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

第33章


不只是为任我行有多难对付,还为了命运可能循原定轨迹发展,她明知道一切,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站起身,不等他们说话,就快步迎上前道:“带我去地牢,快点。”
  左安之失踪这十余年间,日月神教诸人便如筛沙子一般到处找她,竟半点痕迹也找不到。而今忽然出现,便要见任我行。此事非同小可,丹青生和秃笔翁不敢轻易应承,只望着黄钟公,看他如何安排。
  左安之见他们踌躇,冷笑一声道:“青龙堂长老可换人了?”
  黄钟公等三人齐声答道:“青龙堂长老一直是范长老,不曾变更。”
  左安之点点头:“嗯,你们虽仍是我的下属,只是我多年不归,你们不再听命于我,也是正理。”
  于这些人过去了十二年,可于她不过过去了几月。恒山那一场鲜血淋漓的厮杀,东方不败满身的伤痕,他们与五岳剑派血战了一日,无数人在她眼前死去,这些事她可一点儿也没忘记。不想再让想保护的人陷入困境,不想再让身边的人受伤害,左安之不怒反笑,袖中的手握住了三尸脑神丹,盘算着这三人以黄钟公为首,制住他便掌控了局面,只是要如何才能让他服下去呢?自己这边三人肯定不是他们那边三人对手,但他们对自己恭恭敬敬,看来并不敢当真伤着自己,此间倒是大有文章可做。
  她笑得温柔和气,黄钟公却看得全身发凉,才想起这位姑娘也是个杀伐决断的人物。她当年设计杀泰山派掌门的雷霆手段,当真是狠辣之极。她做了这个青龙堂长老,神教中多少人不忿,武功高的有,心机深的有,也没哪个能奈何得了她,后来五岳剑派围剿,她跳下悬崖也能不死,不知又有了什么奇遇。最重要的是,她在如今大权独掌说一不二的东方不败心中的份量,恐怕没有人比得上。这十二年来,她虽然生死不明,但日月神教一直派人寻找不说,青龙堂长老一位一直虚位以待。谁若敢提一句重新选一名青龙堂长老,东方不败必然大怒,就是当时不动手,过后也要寻个借口杀了那人。她既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去见东方不败,这都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东方不败若知她回来了,必然要星星不会给月亮,要是他们不听她的话一事让他得知……
  黄钟公打了个寒噤,一咬牙道:“既是姑娘来了,便如教主亲临,我们带姑娘去罢。”他在前面带路,引着她往地底黑牢行去,心底却又惴惴不安,暗自揣测是不是关在地底黑牢的任我行有了什么变故。
  以东方不败的脾气,若此事是真,他们怕是在劫难逃。要是这位姑娘肯为他们求情,那事情就大不一样了。黄钟公性子清高,有心求告几句,但想到自己比左安之大了几十岁,她的爷爷也做得了,且见她神色阴晴不定,又开不了这个口,只得躬着腰提着油灯在前面走。
  关押任我行的地牢着实严密,他们从黄钟公床板下的大洞跃入,走了一段路,再过了几道石门铁门,一路往下,渐渐深入地底百丈有余了。地底阴暗潮湿,越往深处走越是寒冷,武功最差的林平之冻得牙齿格格作响,他苦不堪言,只是众人皆无二话,连身为女子的左安之也走得稳稳当当的,他是个好强的人,便也强自忍着不出声。
  忽然间左安之站住不动,对黄钟公道:“我有些冷,不知你有无御寒的衣物或药物?”
