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春朝

    祝醒春娓娓道来的语调，像是在说与她无关的一件小事。可李扶朝的脸色却在刹时间变了变，手不自觉地扣紧了剑柄。
    恰在这时，祝醒春轻轻朝他看了一眼，犹如浅叙家常般问道：“我先前只不过想一试你的深浅，结果却比我想到的要更加出彩些……那么你呢？”
    李扶朝怔道：“什么？”
    祝醒春转过几道思绪，最终按下心底的深究：“我不相信令尊会特意请教习师傅为你传授剑法，你的本事，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李扶朝不知她会这么问，他张了张嘴，几欲说话，一时间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不想说就算了。”祝醒春在瞧见了这一瞬的惊讶，却强自忍着，不肯显露后，又回过头。一双眸子清亮如水，盈盈光转，很平静的替自己铺好了退路。
    李扶朝并没有沉默多久，还是为她挽回了几分薄面：“老头子那时身子还算硬朗，没太拘束我。我很小就独自上山，拜孤山老人求学，他与我早逝的母亲从前有些交情，我苦求了三日，才看在她的份上，收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徒儿。此后，又差不多用了五六年，才辞别师门，独自闯荡。”
    “不争气吗……”祝醒春喃喃道，她犹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归于一声轻叹：“五六年便能出师归家，想来你还是自谦了。”
    “怎么会，”李扶朝摇摇头：“别的先不说，你就看如今，乃至好几年前的江湖报刊、茶馆闲谈里，可有我的大名？只不过一时兴起，想肆意妄为一次，其实过了这个兴奋的劲，也觉得没多少意思。如今，也就靠着钻研剑道自娱自乐了。”
    祝醒春笑了笑，避重就轻地回应：“我虽然只是个连门槛都没跨过去的半吊子，但年少不可及之物，终是……有机会，让我看看你钻研出来的剑法如何？”
    李扶朝道：“当然可以。”
    像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许诺，只不过有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两人都不敢去赌。
    在他们相互应答后，祝醒春率先自顾自地站起身，从角落提起簸箕。
    “瞧这儿乱的，若是雪霏回来看到这些，可要呵斥我了。”
    李扶朝这才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他挠了挠脸，主动提起扫帚：“我帮你吧。”
    祝醒春扫了他一眼，倒也没质疑他能否自理，语气反倒毫不客气：“应该的。这团狼藉，你也出了一份力。”
    话说完，她都没忍住，嘴角抿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李扶朝尽收眼底，接了句话：“我虽不敢打包票说，在场能让你家慕二刮目相看的少之又少。可陆七再吊儿郎当，也有点我欣赏的真本事傍身。”
    祝醒春没有反驳，像是也默认了。
    毕竟，李扶朝剑法卓绝，那他身边的人，总也有登峰造极的一技之长。
    譬如前头那一手让祝醒春另眼相看的轻功，就有点踏风而行、飘飘然欲仙的意思，非内力高深莫测者，使不出来。
    祝醒春反问：“所以呢？”
    “所以，你要不要偷偷与我出去逛逛？”
    李扶朝说完这句，他都觉得自己疯了。可话音落地，也只能强装着镇定再添补上一句：“想从这书院里挖掘出能为你所用的人，与沙里淘金没有什么分别。你自己不也发现了吗？”他用扫把点了点地上那张被划满了红圈的纸。
    祝醒春思索了片刻，终是点了头。
    若是那个叫陆七的能过了雪霏的关卡，又安全可靠，不用白不用。
    ……
    “什么计策？”雪霏眼睛一亮。
    陆知行看了看周围，目光锁定在了台子前的两面鼓前。
    这本是为了充个气氛，向书院借来的。雪霏只敲过一次，声音沉闷，像是随意组装的，因此也没有派上用场。
    她这样想，也这么跟他说了，可陆知行自信道：“只要能出声，就足够用了。”
    “姑娘可知道，有个古老的玩法，叫做击鼓传花？”
    雪霏点了点头：“自然……”只不过一秒，她突然恍然，“你是要台下的观众通通参与进来？比如说，待击鼓声落下后，让那个被选到的人制定比赛的主题？”
    陆知行一合掌：“雪姑娘果然聪慧，一点就通。只不过我所想的，还不止于此。”
    他从袖内摸出一张纸条，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写好的。雪霏接过一看，默念了好几遍，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就着原定的基础，头与头挨在一处，商量了半天。
    半炷香后。
    “咚——”
    雪霏与小厮一人一边，敲响了两面鼓。
    这动静足以吸引周围许多本早早离去的人。他们早就逛了一大圈，没遇上如雪霏这样出手大方说话爽快，技艺又高超的东家，心里难免有落差。
    此刻见这小娘子又站了出来，自然纷纷都围上前来看。只不过，神情明显比最开始要倦怠了许多。
    雪霏不慌不忙道：“诸位，我们换个玩法。我左边这面鼓，用来择选出题，右边的呢，则让大家来自由发挥。”
    她的话说一半藏一半，调动起了其他人的兴致，有人问道：“择选出题是什么意思？又是怎么个自由发挥法？”
    雪霏摸出一朵现扎的绢花，“很简单，我来敲鼓，这朵花传到谁手上时，就由他定下我与，”她一把将在旁边看戏的陆知行拽到跟前，“与这位公子的比试题目，围绕这个既定的意象，现场作画。”
    “那右边的鼓呢？”
    陆知行接过话道：“这个主意则是小生提议——除出题人外，再传花择选一位参与的人，随性敲鼓即可。伴随着鼓声，我与雪姑娘在这幅巨大的卷轴上作画，一画接一舞步，待鼓声落下，则比赛落幕。”
    他话音刚止，就从空中降下两幅一人多高的雪白画卷。
    众人窃窃私语：“一画一舞，倒是风雅至极，还兼具了可观性。”
    “总算没有显得那么无聊了……”
    “点子出得固然不错，可这难度却高了不少。莫说临时出题考验的是构思，就是伴随着鼓声，按照节奏来作画，我自愧不如啊。”
    雪霏笑看众人的反应，提起搁置的鼓槌，声音也放得亮了些：“若是没有异议，那么第一轮鼓——”
    “这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