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历险记

277 胡来之地(二十九)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末日已经到了。”
    “请注意,末日已经到了。”
    胡地不懂末日。
    奇诡是生活的主旋律,一场大雨而已,下了冰雹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前段时间天上还下了兔子雨呢,就是天塌下来了,好像也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点波澜。
    风人站在窗边吹着冰雹跟风雨作对,雨人坐在满是漏雨的堪称水帘洞的屋子里,还能打着伞看电视。
    电视里的主播告诉他们末日来了,他们很惊奇,但还有点疑惑。
    末日来了,然后呢?
    “来举办一场末日派对吧!”
    远行的房车上,车载广播被打开。燕月明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先是愣了愣,随即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胡非,就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丝毫诧异。
    黎铮看了眼后视镜,道:“在胡地,想要打破第四面墙,几乎是不可能的。”
    第四面墙是戏剧术语,当观众与戏剧中的演员产生对话,第四面墙就被打破了。戏里的人本不该知道自己身处戏中,就像这个世界里的人,本不该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纸片人。胡地同理,他们知道自己身处的地方是缝隙吗?他们知道外面还有一个更真实的世界,而这个看似真实的世界也是由衍生而来的吗?
    他们有想过要出去?有想过要逃离吗?
    没有。
    外乡人就是外乡人,他们知道外乡人来自外乡,但不会去探寻那个外乡在哪里,也不会想要出去。
    重生是合理的,火葬场转生是合理的,丧尸是新人类也是合理的。不需要解释,不需要探究,因为设定就是这样。
    燕月明忍不住问:“那胡非呢?”
    胡非疑惑,“我?”
    燕月明:“你跟我们一起逃跑,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胡非想了想,“我平时在蛋仔杂货铺打零工,要是杂货铺没事,以后还会去那边上班吧。杂货铺的老板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允许我们员工用最便宜的价格买临期产品,还提供午饭呢,这样我就能省下钱付房租了。”
    他说得真诚,眼睛里还有一丝丝对生活的向往和期盼。燕月明深吸一口气,硬下心肠来,才道:“可是末日就是代表什么都没有了的意思,杂货铺也许就没了,胡地也没了。”
    “啊……”胡非登时面露苦恼,“这样啊,可是我买不起外面的房子。”
    燕月明:“哪里的房子啊?”
    胡非:“我以前想过要搬去黄金国呢,听说那里遍地都是黄金,连地上的砖、泥土里开出的花都是金的。”
    燕月明:“哇。”
    胡非:“可是我连姓胡小区的房子都买不起,以前有一次我都攒够钱了,可是我被骗了。刚好生了病去医院做手术,结果之前买的生命保险是个骗局。嗳,你吃点这个,这个肉丸是我自己手打的,很筋道。”
    一颗牛筋丸被放到了燕月明的碗里,燕月明赶紧捧
    起碗来,
    嘴里还不忘接他的话,
    “那后来呢?”
    胡非:“我就只好继续攒钱了,后来又经历了几次事情,我就看开了,买了这辆房车。”
    豆绿色的房车,颜色和款式都是燕月明喜欢的。
    “这房车真好,还能洗澡,多少钱啊?”燕月明很是心动。
    “要45万呢。我经常开着它去郊外野营,你去过魔魔崖吗?那边的风景很好的,还有天河畔,可以钓鱼可以烧烤,码头驿站里的铁板豆腐特别好吃。”胡非此时回想起来,仍觉得美味。
    “那你去过胡地外面吗?”
    “去过。不过是在我买这辆房车之前了,当时我正好生病又被骗,状态很不好,就想出去散心,把剩下的钱都当成旅游基金来花。买了滂沱列车的车票,去了很多地方。我去橙红小镇买了柿子,去黄金国见识了遍地黄金,还去游戏厅玩了。哦对了,还有失落之城,那地方很远的,滂沱列车都到不了,还得徒步过去,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的黎铮。”
    学长?
