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替针做媒人

第19章


“我推介一个儿童心理医生给你,你可带大妹去看她。”
“你怎么看她?”
“她是一个好孩子,智力稍逊但乐观、健康、平和,她对环境事物很吸收,也很适应。”
余太太忽然问:“王医生,有一日,她会否变成一个正常的孩子?”
王医生沉默一会儿,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回答:“经过努力学习,大妹会否变成一般智力的少女?不会,但希望她学懂照顾自己日常生活,甚至担任一份简单工作。”
余太太低头,“你的诊断,同其他医生并无不同。”
坤柔说:“这个孩子天生如此,你如接她回家,必需让她融入家庭生活。”
余太太露出为难的样子。
坤柔有点愠意,“在美加公校,智障儿常与一般孩童同班上课,目的不在成绩进步,而是让他接触这个社会,学习应付生活,同学们也可以从他了解,世上有许多种人,幸运的应该扶弱者一把。”
声音渐渐严厉。
余太太站起来,“我们告辞了。”
她显然不高兴。
这时,那少女拉住王医生的手,“说话医生,我喜欢你。”她笑得很灿烂。
余太太转过头来,“王医生,你可愿意做大妹家教?”尚怀一线希望。
坤柔忍不住:“余太太,你才是她最好教师。”
“我不会。”
“毋需天才,只需耐心。”
“王医生,你们都是理论专家:爱心、耐力、付出、耕耘……讲完了下班,当事人可没有收工时刻,这包袱永远背着,你可试过长期照顾病患者?”
坤柔低头想一想,“我介绍专业护理员给你。”
她写下名字电话,交给少女。
少女忽然又提高声音兴奋地说:“五百万那么多!”
余太太用手掩脸,落下泪来。
终于,他们四人一起离开王医生办公室。
在这种紧要关头,家中男性甚少出现,都是女性照顾女性。
坤柔打开窗户透气。 
新上任秘书敲门进来,脸红红,深呼吸,提起勇气说:“王医生,听讲你家周末有个聚会,我也想参加。” 
坤柔微笑,“欢迎。” 
她感动地说:“谢谢王医生。” 
坤柔问:“你还没有对象?” 
她摇摇头,摊摊手。 
“一直没有碰到那个人?” 
她低声说:“学生会、俱乐部、办公室、社交场所……我都留心找他,可是一直没看见,我有一个独身姑母,四十多岁,很豁达,坦白同我说:‘我不再寻觅,他不会来,也许,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遇到车祸,我俩失去见面机会’,我听了痛哭一场,怕步她后尘。” 
坤柔恻然,她似看到自己。 
“你在找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令我双膝发软的人,见到他我会知道。” 
坤柔问:“每日电梯里那么多人……” 
她十分肯定,“不,不是他们。” 
“周末你尽管来看看,不要失望。” 
她点点头。 
大日子终于来临。 
小何带着两名助手每人拎着两大篮食物到王家。 
坤柔喃喃说:“地球就是这样叫我们吃穷。” 
客人好似十分盼望,提早来到,有几个主人根本没见过,报上名字,坤柔在名单上划除。 
男生先到,女生陆续进门,他们并不含蓄怕羞,立刻成立小组,研究可能性,有人很快就有收获,笑声响亮,尽量把最好一面拿出来。 
衣衫贴身的女生会轻轻晃一晃头,抖动秀发,眼神闪亮专注,雪白牙齿咬一咬红唇,这就是所谓搔首弄姿,发出亲善讯息:我愿意接受异性追求。(——师太也算做了点功课,这一段跟我们《性心理》的老师讲得一样) 
坤柔与小何忙着招呼人客,挥着汗,手不停。 
小何把一只虾烤熟夹到坤柔嘴边让她试味。 
坤柔唔的一声。 
舌头都几乎吞下,“好甘味。” 
小何得意地笑,敲打栏杆,“食物准备好了,请排队。” 
这时,坤柔约莫估计一下,已经不止二十个客人。 
地方有点挤,可是他们不介意,有人索性到书房听音乐,气氛愉快。 
他们胃口都很好,吃完再添。 
有两对年轻男女走近向坤柔说:“我们四人早退去看爱情电影。” 
坤柔一头烟,抹一抹鼻上的油,笑说:“好走不送。” 
希望他们每一对都速速告辞。 
陆续还有同事走上来。 
有人研究社会新闻,有人下棋,有人一起读诗,有人问有人:“我就在你楼上一层工作,三年以来,为甚么从来没见过你?” 
