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滕

  “珍珠郡主，水都已经凉了，” 浴盆旁边梳云鬓的贴身宫女小美手提花篮站着，她边洒花瓣边好奇地问，“您还闷在水底下做什么呢？”
  珍珠如芙蓉般哗啦一声破水而出，飞溅的水滴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敲击白皙的肌肤，她深吸一口气，羞涩地捧起花瓣遮住面颊，痴痴地问：“小美……童三少夫妻之间真的是那……那样吗？” 
  “对啊对啊！就是那么传奇！”小美快嘴快舌地絮叨，“他们之间可有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传奇，他们行事不同于凡夫俗子，他们……”
  “不是的，小美，我不是说这个！”珍珠抬起脸急促地打断她，又吞吞吐吐地说，“我是说你刚才你说的那个……那个……童三少夫妻在临安（今杭州）大宅也不同房，但三少每夜必定会去金莎夫人的房中……那么为了不被看出破绽，朱令副将他……他……” 她越说越小声，又把自己红彤彤的娇美脸庞沉入水中，冷却一下因害羞直升的温度。
  “啊，”小美把花篮打翻在地，目瞪口呆地问，“莫非郡主是在等朱令副将前来？” 虽然她们是从小一起在宫里长大，但是做宫女怎能和做郡主同日而语，有些事理她能想得清楚，可是天真的郡主却真的什么也不去想。 
  “咳咳咳……”珍珠闻言呛了一大口水，仿佛被说中心事，脸蛋儿憋成了红番茄支吾不出话来。
  “奴婢多嘴，奴婢该死！”小美连忙跪下又起身倒杯温茶，递到珍珠嘴边让她呷了一小口，贴心地说，“朱令副将眉清目秀又睿智果断，温柔体贴又豪迈直爽，他确实拥有与众不同的气质，可是……”虽然珍珠郡主从来都拿她当姐妹对待，但她作为宫女说话还是要拿捏分寸的。
  小美的话让珍珠回想起庆功宴初会朱令（玲音），还有他坦荡荡的目光，还有为自己饮尽的那坛酒……出宫的日子里，所见的男人都要看未婚夫赵王爷的脸色对待她，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更何况还无视于在场的赵王爷而向她敬酒，这让她感觉被当作珍禽异兽关在牢笼里隔离一样——只有朱副将是不同的，只有他不同……
  珍珠沉浸在对那目光的无尽回味，甜甜地在腮下旋起俩酒涡，眼神扑朔迷离。
  “郡主……”小美为难地欲言又止。她焦急地想：珍珠郡主现在是赵王爷的未婚妻，以王爷的身份和脾气，即使他再怎么不喜欢郡主也断然不会把她拱手让人的，而且为拉拢王爷的皇上也不会允许郡主芳心暗许。她赋予朱副将的心意不仅仅是付诸东流的问题，还可能会让人万劫不复的……
  “救火啊！着火了！”外面突兀地吵嚷，嘈杂声刹那沸腾，敲锣打鼓，人声鼎沸。
  小美听到声响快步走到门口掀帘一看，火光冲天，她连忙返身边跑边喊：“郡主，着火了！快跑！快跑！”她风风火火地一手抓起外衣，一手又从浴盆里捞出郡主，刚要伺候她穿戴，一个人冲破烈火屏障从帐外闯了进来。
  “珍珠郡主！”玲音闯入帐内，看到珍珠的脸就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把她从浴盆拉出来就走。此时漫天大火已逼近珍珠的毡房，她想起这天下最不幸的女儿，自己心底莫名产生强烈救她的念头，便急急忙忙地前来救人。
  “啊！！！！”“啊！！！”珍珠和小美两声尖叫唤醒朱副将，“他”止步扭头回望未着片褛的珍珠，她肤若白雪滑嫩，赤裸得如冰激凌腾腾地散发诱人的气体，玉葱的小手遮掩不住胸前的丰盈，抖落一帘晶莹的水珠，“他”连忙放开她。
  随后入帐的成康泽没料到是这番情景，回头隔着帐门几拳撩到门口的兵卒，大喝一声：“退离帐门五尺！”他自己也掀帘而出，闭目凝神地站在门外把守。兵卒们莫名其妙地爬起来摸摸鼻子，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小美赶紧为哭泣不止的珍珠披上外衣，并厉喝玲音：“大胆，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
  玲音此时也忘记自己在她们眼里是男人身份——朱令副将，她伸手去扶珍珠，诚恳地说：“对不起，我怕你出事儿，心急了点。”
  “朱副将！请自重！”小美狠狠地打开玲音的手，她咬牙切齿地说，“请、你、出、去！”
  玲音手背火辣辣地痛，她自觉好心没好抱，也急了，与小美争辩道：“我是把珍珠当作自己人才救她，否则谁会管她死活！你……”
