处又响起密集的枪声，他心知那些他们肯定是要先消灭韩翊他们几个，不禁心焦如焚，但韩翊严令不能出去，而且也不肯定对方有没有留几个瞄着这里，贸然冲过去绝对不行，此刻增援部队尚未到，不知道韩翊他们能支持多久，想到这里，徐亮更是急得拳头握得嘎嘎响。
    真的面对着生死关头，骆成宇反倒镇静了下来，他咬着牙，瞄准远处蠢蠢欲动的敌人，随着枪声响起，倒下的身影，一个，两个，三个，第四个身影中枪却只是猛然摇晃一下并未倒下，他再补一枪，那人终于颓然掉到地上。骆成宇正搜索着他视线范围内的其他武装分子，目光扫视着每一个可能的藏身之所，突然，近距离处两声枪响，震得他耳膜生疼，他惊疑转头，韩翊正持枪对着他，枪口冒着一缕烟，他沿着枪口方向看去，远处一个匪徒趴着地上一动不动。
    加上韩翊打死的那个人，这一方向的武装分子已经被骆成宇扫清了，韩翊随即暴喝：“敌人已经上来了，快往那边撤退，以那堆石头做掩护！”几人连忙相互掩护往乱石堆后撤，韩翊为他们殿后，刚转身要退走，忽然大腿一痛，膝盖一弯猛然跪下，他知道自己已然中枪，连忙滚到旁边一块石头后面，石头不大仅仅勉强能遮住他身体。
    骆成宇和其他队员已经藏身乱石堆，离韩翊约有三十米远。他刚在石块后蹲下，忽然发现韩翊没有随他跳进来，连忙回身从石隙中看去，却见韩翊正缩着身体，大腿在汩汩流着血，背后石屑、泥土纷飞，藏身的石头已快被打烂。骆成宇看得几乎心胆俱裂，大喝一声：“掩护我！”便翻身又冲了出去，三个战友连忙挺枪狂射，韩翊远远看见骆成宇往自己冲来，声嘶力竭地吼：“不要过来！”骆成宇只紧咬牙关，左冲右突地往前狂奔，顷刻间已到韩翊跟前，抓起他的手臂扛在肩上便扶着他往回走，韩翊拖着伤腿，拼尽全身力气向乱石堆冲去，短短三十米竟像几万公里那么漫长，两人跌跌撞撞地终于扑进石堆后面，瘫倒在地，剧烈地喘着气。队友仍在不停射击阻止敌人前进，韩翊让骆成宇赶紧顶住暴徒进攻，自己拿出急救包里的纱布，将伤口缠了几层绑紧，纱布顷刻已被鲜血浸透染红。
    骆成宇爬起来，边还击边忧心忡忡地说：“我只剩最后一匣子弹了。”三个队友的子弹也是所剩无几，韩翊的枪已经掉在刚才那里，身上只剩一把□□，他□□，咬着牙道：“他们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大家节省点弹药，一定要挨到增援部队来！”看着暴徒又开始一波进攻，四人咬着牙默默点头。
    正当他们决意要誓死与这班暴徒血战到底的时候，远处却响起武装分子的惨叫声，顷刻便见到了穿着同样迷彩军装的战士身影，正是己方的增援部队到了，五人立时重重松了口气，瘫坐地上，有生以来，还没有试过像现在这样与死神如此接近。
    队友终于来到了乱石堆前，五人站起来走出去，相互庆幸劫后余生。骆成宇则扶着韩翊慢慢一步步往下走，山坡上东倒西歪地到处散着暴徒的尸首。
    韩翊边走边说：“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骆成宇笑了笑：“大家兄弟还说这个，你刚才不也是救了我一命。”韩翊也笑着点点头“嗯”了一声，骆成宇继续笑道：“你可真是不走运了，后天都要回去了今天还挂彩……”
    彩字尚未出口，骆成宇忽然被韩翊猛力往旁边一推，整个人倒在地上，同时“砰”的一声枪响，他看见韩翊身前的军装忽然多了一个黑洞洞的弹孔，整个人慢慢往后倒在地上，骆成宇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拿起枪转身，却见一个半跪在地上已经半死的武装分子，手里拿着一支枪，正是他放的冷枪。骆成宇枪口对着那人狂扫，直到弹匣里所有子弹都打光，然后又猛地丢开枪，冲回韩翊身边抱起他。
    韩翊胸前衣服已经染透，子弹的位置在肺部，他的呼吸已开始急促，骆成宇颤抖着声音说：“韩翊，你一定要撑住。”一边把急救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成宇。”韩翊挣扎着要说话，骆成宇却打断他：“别说话。”，说着撕下一些绷带堵在弹孔位置，再将其他绷带绕了几圈紧紧地绑在伤口上。
    “再不说…也许就没机会说了。”韩翊仍然喘着气，坚持道：“答应我…你回去……要帮我照顾若风。”
    “要照顾你自己回去照顾！”骆成宇几乎在朝他大吼，可是韩翊已经失去了知觉，再没有回答，骆成宇看着韩翊紧闭着眼睛的脸，浑身颤抖不休，身边冲上来的战友立刻七手八脚抬起韩翊便往车上狂奔。
    骆成宇呆呆地站在原地，满身满手都是鲜血，他忽然仰头一阵嘶吼，山风猎猎，将他悲愤的吼叫声在荒野中远远传开，映着远方那一片血色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