  黄钟公恍然大悟,连声赔罪道:“属下忘记了,实在不该。这里有一块暖玉,请姑娘握在手中,当可御寒。”
  左安之见那玉佩碧绿澄清,实是块上等美玉,便接过笑道:“多谢你了。”
  她看了眼冻得面青唇白的林平之,暗叹了口气,道:“我走累了,你过来扶我一把。”
  林平刚走到她身边,便感觉一个温热的东西塞到自己手中,身上顿时暖和了不少。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想要道谢,左安之已经走开了,便默默地跟在后面,没有说话。
  打开那厚重的铁门,纵然已有心理准备,左安之还是不由自主地眼皮跳了一下,黄钟公等三人更是面如死灰。秃笔翁和丹青生抢上前,将倚在靠墙榻上的黑白子扶出来,跺足道:“唉,二哥,你为何……”
  他二人欲要抱怨,看见黑白子委顿的惨状,又说不下去,只得长叹一声,看向左安之。
  左安之一看他们的神色,便明白过来,笑道:“你们看守了任我行这么多年,他对付东方不败之前,必然要拿你们开刀,如今只怕已在路上了。你们也不必守着这梅庄了,赶快送我去黑木崖,我保你们无事。”
  她心中越是慌张,面上越是镇定自若,倒是无意间给其他人吃了个定心丸。
  她既发了话,黄钟公等自然放心,一行人匆匆出了地牢,收拾了几件行李便乘夜出了梅庄。黑白子功力全失,他们索性将他留在地牢之中,嘱人妥善照顾,如今这里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只是出了庄院刚走到梅林,左安之便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她记得傍晚走过时,梅树一棵棵生得枝繁叶茂,如今凋零的枝叶落得满地都是……
  她不详的预感很快被证实了,从梅林中走出来的任我行笑得一如初见时的和蔼可亲,道:“范长老,原来你当真不曾死。”
  左安之勉强笑了笑:“托任教主的福,阎王没收了我这条小命去。”
  任我行摇头道:“你这声任教主,我可当不起。当年东方不败那小子怪我害死了你,将我关在这西湖之下足足受了十二年的折磨啊。”
  他言语之间说不出的怨毒,黄钟公等三人早已面无人色,听得任我行又道:“你们三人归顺了我,我便不杀你们如何?”
  莫松柏和林平之各持剑一左一右立在左安之身旁,听着这话立时挟着她退后了几步,生怕黄钟公等人倒戈相向。
  黄钟公惨笑道:“我兄弟虽惜命,也不是朝秦暮楚之人,看守你十二年,虽是听命而为,但任教主既已脱困,便没了侥幸之想……”他转向左安之道:“范长老,你走罢,将来烦你为我们兄弟报仇。”他一摆袖子,率先向任我行扑去。
  虽不知为何向问天不在,左安之也知他们三人阻不了任我行多久。她决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只会多死一人,起不了任何作用,任我行若没抓住她,还能有几分忌惮,未必就杀了他们。她一颔首掉头就施展轻功疾奔,莫松柏在林平之腋下一扶,半拖着他紧紧地随着左安之奔跑。
  刚刚奔出梅林下了台阶,便见一个秃头的大汉站在前方笑道:“范长老别来无恙?”
  左安之脚步一顿,苦笑道:“向长老无恙否?”
  向问天笑道:“我好得很,多年不见,看样子范长老也很好。只是东方不败多年来照顾任大小姐,任教主无以为报,只得请范长老去做一阵子客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面容扭曲地望向左安之身后,适才潇洒闲逸的神态全无,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
  左安之心中一动,慢慢地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着深色衣裳的男子正静静地凝视着她。山风啸啸,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眼中分明有着急切,唇边却带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向她伸出手来:“跟我走吗?”
  想干掉他很久了
  他还是那样好看,岁月可以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却不能剥去他身上的半分光彩夺目。暮气沉沉的夜色之中,树影粼粼,月光淡淡,他静静地立在高高的台阶上,仿佛暗夜中的君王,居高临下地俯视下方的一切。他看向向问天时,像是在气势逼人地宣告着,臣服于我或者,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看向左安之的目光,却又那样温柔专注,那样小心翼翼,好像这世上除了她,其他人都可以不放在眼中了,又好像她是指尖上一滴颤巍巍的露珠,轻微的触动便会滚落一样。
  再没有什么人能够将我们分离。
  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
  只要……你依然爱我。
  东方不败的眼神无言地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两人对视的目光中,那分离的十二年恍若流水般淌过,并非了无痕迹,只是比起逝去的年华,有些东西比它更值得珍惜。那就是,他的眼中,还是只有她。
  这一刻,左安之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与从前一样,只要那个人是东方不败,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左安之看着都是满心欢喜的,何况他还是那个爱着左安之的东方不败。
  她曾想过很多次见到他时的场景,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扑过去抱住他嚎啕大哭。可是她没有,甚至连眼泪也没有流下来,只有经历了无数风霜雨露坎坷磨难之后,绽放出的无比安心和幸福的甜蜜笑容。左安之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了过去,然后停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
  “洗衣煮饭扫地收拾房间我都会的,虽然做得不是太好,但我会努力学。杀鸡宰鱼杀人放火我也会的,而且做得比前面那些好,所以,请务必让我陪在你身边。”含着眼泪微笑的左安之,温柔而坚定地诉说着她的情之所钟,至死不悔。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犹如永恒的誓言。
  不是每次都要你追逐我,那样太累,我会舍不得你辛苦……这一次,我要自己走到你身边来。
  一步,再一步,她慢慢地走到东方不败的身边,然后用王老虎抢亲的姿势握住他伸出的手,拉着他就掉头狂奔:“但现在不是我跟你走,是你要跟我走,咱们砍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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