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变异

    “你母亲曾痴迷于异能的研究。她……有些激进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虫体基因的研发最开始是用于治愈癌症，以其优异的自我激发出优良基因，且能自主适应环境生长而著称。只是后面有些脱轨了，自我变异的过程是如何脱离了控制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你母亲……曾经跟我提到过生物的多样性。”
    罗博士缓慢稍带些嘶哑的嗓音在黑暗的实验室里有着轻微的回响，他知道雷劭一直在听。
    “这支血清，是变异丧尸血清，来自0号变异丧尸。至于是谁，是否现在还活着，我不知道。”
    “本来是留作试验人工异能血清的，我每次只用一滴，剩下的全在这里了。要不要试试，看你自己。”
    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良久，久到天色黑沉沉，久到雷劭眼里也没了光。空气中安静的只有雷劭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他等了很久了，也没看到任何一丝一毫有变化的迹象。
    雷劭的眼神忽然变得狰狞，他猛地举起那支黑色的血清，“噗——”的轻轻一声，扎入了秦珏的心口，缓缓推进那黑红的液体，直至空管。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又剩下了死一样的静寂。
    他抬手从自己脖颈取下胸前贴身的项链，这根项链自从末日起就贴身佩戴。项链上挂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瓶子，瓶中放着母亲的几滴血。
    这是他母亲临消失前留给他的，这滴血中到底有什么，他从来未曾怀疑，甚至没想过让罗博士检测。他不曾让任何人碰过这个小瓶子。
    这只瓶子对他的纪念意义远高于实际意义。
    他曾想过，母亲为什么出走，为什么父亲的死亡那么突然，母亲也从不曾回头看他们一眼。
    有什么事情是重要过他们一家人的呢？
    也曾想过，末日进行到了今天，早已物是人非，假设他母亲再度出现，他又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倘若，她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她了呢？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更了解虫体变异基因的由来，以及其可能带来的后果了。她的言行和决定绝不会是偶然。所以他知道，这个项链里的东西，绝非寻常。
    他曾经用自己的异能尝试过滤一遍这滴血，可是毫无反应。这几滴血的主人，应该已经不是活人。
    他把项链轻轻地系到了秦珏的脖子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将鲜红的小瓶子摆正在雪白的胸口。
    活人，死人，似乎在末日后，这界定变得微妙，模糊。
    多么讽刺，他想要的人，此刻无论怎样都没能活过来。而那么多人，死过了一次，又活着回来了。
    谁能告诉他，生死的界定到底在哪里。
    他终于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远不如自己以为的黑白分明。
    孟衍受了他的十余道雷电，没有后退一步，将自己的异能倾力注入秦珏，只为了唤醒陷入空顿的她。他看向她的眼中充满执着和虔诚。
    不可谓不令人动容，震撼。
    这样的人，怎么能被称为毫无人性的丧尸，又如何证明他已死亡。
    于晟不顾自己是不是会丧生于捕食者的强力，只身对抗，只为了给那十余人争取生存的时间。
    秦珏为什么可以吸纳孟衍和于晟的血和异能，他用膝盖也能猜到，秦珏的变异可能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只是，她之前至少是活着的。
    他无比确信这一点，多少次的亲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温暖和柔情，尽数付给了自己。
    可现在，她确实死了。
    雷劭轻轻抚摸了秦珏灰白的皮肤，触手冰凉，低头又亲吻了她曾经花瓣一样的嘴唇。
    如果是以往，她早就迎了上来，或许还会挑最不合时宜的时候，问他：“你还会不会有其他人？”
    他伸出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然而，没有回答。
    天明时，他被达哥一掌敲在脑后，晕了过去。虞龙紧接着使他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他已经接连几日徘徊在实验室，不曾合眼。
    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下去。
    一日一夜过去，雷劭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他看到秦珏入得梦中，但是一脸的淡然，看向他的眼神好似穿透了他，看向的是别处。
    他着急忙慌的回头去看，到底让秦珏瞩目的是谁。他看到了孟衍，于晟，甚至小悦恩。
    但是没有他。
    他激愤地跑向秦珏，双手箍住她的肩膀，想要告诉她，只要她醒过来……
    可是手刚刚碰到秦珏，她似忽地清醒过来，一脸惊喜的看向雷劭，她激动地说着什么，嘴唇在不断地动着，他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可是长久钝痛的胸口在看到她的笑容时得到了释放和缓解，他也顾不得其他。只一把将秦珏搂进了怀里。
    忽然场景如风涌动，他看到秦珏向往常一样，乖觉地躺倒在怀里。双眼缠丝一般勾着他，他嘴角勾起，伏身下去，一切自然而然。
    身上抚来一只柔软小手，他正一把拉住，猛地惊醒过来。
    抬头一看，却是林妍！
    一把将林妍的手推了出去，他只觉头痛欲裂地又扶住了脑袋。
    林妍惊疑不定地解释道：“我是看你睡得不太安稳，给你掖掖被子……”
    雷劭一翻身从床上起来，上身赤裸，抬手往脖子上下意识地一摸，空的。
    “在找这个？”
    雷劭抬头看到林妍手中吊着的正是自己随身的项链，小小的红色瓶子在她的手中，晃啊晃。
    他伸手一拽，项链就回到了自己手上，再抬头时双眼已有按捺不住的怒气：“怎么在你这儿？”
    林妍见他脸色不虞，知道自己大概是触了不该触的逆鳞，心里暗暗叫屈，“还能有谁，秦珏给我的。她说……”
    雷劭蓦地抬头盯着林妍，脸色冰冷的吓人，声音骤然大了起来，“她说什么？”
    被惊吓得连连后退的林妍，支支吾吾地说道：“你睡了一天一夜，秦珏在这期间就醒了，没人看见她究竟是怎么醒的。她……给了我这个项链，说，说这个不属于她。”
    雷劭捏着项链的手，力大的出奇，骨节泛白得轻轻发抖。
    没听完林妍说什么，雷劭就冲去了实验楼。
    只见实验室里果然围了不少人，罗博士和虞龙他们也都在。
    实验室的床上，空空如也。那张曾经秦珏躺过的床，已经被整理得不见一丝痕迹。
    罗博士看见冲进来的雷劭，衣衫不整的样子，丝毫不在意形象的他和平时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几天几夜，昼夜颠倒，胡子拉碴，一双深邃的眼眸遍布血丝，脸色阴沉得可怕。
    “人早走了，这里也留不得她。”罗博士摇了摇头。
    “留不得她？”雷劭回答的慢了半拍，他慢慢站直了身体，抬眼森然地盯着罗博士道：“我母亲的实验日志，罗博士。是时候，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