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滕

刚才的经历恍如隔世，她抬头再看画像中的女娲并没有作出伸手的姿势，只是双手交叠慈蔼地看着她，一幅画像当然也不可能给予她何物。而神像前的祭坛却已经空空如也，根据曾经摆放过圣物的凹槽看来，这里供奉的圣物似乎就是此刻躺在她掌心的异物。
  “我偷取圣物了？怎么会……”玲音颤抖地不敢相信，但是眼前事实又让她哑口无言，“难道是刚才蒙胧间作成的好事？偷取圣物一定会被杀的！拼了！”她思及此，猛然转身直面狂怒的螭，闭眼由万级台阶跳下，双手高举异物刺向它……
  手感钝涩，直入血肉，却被骨阻挡去势，黏稠的血液滚烫肌肤。一阵香风吹开眼帘，平空冒出一素衣女子，绝美的脸颊近在咫尺，几乎贴合玲音的鼻尖，却又轻轻地飘离。异物从素衣女子的右肩向下刺入，鲜血流满玲音双手，她惊吓得立即松开双手，女子眼波荡漾哀伤，幽深的瞳孔如倒映穿越树丛的光斑，就似宁静的湖水诉说悠远时光中的秘密，嘴唇翕合，口型好像在说“帮我”。
  “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玲音明明感到自己下坠，却并无恐慌，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素衣女子的脸庞，仿佛被磁石深深吸引住一般。
  素衣女子为螭挡下玲音一击受伤，它毫不犹豫地从玲音背后张口撕咬，如冰川般巨大的利齿迅速合拢，她在其中就像霸王龙口中的蜂鸟不堪一击却还浑然未觉。即将湮灭时，同一个怀抱将她从螭口中夺出，她却依然痴痴地盯住下坠的素衣女子，螭猛地俯身拖起女子。男子护住玲音的右臂被螭咬伤，血流如柱，两人从半空中急速地坠落。
  “把手给我。”伏在螭背上的素衣女子伸长手臂，焦急地对玲音说。
  玲音看着一边素衣女子关切的神情，那种萌芽的熟悉感却带来另一种不确定的缥缈感，让她有丝畏惧地把双手缩回胸口绞在一起。她又回头看看另一边抱住自己的男子，他抿紧薄唇默不作声，冷硬的侧面不动声色，表面看来似乎是冷酷无情的人，但想起今日两度救命之恩，她就感到暖烘烘地踏实，下意识地张开双臂环紧他脖子，埋首其怀中倾听沉稳的心跳，两者间作了选择。
  素衣女子震惊地垂下手失神，薄雾在她美丽的眼睛里轻纱曼舞。螭却锲而不舍地攻向男子，男子不理会伤口，提气在它头顶一点，一剑扫去化解它凌厉的攻势，带玲音飞出这大殿，反身随手挥几下，洞顶的巨石堵住石门处。螭偏执地撞开巨石妄图追赶，男子毫不留情地一剑砍去它半壁右角，它仰身惨叫，吼声震落的巨石彻底把它与素衣女子隔绝在他们视线之外。
  男子飞身带出玲音，山洞轰然崩塌，玲音将自己深深埋入男子怀中，把螭的怒吼，素衣女子的哀伤全部抛诸脑后。
  
  
第四章 遇险
更新时间2007-2-15 10:00:00  字数：2537
 篝火忽明忽暗，男子拾根木柴拨弄着，反复炙烤架上的鸟肉。他斜睨玲音的睡颜，似天真无邪的白虎崽完全不设防。
  在他的家乡，也是战神之乡—云腾养育着许多白虎，它们是猎魔族人不可或缺的伙伴。每位猎魔族人都拥有一只朝夕相处的白虎，除了自己，同样继承战神的血脉也没曾作出叛族举止的“叛族人”，这是从出生起就被命运制裁。
  他又忍不住打量玲音，她已经换下古怪的服饰，穿着自己的粗布男装，在娇小的她穿来这束身的战斗服变得松垮、肥大，像装进麻袋的未发育少年。她露在外面的纤细玉颈光洁无瑕，没有任何负累的枷锁，他下意识地抚摸自己颈后，却仅触及诅咒的项圈，诡异图腾的印记若隐若现。
  “怎么会是个小女孩？”他暗想，脑海中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按照指示等待“启门”降世，却就等来这么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女孩。他在暗处静静地观察她，她先是鬼哭狼嚎，一会儿就眉开眼笑，然后又大喊大叫。就在她要被螭吞食的时候，他不由自主把她救下了，问她“叫什么”，只是奇怪在螭背上的她由惊恐变为兴奋，那兴奋的尖叫是为何而来，却不是在询问她的姓名。
  刚才玲音在为他包扎伤口时，突兀地问，叫什么。他回答，不痛。她狡黠地眨眨眼，肆无忌惮地大笑，说，我问你的名字。他尴尬地咳嗽几声，背过身说，葬海。
  埋葬天地，死亡的海洋席卷，万簌俱静—以“葬海”为名，就背负命运的枷锁。
  被至亲诛杀，被族人追杀……自小被独自禁闭在狭小的地牢，阴暗、潮湿，孤独、遍体鳞伤的自己每日增添新伤，却因颈后印记的重生力量而死不了，生不如死地活着。
  葬海狠狠握紧轩辕剑柄，童年的回忆深入骨髓地刺痛。他忘不了自己炼狱般的童年，也记得是谁拯救他，并告诉他解救自己和所有人的办法—杀掉“启门”，开启灭世之门的生灵，它会让“钥匙”众鬼之王乩乱觉醒，必然召唤灭世神轩辕重返人间，埋葬天地，死亡的海洋席卷，万簌俱静。