    燕月明的好奇心直接被拉满。
    胡非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也兴致盎然,“当时的失落之城有好多人呢,可热闹了,一群绑匪、一群邪神的信徒,还有一些旅客和流浪者,都被困在沙丘里,玩轮转游戏。后来我差点被流沙吞了,突然间出现一根绳子,把我从里面拖出来,我才发现又来了个人,就是黎铮。他骑着马,一下子就拽着绳子把我拖出来了。”
    他伸手比划着那匹马的高大,说它是金属做的,肚子是镂空的,隐约可见里面的机械齿轮,虽然有点破旧,但特别酷、特别帅气。
    骑在马上的黎铮蒙着面,看起来还很年轻,右耳上、腰上都缀着漂亮的松绿石、猫眼石等等做的珠串,不知道是哪里的习俗,还是单纯觉得好看。他问黎铮,但黎铮不告诉他。
    当着黎铮的面,胡非没有告诉燕月明,当时他觉得黎铮有点臭屁,对别人爱搭不理的。而现在的黎铮也一样,当胡非谈起这段往事,他依旧不想说。
    沉默是高手的格调。
    “他出现以后大家就都在争抢他了,有天晚上他在圣泉池里洗澡——”
    “咳。”
    沉默的高手不再沉默,打断了胡非兴致勃勃的讲述。胡非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尊重这个朋友的,犹豫着闭了嘴。
    可燕月明听得抓心挠肝的,忙问:“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黎铮:“我犯了规,池子里有石膏雕像,只能暂且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同类。邪神的信徒将我带走,我就见到了他们的圣子。”
    燕月明:“圣子?”
    黎铮透过后视镜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你知道那圣子是谁吗?”
    燕月明老实摇头,随即便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是苏洄之。他说他在当卧底。”
    那是黎铮和苏洄之的初见,属实算不上愉快。
    “对,是他。”胡非开始无限怅惘,神情里饱含怀念和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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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是假的,可是他就像真的一样。尤其是他踩着玉做的台阶向我们走过来的时候,你没有看到,他好像在发光。”
    要让黎铮来说,这就是一个卑鄙圣子坑蒙拐骗的故事。看,哪怕被拆穿了,依旧让人不分真假。
    燕月明听得入了神,“后来他的身份就暴露了吗?怎么暴露的?不会很危险吧?”
    胡非:“刚开始没有,因为……”
    他悄悄看了眼黎铮。
    黎铮没说话,他懒得说,就像他当初懒得拆穿苏洄之。可在胡非眼里,当时的黎铮仿佛是故意的,他和那位圣子都很会骗人,否则怎么能在最后关头干翻所有人呢?
    燕月明听得津津有味,一时都忘了外面还是末世,直到大黄突然开始狂吠,而后车子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出现颠簸。
    黎铮冷静的声音传来,“是丧尸。”
    “啪!”又有什么撞上了车身。
    燕月明立刻往车窗外急速看了一眼,“路边还有,应该是从火葬场那边扩散出来了。雨好像小了一点,视野变好了。”
    他再定睛一看,“冰雹也变小了。”
    黎铮:“胡非,你来开车。”
    胡非并不多问,放下碗筷、擦擦手,就过去跟黎铮交接。黎铮拔出了那柄从蓑笠翁处得来的唐刀,走到燕月明所在的窗前。
    他示意燕月明往窗子的另一边避一避,随即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风雨在瞬间涌入,黎铮的刀闪电般刺出,扎中了一个从车顶飞扑而来的丧尸的脑袋。鲜血迸溅,是正常的红色,但带一股隐约的腥臭还有荧光。
    黎铮收刀、关窗,拿出干净的手帕擦拭刀刃,果断道:“胡非,下个路口右转。”
    “轰隆!”