  “朱副将！郡主不可能是你的‘自己人’！”小美怒火中烧地喊叫，她顿了一顿，却又沉着冷静地分析道，“郡主是赵王爷的未婚妻，若被你看光身子的事情传出去，不仅你要死，郡主的处境也不容乐观，所以最好我们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你明白吗？郡主，请随奴婢帘内更衣。”外表还是青春少女的小美，言谈举止也不失小女孩的活泼俏皮，内心却有异常成熟的一面，处理事情的手段颇为老练，简直就像历尽沧桑的后宫麽麽。
  小美自小被安排在珍珠郡主身边侍奉，这美差不知惹红了多少人的眼睛，全都想方设法地致她于死地。她就这么在波涛汹涌的后宫一路跌爬滚打地走来，不知不觉间，自己也不知道心里起了多少层厚茧子。
  “自己人”这三字由珍珠听来又别有意义，她暗想：一个男人的“自己人”除了夫人还会有谁呢？自己已经被朱副将看光，名节不保，但是他肯负责娶自己也算因祸得福，比嫁给终日埋首公务的赵颢瑞哥哥好上千万倍。珍珠思及此勉强擦干眼泪，抽咽着随小美入帘后更衣。
  珍珠郡主，她还是什么都不明白。恋爱中的女人，脑袋就像锈蚀的机器般彻底停摆，仿佛在等待被爱人废物利用或直接丢弃。
  玲音焦灼不耐地来回踱步，她不是担心火势曼延过来，她是惦记着小白的安危。她还想回去寻找小白，她可信不过赵王爷的人，生怕看到小白有伤再暗算于他，这是灵嵛雪山留下的心理阴影。
  玲音一看珍珠更衣出来，抓起她的手就往外面飞奔，珍珠甜蜜地偷笑。小美刚才受到郡主的指令，愤愤不平却也不敢多言，跟在她们后面跑了出去。
  玲音把珍珠塞给门外的成康泽，她就头也不回地跑远了。珍珠看玲音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成康泽美人在怀却紧张地高呼：“朱副将，回来啊！”
  玲音跑了一夜，又跑了几日，也不见星点小白的踪迹。
  
  
第三十章 出城
更新时间2007-3-9 18:01:00  字数：2693
 不觉已到金国大营第五日，约定童家商船接应的时间已到，行动在今日正式推进……
  金国城楼上锦旗招展，岗哨密布，一队队训练有素的金兵走来走去。城下，一车车粮草用黑布扎紧隐藏在马饲料堆里，一个个乔装成金国兵卒的元兵埋伏在马棚里，一双双眼睛搜寻外边的形势，赵王爷的人马已然蓄势待发。赵颢瑞一身金兵队长的装扮斜倚在马棚栅栏边假寐，装作偷懒的哨兵懒洋洋地晒晌午暖阳，玲音也是同样打扮站在他身侧絮叨着什么。
  “赵王爷，赵王爷，”玲音连唤两声，她眼底机敏的灵光闪动，东拉西扯地和赵颢瑞闲聊，“现在是个什么年份啊？”
  “至正二十三年。”赵颢瑞扯下头盔遮挡阳光，闷闷地回答。
  “嘿嘿，”玲音干笑两声，尴尬地拍拍木柱子说，“这个我不懂啦！我想问的是公元多少年？现在是元朝早期，中期，还是末期呢？”她话音刚落，一滴冷汗就啪嗒砸在手背上，心底就暗道：坏了，怎么顺口把末期也溜出来了，这不就是说大元朝会灭亡吗？虽然在她的世界是人尽皆知的史实，但是她现在说出来可就是千刀万剐的谋逆罪啊！
  “……”赵颢瑞屏息片刻，仿佛没听见或没听懂，又像在憋忍一股怒火，总之不予回答。
  “哈哈……”玲音挤出几声大笑想要冲散紧张的气氛，她眼底的灵光不断地和照相机闪光灯似的闪烁，搜肠刮肚地寻找新话题，也不顾及她的话跟一个元朝人说来是多么无稽荒诞。她猛然抓住脑海的某个念头，故意怪叫一声道，“哎呀！你看过金庸的《天龙八部》没有？我看那部片子的时候，明明记得‘耶律’是大辽的皇族姓氏，而历史课本上又写‘金国’是女真族建立的，皇族姓氏也该是‘完颜’，为什么耶律达之会是金国的王爷？”
  赵颢瑞头盔下的脸根本不转向玲音一边，他挑拣自己明白的语言去听倒也理解，终于阴沉地开口解释道：“西夏、金国、大辽早在元世祖忽必烈定都前就覆灭了，现下的‘金国’只是四大汗国之一——察合台汗国分出的小国，而耶律达之家族确实是大辽皇族的后裔，现在却潦倒到只能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地步了。”
  “一个小国，你还以‘蒙古帝国’的兵力和他们打了十多年？”玲音不屑地小声嘀咕，她偷偷地扁了扁嘴，剜了赵颢瑞一眼，但她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又迅速换回阳光灿烂的笑脸，滔滔不绝道，“这‘金国’肯定是有人指使的吧？八成就是什么四大汗国！我们那里两个小国交战，总有个背后使坏的大国，它不仅挑拨双方关系，还源源不断地提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等，所以这仗才越打越乱，无休无止……我完全明白，这金国依傍雪儿达娃山为天堑，易守难攻，本来就难打，再加上有大国后援支持……”
  “……”赵颢瑞不回话，似听见又似没听见，也许是听见难以回答的问题就干脆装作没听见。