坤柔满意:成功。 
忽然,老张与务本带着两个小孩按铃。 
“我已向管理处投诉嘈吵过度。” 
这时人客已酒醉饭饱,纷纷散去。 
小何做芝士热狗给小孩吃。 
坤柔说:“小明高大老练许多,令人宽慰。” 
务本说:“我也那样想。” 
老张说:“不进则退,我们也得有个打算,不然他们大了,我们固步自封,活该寂寞。” 
坤柔笑,“张彭年你别光说不练。” 
“我已征求到孩子们同意,与他们母亲订婚。” 
那两个孩子正努力把热狗中番茄酱挤出来唧到对方面孔上,一边哗哗大叫。 
坤柔说:“还是直接问他们母亲比较恰当。“ 
“务本说她已准备向前看。” 
坤柔转过头去,惊喜地看着孙务本。 
务本点点头,“我在演艺学校找到工作,自我感觉良好。” 
工作永远鼓舞人心。 
务本说:“我考虑与老张进一步发展。” 
坤柔发呆,一个一个,都妥协下来,走了。 
孩一与孩二很快就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养育他们的孩甲孩乙孩丙,一屋是人。 
而独独王坤柔,太过自爱,不愿爱人,所以孤独到老,花开花落,孑然一人。 
不不,是我没遇到那人,可是谁相信。 
这时务本推她一下,“坤柔,你怎么了?” 
“听到好消息,一时无措。” 
务本声音轻得像蚊子:“别太挑剔。” 
这是求偶四字真言。 
不不,王坤柔走了那么远,寒窗十载,辛勤工作,她如果马虎迁就,那是对不起自己。 
她抬起头,发觉秘书一个人托着腮发呆。 
坤柔走近,笑着扬起一条眉毛。 
秘书又摊摊手。 
坤柔说:“家母送我一件桃红色毛衣,尺寸太小,不如送你。” 
“王医生你穿桃红色也很好看。” 
“我才不穿红色,你进来试试。” 
经过走廊,坤柔问她:“怎么就你一人毫无收获?” 
她颓然,“他也不在这里。” 
难得有人与王坤柔一般挑剔。 
她俩走进卧室,坤柔拉开抽屉,取出桃红凯丝咪毛衣,一转头,看到惊讶的秘书伸出一只手,指向长沙发。 
坤柔这时也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年轻人,他熟睡,胸前还紧紧抱着手提电脑。 
这是谁? 
算是客气,没索性躺到主人家的床上去。 
秘书走近看到一头蓬松乱发,不禁掩嘴而笑,她说:“怎么像个小孩。” 
坤柔说:“我记得他,他是档案部的人。” 
秘书大声咳嗽一声,那小子惊醒,睁大眼,跳起来。 
一看环境,蓦然发现自己是何等无礼,涨红面孔。 
他试图解释:“我赴约前工作通宵,所以,十分歉意……”他颓然垂头,“我马上走。” 
“你吃过午餐没有?” 
他摇摇头。 
坤柔说:“我替你做碗泡面。” 
坤柔把桃红毛衣搭在秘书肩上,那小子忽然眼前一亮。 
坤柔到厨房做了壶咖啡。 
小何与助手正在收拾地方。 
他笑说:“王医生,这是一门生意:每人收五百,每次二十人,三十巴仙成本,利钿可观。” 
坤柔哈哈大笑。 
“门口就贴上王坤柔医生独身男女介绍所。” 
“你去过那种地方吗?” 
小何说:“一次与朋友参观过:大会议室,一百几十人,合眼缘就前去攀谈,也可当场偕伴离去,比酒吧安全。” 
“今天的客人都是未曾见过面的同事,人品算有保证。” 
“你看多成功。” 
孙务本与张彭年带着孩子们走了。 
小何抬着工具离去。 
“不喝杯咖啡?” 
“此刻累了,今天傍晚请到轻舟来。” 
他不爱赚大钱的事业,家人有嫌弃他吗,看样子不。 
看样子没有,他仍然优哉悠哉。 
这人得天独厚,父母爱他就是爱他。 
坤柔送走小何,想起还有两个客人未走。 
她进房一看,那一对年轻男女正在絮絮细谈。 
呵,找到了? 
轮到坤柔咳嗽一声。 
他们抬起头来,两个人都尴尬陪笑。 
坤柔说:“你送女生回家吧。” 
坤柔忍不住指一指膝头,她的秘书双耳烧红,轻轻点头,坤柔松一口气,她找到了。 
功德完满。 
奇怪,医者不自医,她比什么时候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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