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

第40章


  左安之接着骂:“猪头。”
  东方不败觉得自己忍无可忍了,伸手努力在她的腰侧呵痒:“别太过分了啊。”
  左安之一边笑一边躲闪,最后实在躲不过去了,凑到他耳边悄悄道:“我就是喜欢猪头。”
  赵长老对他起了猜忌之心,他在教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可她的师兄要成亲,东方不败禁不住她的软语哀求,只得陪着她去襄阳。
  那天的夕阳真美,护城河边的青石阶也似染成了金色,左安之侧头靠在他肩上,发丝不断被清风吹到他面上,双手与他紧紧交握,静静地听着莫松柏那曲半生不熟的凤求凰。她看一看莫松柏身边柔顺依偎着他的新婚妻子,然后笑盈盈地把他的手拉到心口:“这里只有东方不败,没有别人。”
  只有东方不败,没有别人。
  她的心中,她的眼中一直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即使是被追杀,被胁迫时也从未反悔过。
  东方不败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左安之忙忙碌碌的身影。
  从襄阳回来便遇到赵长老的人袭击,他虽然早已有了安排,但还是被一路追杀。他们两人一路出逃,逃进太行山方才脱险。只是他受了重伤,不得不隐在山脚下的小镇上养伤。左安之像一个贤惠的小妻子般,每日里操持家务,提着菜篮子上街买菜,为他煮饭洗衣,还要延医问药,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得他心疼不已。
  “你尝尝这个鸡汤好不好喝。”左安之揭开热气腾腾的瓦罐,洒了一把翠绿的葱花下去,才盛了一碗起来,小心翼翼地端着来喂他。
  东方不败见她纤细柔嫩的小手被烫得通红,顾不上喝汤,先捧起她的手连连呵气,连声问道:“痛不痛?痛不痛?”
  她红了眼睛死活不抬头看他:“我不痛,我只是心疼你受了那么多伤……”
  伤愈了,他却不急着回教去争权夺利,带着她去了洛阳游玩。
  其时正值牡丹花期,洛阳处处皆是百花盛开,争奇斗艳。人人皆道牡丹国色天香,他却觉得哪一朵花都不及左安之好看。
  街上人来人往地十分拥挤,东方不败将她揽在怀里,挡住路人的推挤。她却不肯,非要牵着他的手走。两人一边赏玩路边的花山花海,一边说说笑笑。
  “安安,咱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东方不败忽然低头在左安之耳边道。
  “嗯?”左安之楞了一下,挣脱他的手,跑出几步,才站在人群中回头对他笑道:“追上我就答应你。” 
  他伸出手想拉住她,臂上却像挽了千斤,怎样也抬不起手来。他想追上去,却怎样也迈不开步子。
  他急得失声大叫道:“安安,不要走,等我。”
  旁边有人拉着他的衣袖使劲摇晃,不停在叫着:“长老,长老。”
  “滚开,不要挡着我找安安。”他胡乱地一掌挥过去甩开那人,茫然四顾,却再也找不着左安之的踪影。
  东方不败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只有漆黑的夜色,和旁边战战兢兢的下属。
  原来……一切都只是场梦,只是他找左安之找得太累了,靠在山壁上做的一场美梦。
  其实当初他没有毫不犹豫地救下左安之,他曾经利用她,伤害她,她曾经逃离他,害怕他。因为他的多疑,他们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才走到一起。他们真正两情相悦的时间那么短,就像一场美梦,还没来得及回味便结束了。
  心口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血汩汩流出,别人一点儿也看不见,他却痛得撕心裂肺。东方不败脸色瞬间灰败下来,扶着山壁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竟一个不稳跌在了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天越来越黑,前方的路渐渐看不清了,沉沉的暮色要像是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笼罩在四周。
  挥挥手叫跟在身后的侍卫退下,东方不败扶着额头,独自在散碎的岩石上又坐了下来,镇定自若不动声色的假面具瞬间掉落,露出一个疲惫悲哀到极点的表情。
  这一片山崖,他带着人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搜寻了无数次,就是要找的是一只苍蝇也该找出来了。可是,他始终没能找到想要找的那个人。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东方不败经常害怕。
  害怕再回到像从前那样困苦的日子,一无所有,父母双亡之后,连棺材也买不起,只能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黑暗中,看不到一点亮光。害怕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只是场梦,他想牵着手再也不放开的那个姑娘,并没有反握住他的手,说要陪着他一起走。
  只是他是东方不败,他不能害怕,即使害怕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但他想左安之应该是知道的,不过她从来不说什么,只是脸上带着微微笑,然后温柔而坚定地抱紧他。
  那时,她还在他身边啊……
  没人敢过来打扰,东方不败像根不会动的木头桩子一般,默默地在黑夜中独坐。
  他摸摸右边肩膀,想起左安之曾伏在他胸口,强装凶悍地对他出言威胁,唇边情不自禁地泛起一抹笑意。那时他们才初初相好,却迫于任我行之势,不得不假扮敌对,两人七分柔情蜜意之间,其实还有三分将信将疑。
  她趴在他身上,披散的青丝流瀑般倾泻下来,染得他半边身子都是玫瑰花儿的香气。
  他正在心猿意马之际,却被她凑过来在肩膀上凶狠地咬了一口,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很自私,无论何时,出于多么光明磊落的理由,我也不愿意做被牺牲的那一个。所以你千万不要背叛我,否则我们决不会有回头的机会。”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她自己为何不记得?为何不自私一点,而要为了他决绝地跳下悬崖?