    响雷劈下来,如同银龙倒灌,快要将我欲成仙观劈成碎渣。老二隔着几里远,都被震得脚下踉跄,差点以为地震了。
    可很快他就知道,对末世来着,这只是开胃菜。
    地震未至,可歪楼将塌。
    继小丘塔之后,歪楼成为了胡地第二个面临倒塌的建筑。它本就是歪的,靠一柄巨大的剑支撑着,冰雹将它的瓦片砸碎,后又有草鱼王子如同流星坠落。
    那一尾金灿灿的鱼,在雨中飞着,在风中降落,“砰!”将楼顶砸出一个大洞。碎瓦、冰雹扑簌簌落下,把客人们砸得包头乱窜。
    坐在一楼高台上的Y先生,看着那乱糟糟的场景,最终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起身走入雨中。
    “轰隆隆!”
    雷声与楼倒塌的声音成了二重奏,也拉开了末日派对的序幕。SB总部大楼前的瓦舍一条街,劲歌热舞更甚以往。镭射灯球疯狂旋转,DJ打碟的动作都磨出了火星子。
    “干杯!”
    所有人高举酒杯,大声欢呼。
    丧尸到了这里,也会跳舞,因为当燃情DJ在麻烦无限公司放音乐的时候,那些丧尸就热爱霹雳舞。他们终将引领胡地新的潮流。
    歪楼的倒塌吸引了部分人的注意力,有人推开窗,就看到风筝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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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筝上的狐狸注视着下边的一切,倒塌的歪楼、小丘塔的废墟,仍旧浓烟滚滚的火葬场和医院,而后,它又看到了内城的围墙。
    无数块不规则的电子屏幕组成的围墙,像黑色巨蛇盘绕着内城。屏幕就是鳞片,播放着胡地电视台的节目。
    有些屏幕里,是主播在介绍末日派对。有些屏幕里,是记者的街头采访,是胡地各处的影像。还有一些在放电子烟花,而蛇头处,代表眼睛的屏幕里,樱雪琉璃支着下巴坐在里面,用吸管喝着麻烦无限公司的特饮。
    内城城门紧闭。
    几个对于巨蛇来说无比渺小的身影,正在攀爬围墙。为首者是阎飞,他拿到那张写有“诺亚方舟”的树叶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跟队友汇合,并分头行动。
    一队人去倚红船,因为“诺亚方舟”这个信息,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船,而且他觉得黎铮和燕月明可能也会去那儿。
    另一队人,即他和一位队友,再加上瓜皮接线员,他们二个去闯一闯内城。内城里几乎没什么NPC,但那里有鼓。唐乔敲过的那面鼓。
    翻越围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却比直接闯门要容易一些,因为门在蛇的七寸处,很容易就会陷入“你死我活”的境地。
    这还是末日,阎飞再托大,都觉得自己死的概率比较高。
    “啊!”瓜皮接线员因为歪楼的倒塌吓了一跳,脚底打滑,差点从巨蛇身上摔下去。阎飞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另一个队友也出手如电地捂住了他的嘴。
    在这儿,出声也不是件好事。
    等到二人终于爬到围墙的最高处,风雨渐消。
    阎飞蹙眉,抬头看,就发现飞氓快消失了。那些异形的腐烂的鱼,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不断翻滚、撕咬、互相啃食,即将消耗殆尽。
    与此同时,风筝飘了过来。
    阎飞看到了那只狐狸,它趴在风筝边缘,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见眼睛,只有许多诡异的小人在跳着诡异的舞蹈,像在举行某种神秘的祭祀典礼。
    只是一次眼神的触碰,阎飞就感觉到了糟糕,更糟糕的是,队友一个没看住,瓜皮接线员又开始胡言乱语。
    “不能让它说话、不能让它说话,不能、不能,天啊……”气温再次出现断崖式的下降,瓜皮接线员冻得直哆嗦,双眼发直,已然神志不清。
    队友急忙去捂他的嘴,却被阎飞拦住。TA?这个TA又是谁?阎飞马上联想到头顶的狐狸,是它吗?
    狐狸?说话?
    阎飞心中一凛,他想起曾经从前辈口中听到过的一些关于胡地的传闻,从中提取出两个字来:胡说。
    是狐说。
    狐狸的面具摘下来就完了,它会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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