  所以，即使她不是预想的来自异世界不可战胜的魔怪，而是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女孩，但是只要她是“启门”就必须死！来自异世界的“启门”一旦出现，就一定会死在他的手里——这是他的誓言。此刻就是二十五年来，他分分秒秒期盼的时刻！
  他的眼眸被杀意充斥，牙齿咬紧，慢慢地俯下身去。他甚至不必动剑，双手勒紧她的咽喉，她平稳的呼吸就会嘎然而止。
  睫毛扇动，玲音辗转醒来，她迷茫地适应葬海放大的脸。他的眼神不经意地撞进心底。她木然地睁大眼睛，狡黠地眨了眨，无辜地支吾几个字：“你……你在烤的是……是鸟肉吧？有……有兔肉吃吗？”
  这句无邪的话顿时冲散他的杀气，说：“我去抓！” 说完就转身走远。
  玲音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没入树林，彻底没了声息，赶紧一个激灵爬起身，心惊胆战地想：“天啊，傻瓜都能看出来他的杀意，和有什么杀父弑子再奸母的深仇大恨似的，眼睛都射出箭了，和在山洞口他吐出‘滚’字的眼神一样阴冷，让自己背脊阵阵发冷。” 她转念一想，“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要逃！”
  玲音拾起他削尖烤肉架的匕首，颤抖地拔出刀刃，果断地把刀鞘扔下，头也不回地跑入树林，往与其相反的方向逃命。
  千篇一律的树林，蜿蜒曲折的山径。惨淡的月光迷乱了方向，脚下深浅不一，偶尔踩到软绵绵的东西都不敢去深究是什么，生怕窜出蛇虫鼠蚁。笨重的脚步，粗重的喘息，仅听见自己嘭嘭的心跳震撼着耳膜，如鼓锤重重地敲打鼓面。
  “跑了多远了？为什么还跑不出这片树林？”玲音疲惫不堪地想，却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生怕就倒在这里的某棵参天古树下再也起不来了。
  几声寂寥的狼嚎划破月光的静谧，弱小的生灵畏缩在地洞里颤抖。玲音心漏跳一拍，双腿发软，掌心流血的伤口突突地跳着。她甩了甩头，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压抑东张西望的欲望，强迫自己挪动吓得僵直的身体。
  “有……有人吗？有人在吗？”紧绷的神经迸发呐喊。
  狼嚎声声迫近，狼群齐嚎，似发现丰盛的晚宴而呼朋引伴。
  “有人在吗？随便什么人都行！只要是人！”濒临崩溃的边缘。
  玲音越跑越快，泪滴干涸在眼角，灯火仿佛就在不远处，人声鼎沸的地方。漫无止境的黑暗见，有一丝属于人类的灯火，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便急切地从树林跃入，如慌不择路的麋鹿。
  帐篷整齐驻扎，一堆堆壮汗围篝火饮酒，他们个个面目狰狞，乌黑的大脸和被火炭熏烤似的，肥厚的嘴唇咧开直到耳后，虎背熊腰的身材也都比寻常人来得高大。壮汉们中央嗓门大的光头汉子叫嚣：“得到‘启门’者得天下，共工族人们，我们就在这儿守株待兔！阻劫‘启门’，坐拥天下！”
  “好！”百名壮汗齐声高呼。
  玲音一趔趄，撞翻身旁的酒坛板车，轰隆巨响，引得所有壮汗虎视眈眈地盯者她。
  她僵直原地，惊恐地看着粗犷的野蛮壮汗。那光头汉子好奇地打量她，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
  “启门”是个非常模糊的概念，仅在《警世言》中纪录着：来自异世界的生灵，降临于灵嵛雪山，唤醒战乱，开启灭世之门。完全没有对于“启门”的外貌描写，人类自然发挥丰富想像力，浓墨重彩地诠释灭世的恶魔，并坚信自己的结论。
  玲音看来如瘦弱的小男孩，与那份“启门”想像完全不沾边。
  光头愉悦地呐喊：“哦，可口的猎物送上门来了！把他关进男笼，明早的饭有了！再拉出几个女的爽爽……哈哈哈……”他咧嘴狂笑，高举酒碗向同伴示意，锈黄的门牙放肆地跳着。“贤者说，启门在这五日必将显现，我们边尽情享乐边等侯举世财富……哈哈……”
  在元末明初的战乱时代，多方兵马都窥视众鬼之王战乱的力量，妄想使其变为称霸天下的利器。所以唯一能唤醒它的启门，也就变成逐鹿对象。他们依赖贤者推算启门降世的具体时间、地点，再派兵马驻扎灵嵛雪山各处伺机而动，但因贤者能力高低推算结果的精确度自是不同的。
  恐怕只有葬海亲眼目睹玲音凭空冒出跌落螭背，也就是启门降世的全过程。
  “我不好吃……”玲音战栗地向后退，声若细蚊地辩解。
  走来个落腮胡壮汗抓起她后襟就提走，捡到帐篷旁边吊在树间的铁笼下，随手把她从栅栏间硬塞了进去，门都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