  东方不败按住一跳一跳抽痛的额头,厌烦地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喋喋不休地叫了又叫:“东方兄弟,东方兄弟……”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满面怒色地回过头,看到一贯粗豪的童百熊小心翼翼地蹲在他旁边,又是担忧又是同情地望着他。想起左安之说过的“无论何时都不许怪罪童大哥”,他闭了闭眼睛,将心中的杀意强自按捺下去,叹道:“童大哥,你也认为安安不在了?”
  童百熊道:“咱们已经找了一个多月,虽然没找着尸身,但就是当时还活着,现下也是凶多吉少了。”
  他性子耿直,虽然明知东方不败会不高兴,还是直言不讳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凶多吉少,凶多吉少,这些日子以来,倒是第一次有人敢对他这样说。东方不败气到极点,反而哈哈笑了两声,冷森森的目光将远远地垂着头站在四周的下属扫了一圈,一字一顿地道:“你们都认为她死了不成?”
  他脸上表情狰狞之极,自然没有人敢说话,他又问了一次:“你们都认为她死了不成?”
  还是没有人敢回答,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见风吹起地上树叶的沙沙声,听得有所思虑的人心中越发凄凉。东方不败只觉胸中积攒数日的悲愤怨气全都往上冲,再不做点什么,整个人便要生生裂开来了。
  他瞟了一眼旁边一块巨大的岩石,觉得不大顺眼,想给它换个形状,于是狠狠地一拳捶过去。那岩石被他砸得粉碎,他的手指关节也被碎石割得鲜血淋淋,他却像无所察觉一样,只盯着童百熊恶狠狠地再问了一次:“你们都认为她死了不成?”
  谁的脑袋也没有岩石硬,也暂时没有换个形状的打算,于是依然没人说话。
  童百熊楞了半天,一咬牙,大声道:“是,她已经死啦。你为了一个女子痴迷至此,岂不惹人笑话?天下的好女子多的是,没了一个再找一个便是。”
  风雷堂中大小事宜皆等东方不败决断,东方不败却像失了魂魄一般,发疯着魔地做着一件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事,到处寻找一个再也活不过来的女子。明知会招致东方不败的怒气,但冲着十几年的兄弟交情,他拼着一死,也要让东方不败回转过来。 
  “谁说她死了?问过我没有?”东方不败腾地站起,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问过我没有?” 
  他盛怒之下,全力施为地一掌拍向童百熊。童百熊被击得斜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山壁上,闷哼一声,吐了一口鲜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东方不败看也不看他,脚步丝毫未停,唇角犹带着笑意,手上的鲜血一滴滴落下,他却全然不顾,像刚从地狱中逃出的修罗恶鬼一般,全身弥漫着森冷的杀气,慢慢地向呆站在周围的其他人走去。
  他驭下极严,手段又狠辣,威权甚重,那些堂中弟子虽被他的异状吓得面青唇白,却无人敢动,只站在原地看他一步步逼近。
  “大人饶命。”离他最近的一个弟子终是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东方不败却恍若未闻,只昂首道:“天下的好女子多的是?呵,世上除了安安,再无别的女子配站在我身边。谁说她不在了?”
  他一脚将那跪在地上的弟子踢飞出去,身形在人群中游走之间,连连出手袭击。众人不敢当真与他动手,几个回合便被尽数放倒在地上。逃跑的那些人伤得尤其严重,爬也爬不起来,只得惊恐地躺在地上看他站在中间,声音嘶哑地厉声高叫道:“我决不相信。”
  东方不败心中痛得几欲发狂,一时之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在场所有认为左安之死了的人,再杀了没能护好她的自己。他摇摇晃晃地向昏过去的童百熊走去,正要伸手将他的心挖出来,忽然“叮”的一声,却是他袖中的一个荷包掉了出来,银子滚得满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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